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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改犯還挺橫的,雙手背到身後,頭一仰說:「你們來!我就知道,犯了一次錯,你們都不能原諒我,村裡出了什麼事都會懷疑我,要打要殺隨你們便。」
老媽子甩著滿臉淚花,說:「你還嘴硬,你還嘴硬!還不快點認錯,還不快向支認錯,向政府認錯?」
村支的口氣反而緩和了,對勞改犯的父母說:「平時,我對你們怎麼樣?你們也清楚的,有另眼相看嗎?有因為你們的兒子在監獄就瞧不起你們嗎?我待你們像對其他人一樣,包產到田的時候,分過你們一分地嗎?他在監獄蹲監,好多人都不想把地分他,最後誰幫你們說的話,誰把地分給你們?」
他又對勞改犯說:「一個人犯了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認。現在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還沒有生嚴重後果。你現在老實交代,我可以保證,什麼事也沒有!絕不追究你的責任,如果,警察把你帶回去,在派出所交代,情況就不一樣了。」
勞改犯多少有些兒感動了,也沒那麼強硬了,問:「我到底幹了什麼?」
「你自己幹的事會不知道嗎?」
「我真不知道。」
村支「呼」一聲站起來,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要說出來,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勞改犯脖子一挺,說「我不後悔!」
剛才還有點莫名其妙,還懷疑自己真幹了什麼壞事,這會兒弄清楚自己並沒幹什麼違犯害人的事了。
村支一愣,狠狠地說:「你等著瞧,我給你一個小時思考的時間!」他衝著永強一揮手,說,「我們走!」
出了門,他湊近永強說:「不像是他幹的。」
永強說:「我也這麼覺得。」
雨似乎小了許多,但風更大了,走到曬稻穀聽空地,搖搖擺擺有點站不住了。這時候,張建中看見黑暗裡有一個拱型的光亮,藉著光亮隱約可見那個矗立在沙灘上的碉堡。
他搖晃著站起來,向那個拱型的光走去,那是碉堡的門。
雨水有點鹹,應該不只是雨水,還有風刮過來的海水。胄裡也像海一樣沸騰,每走一步,就要停下來嘔吐,已經沒什麼可嘔吐了,只是胄一陣痙攣,只是一陣干吼。
又跌坐在沙灘上,便仰頭望天,讓雨水和海水沖洗。看見一些人暈車,總認為他們太做狀,一點小事怎麼就那麼大動作,像要了命似的,現在,他可是體驗到了,整個人軟不說,還不停地抽搐,天在轉,地也在轉,彷彿一個個吼叫的海浪劈頭蓋臉撲過來,隨時把你捲進大海,彷彿腳下就是陷阱,人一下子墜入底深淵。
終於扶住了堅牢的實體,人就重重地靠在碉堡的牆壁上。這裡背風,這裡看不見海,而且,很感覺自己有了堅實的依靠。
張建中大口大口地喘氣,感覺自己像剛從虛幻飄渺回到現實。
他對自己說,你回來了,腳踏實地了!
又說,但願你不再怕海,不再暈浪。
他握著拳頭說,「不會的,你闖過這一關了。不是說,在磨礪中成長嗎?你應該成長了一步。」
感覺淚湧出來了,臉上卻滿是雨水在流淌。
幸好,幸好,你只是一個人到這海邊來,那個搞破壞的人應該也是在幫你,把村支和永強引開了,否則,他們見到你這副狼狽,你張建中不知有多丟人?只是看見海,聽到見浪,你就熊成這個樣!
碉堡的門是一塊厚實的鐵板,聽見裡面有人說話,卻聽不清在說什麼,而且,而且,還有一股誘人的香,應該不是錯覺?
張建中深深吸了一口鐵門縫隙裡溢出來的香,剛才還吐得翻江倒海,這會兒卻餓得「咕咕」叫起來。
「他們可真夠可以的,這種環境了,還有吃喝的心思。要麼是樂在其中,要麼就是沒把這場颱風當回事。」
碉堡裡坐著四五個村委會幹部,有治保主任、民兵營長……還有一位婦女主任。颱風對於他們來說,一年有幾次以上,這種防風早已習空見慣。每次都要嚴陣以待,每次又總是虛驚一場。
因此,他們不在太當回事,倒覺得是一個小聚的機會,躲在這碉堡裡,說是觀察海浪的情況,卻避開村民的眼睛,好吃好喝一頓。
碉堡的空間有一間屋的面積,只是圓型的,擺放了幾個自製笨拙的小方桌,幾張小凳子,靠坐在牆邊,也像坐椅子一樣。碉堡只有一人高,就在頂上掛一盞汽燈,就在汽燈下,燉老母雞,燉得一股濃香瀰漫了所有的空間。如果,聽不到海浪聲,呼嘯的風聲,一點也感覺不到這是颱風到來的夜晚。
「支怎麼還沒露面?」有人等不急了。
婦女主任說:「現在還不是很晚呢!」
她是外村嫁到水浸村的女人,不到三十歲,為避閒言,以前是不叫她到碉堡來值夜班的,只是每一次都這麼吃喝,大家也覺得不好少了她那一份,便要她也應該承擔一個村幹部應該承擔的責任了。
「你不急,我們可急了。」說這話的是民兵營長,顯得話裡還有話,說完,就「咯咯」笑。
沒有人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都古怪地笑起來,只是婦女主任裝沒聽懂。
有人真就以為她沒聽懂,說:「你急什麼呢?這老母雞補也不能馬上就都給了你老婆?」
有人接過話說:「年青人火氣大,不排出去會流鼻血。」
婦女主任還是動於衷,這種話,在鄉下,算是斯文的了,更*難聽的話都有。
有人就問民兵營長一個晚上能折騰幾次?特別是吃了燉老母雞。民兵營長很有些誇張地說,整夜都不能晚。
有人說:「騙人騙人,不可能那麼厲害,別以為我們沒年青過。」
也有人相信似的說:「有可能,不是沒可能,你看他老婆,被他折騰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民兵營長卻很得意地笑,偷偷瞥了一眼婦女主任。火光映著婦女主任的臉,泛著飽滿紅潤的光澤。她是一個還算漂亮的女人,丈夫當兵提了干,在這一帶也算是個人物,結婚娶老婆,很有一種優越,不漂亮的還看不上,但娶了老婆放在家裡每年只回來一趟。好些人便愛開她的玩笑,或有意意地在她面前說床上的事。
有人又對民兵營長說:「你還是少點折騰你老婆,等把她養胖了,又會是一種滋味。」
「是啊!是啊!像治保主任的老婆,一身肥肉,兩個****走一步顫幾下。」
治保主任常以此為榮,笑著說:「你們別羨慕,羨慕也羨慕不到。」
有人就問:「壓下去是不是特別爽?」
「這還用說嗎?抓起來還更爽。」
說完,大家都陰陰地掃了婦女主任一眼,很猥瑣地笑。
「你們這些人,要臉不在臉?」她終於忍不住了。
有人說:「你就不要假正經了,你敢說,你不想老公,不想晚晚跟他睡?」
婦女主任的臉越紅了。
「不可能不想的,就是說不出口。」
大家又「咯咯」笑起來。在鄉下,越怕羞越忌諱這種話題,就越會成大家尋開心的對象。
「支怎麼還不來?」婦女主任再聽不下去了,盼著村支早點來,有他在,這幫傢伙嘴裡就不敢那麼沒遮沒攔。
正說著,有人拍打鐵門。
「支來了,支來了。」
民兵營長卻說:「不像,不像是他拍門。」
支那股霸氣,不管拍什麼門都很用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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