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入水面的瞬間,皇甫傾軒忽然聽見一個溫婉柔和的聲音。溫暖的陽光從天空筆直射入水中,黑漆漆的水底剎那間明亮迷人。
傾軒,別怕。
娘?娘,是你嗎?
集中你的意念,啟動地魄珠的力量,鎖閉五官。
可是娘,你在哪?傾軒好想娘親……
乖孩子,娘一直都在你身邊,照娘的話去做。
娘,水裡好冷,傾軒好怕。
相信娘,你爹會來救你。所以你定要堅持,明白嗎?
娘,只要傾軒堅持,就能見到你嗎?
記住,集中意念……
身子愈發冰冷,呼吸停住,脈搏停頓,甚至連心跳都蕩然無存。隨著水波緩緩沉入水底,雙眸緊閉,陰冷漆黑。
皇甫函治緊閉口鼻,鑽入水底,蕩漾的波浪與極差的視線,只能憑借雙手的觸摸去搜尋兒子的蹤跡。驀地,他抓住一個柔軟的物體,依稀彷彿捆綁著的東西。立時拉至身旁,果真是皇甫傾軒幼小的身子。
二話不說,抱起皇甫傾軒蹬著腳蹼利用元丹的力量向水面浮去。
接近水面之時,透過陽光直射,隱約可見岸上蓄勢待發的弓箭。慕容羽被蕭桐摁住,緊捂嘴巴掙扎。他知道,只要自己冒出水面,即刻可見萬箭齊發的壯觀。
可是,再停留,莫說皇甫傾軒性命危旦,只怕自己也會生死難料。
藉著浮升的力量,凝聚掌力於手心。
當口鼻探出水面重新獲得呼吸權利之際,皇甫函治陡然劍眉橫立,甩袖間掀起萬頃碧浪。掌力推出,霎時化作無數水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下手出擊。
只聽得一陣雜亂哀嚎,血花像雨點般遍地撒落。
出水游龍赫然騰空而上,穩穩立於牆頭,一身水跡淋漓。
「蕭逸,這筆賬本王記下,來日定當加倍奉還!」皇甫函治淒冷低吼,懷抱幼子身駕輕功而去。
慕容羽終於掙開蕭桐的束縛,輕蔑至極朗聲大笑,「蕭逸,從今日起你只有失敗。」
「我隨時取你性命!」蕭逸怒容,突然扼住她的脖頸,眼底的殺氣已至最高極限。皇甫函治的逃脫與慕容羽的譏諷,徹底扭曲了他心裡的挫敗感。
「殺了我,不過少一個……你不愛的人罷了,你未有絲毫損失。」慕容羽淡然淺笑,唇色慘白,羽睫無力的顫抖。
「慕容羽,你果真該死。」蕭逸怒不可遏,「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你。」瘋似的揪起她凌厲的髮髻,硬生生將她拖至那口水井。曾經,她移形換影詐死在此,如今他便要她真正死在裡面。
重重的將她丟在水井旁,蕭逸的臉上漾開絕冷的無情。
她何其清楚,他意欲何為。
「蕭逸!」冷笑著,顫抖起身。一身的凌亂與狼狽如此不堪入目,淒美的笑靨在如此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心。抹去眼裡即將奪眶的淚,傲然站在水井邊沿,「若我未撕下面具,你是否會一直真心待我?」
他未答,背身而立。
心,涼薄至極處。
「是啊,你從未愛過我,又何從思考這個問題。於我,卻已思緒多年。我曾想過,若有一天死在你面前,你是否會有一絲心痛?哪怕為我掉一滴淚,我都死而無憾。終歸,只是我一人癡夢。」慕容羽低眉去看深不見底的水井,水面倒映她猙獰的面容。嫣紅的鮮血,醜陋的傷疤,身體髮膚她悉數失去。
「蕭逸,你當真愛軒轅素和嗎?抑或不甘心如此絕世的女子為他人所有?蕭逸,你說我不懂何為愛,其實真正執迷不悟的人是你。」慕容羽的淚掉進水井,發出叮咚的淒厲聲響,震碎她一世恨愛恨。
「其實,真的好想、好想為你生個孩子,可是……我已沒了所有機會。」頃刻間,淚如雨下,慕容羽揚起釋然的笑意。眼底的淒楚令人酸楚,「祝賀你,終於不用再面對我這個糾纏你多年的女人。從此刻起,你自由了!」
話音剛落,只聽得沉悶的落水之音。
身子陡然僵直,眉目間的恨悄然褪去。
拳,微微緊握。
唇角赫然抖動一下,瞬間恢復原有的平靜。
蕭逸,世間有一種愛叫放手。
只是,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因為得失於你而言,早已視如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