蕭逸眸色微轉,總覺今日有些怪異,一時之間竟也說不上來。源頭,竟是身旁的慕容賀,這般冷靜不語,與平日相較著實異樣。
心中冷色,慕容羽已死,然屍身入井秘不發喪,任誰也不會將消息洩露。
思及此處,暗暗放下疑竇,轉而凝視皇甫函治,恨意闌珊。
一聲宣喝,散朝,蕭逸甩袖而去。
皇甫函治抬頭望了獨澤一眼,各自頷首,心照不宣逕自而歸。
如此看來蕭逸定有陰謀在心,否則怎會無緣無故提及開棺之事。皇甫函治眼底清冷,直勾勾望著蕭逸離去方向,心中隱約有種預感,有事即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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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四合院民居。
獨門獨院,位於城郊僻靜處,屋舍簡易乾淨,只有幾個奴僕在日常打掃整理院落。四周曠野遼原,羊腸小徑眾多,極易迷路,就連進出只能騎馬無法行車,一旦下雨便如隔世,泥濘難行。
輕叩門環,男僕開門,恭敬施禮稱呼,「先生。」
獨澤頷首,「她醒了嗎?」
男僕搖頭,「自先生帶回便一直昏迷,至今未有醒轉。玉兒一直陪著,不敢懈怠。」
聞言,獨澤面色不改,逕自向內院走去。
院內曲徑幽深,竹色茂密,沿著迴廊一直生長,可見獨澤對竹子的喜愛。迴廊盡處是一間房舍,房門虛掩,腳步頓了頓,終還是進去。
一清秀的女子,年方十五六歲,靜靜坐在床沿身靠床柱,略顯疲倦。
見門外有人進來,回眸卻見獨澤,忙不迭起身出來行禮,「先生。」
「她怎樣?」獨澤仍是這個問題。
此女便是方才男僕口中的玉兒。
玉兒搖頭,「先生走後,玉兒一直陪著,姑娘始終未醒。按照先生的吩咐,玉兒每天按時喂與姑娘湯藥,絕不敢偷懶。」
獨澤淺然微笑,「知道了,你可先行下去。」
玉兒躬身行禮,旋即退出房外。
腳步輕盈,緩緩行至床前,眉色微冷。床上的女子安然沉睡,面容祥和,依稀回想當日救她之時的狼狽。白皙的面龐,原本潰爛的傷疤已然結痂,不再流膿化水。若無這些,她本應是個美麗而秀色的女子。
的確,他曾見過。
只是他始終未想過,尊貴驕傲的女子竟淪落至今日地步。
往昔容顏,不復存在。
該是怎樣的經歷,才會成就此刻驚心?
「我知道你聽得見我說話,我也深知你為何不願醒轉。生命何其珍貴,何必要將自己的性命繫於他人愛恨之間,值得嗎?你可知多少人幾欲活下卻不得,眼睜睜看著生命流逝。世間有一種愛,叫成全。皆因世人執著,才會一味沉淪難以自拔。執著與成全,僅是一念之差,然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獨澤幽然說著,宛若訴說自己的心腸。
床上的女子眉頭微微抖動,仍舊靜臥不醒。
「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自古姻緣天注定,蕭逸的心始終不在你處,你又何必作繭自縛。慕容羽,原諒別人………也是放過自己。」話落,床上的女子身子輕微一顫,無聲之淚自眼角滑落,悄然滴在枕巾上。
獨澤淺歎,「三拜天地一樁緣,憔悴紅妝誰可憐?紅燭若無血色淚,世間豈有斷腸人。」
轉身黯然,恍惚間想起那個絕世的女子,幽然離去。
眸子陡然睜開,慕容羽淚如雨下,數日來的沉睡讓心中的痛楚絲毫未減。原以為就此死去,不料苟延殘喘。許是幸運,命不該絕遇見獨澤。抑或不幸,存活下來,繼續承受靈魂之痛永無停息。
撐起虛弱的身子,下地瞬間恍若腳踩棉花,軟弱得只能扶住桌面顫顫行至鏡前。清晰的倒影,清澈的狼狽,清楚的痛徹。指尖拂過結痂的容臉,凹凸不平的除了傷疤還有她的一生。付出一生最美華年,換回下半生的生死悲涼。
什麼都未有得到,除了一臉的醜陋。
淒楚的冷笑,羽睫揚起,已是淚流滿面。
梳妝鏡前,筆墨紙硯都是現成。顫抖的手無力執筆,墨汁與淚一同躍然紙上,宛若她放逐的流年。
棄筆的瞬間,慕容羽面容癡愣,跌跌撞撞向門外行去。
不遠處,玉兒微微一怔,「先生,她……」
獨澤擺手,「隨她去罷,那是她的人生她的選擇,無論結局如何理應承受。」言罷,低眉去看腳尖,容色略傷,眼眸黯然,「無關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