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事件很快有結論了,大強屬自殺。有人十一點左右,就見他在那幢樓的樓頂轉悠了,在一個角落裡,還現了一堆煙頭,都是他一個人抽的,估計他跳樓前思想鬥爭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組織部副部長問:「前期有什麼跡像嗎?」
鎮委記說:「前陣工作有些失誤,挨了批評,而且,而且……」
他看了張建中一眼,貼著副部長的耳朵說:「鎮裡準備提拔他任黨委,因為工作上的失誤,暫時放下來了,可能聽說,今天,張建中同志到任,受了刺激,做出了偏激的行為。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具體還要進一步查實。」
由於,大強只是一名副科以下幹部,還沒能達到組織部管理的幹部群體,因此,大強事件的調查工作還是由邊陲鎮負責,只是面通報組織部門就行了。
副部長便說:「希望鎮委鎮政府做好深入細緻的調查,盡快拿出一個事件通報。」
這是在下午歡迎張建中到邊陲鎮工作的黨委會上的一段對話,接下來,會議轉入正題,由幹部科長宣張建中的任命決定,由老好人介紹張建中在單位的工作表現,當然,說的都是好話,不管什麼人,對張建中多有意見,在這種場合說的都是他的優點。這已經不是張建中個人的問題,是你對組織決定擁護不擁護,對組織決定認可不認可的重大問題。
如果,談他的缺點和不足,是不是否定組織的這個決定不正確?是不是組織在提拔幹部的工作上有偏差?
老好人只是談了一點希望,希望張建中在新的崗位迅成熟,能夠肩負起一個領導幹部的重任,獨當一面。
這個希望很正常,年青人嘛,每都不夠成熟。第一次擔任領導幹部嘛,當然缺乏獨當一面的能力。
鎮委記說話,表面上是向張建中介紹邊陲鎮的情況,介紹邊陲鎮領導班子的情況,其實,卻是借用這個機會,讓組織部的領導知道邊陲鎮領導班子有多團結,多有戰鬥力,在那麼一個條件艱苦的地方,不計個人得失,帶領全鎮人民勤勞致富。
最後,副部長講話,先表揚邊陲鎮的領導班子,再鼓勵張建中迅融入這個班子,共同為邊陲鎮的展多做貢獻。
在這個會議上,記還安排了張建中的工作,鑒於他曾在縣委辦工作,更有利於展他的優勢,主要任務是分管鎮委鎮府辦公室。像縣委辦一樣,鎮委鎮府辦公室在邊陲鎮有著非常重要的位置。
晚上,送張建中回來的人都回縣城了,張建中正在清理自己的宿舍,鎮委記很關心地來探望他。問他在生活上還有什麼要求?張建中連連說,很好,說非常滿意。說他來邊陲鎮前,根本沒想到會有那麼好的居住環境。
的確,他以為自己會住那種幾個人同住的宿舍,爬上爬下的上下鋪,去集體洗澡房洗澡,排隊等公廁。現在,他住的是單間,地方雖然不大,卻有衛生間,跟住酒店的房間差不多。
記笑呵呵地說:「你現在是領導幹部了,跟普遍幹部不一樣。雖然,我們不能有一種優越感,待遇總是有區別的。」
最後,他以鎮委記的身份與張建中進行了一次談話,向他提出了兩點要求,第一,目前,你就是要迅調整好心態,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轉入到領導幹部的角色上來,許多過去的方式方法也要改變,從一個普遍戰鬥員到指揮員的改變。第二,從他分管的工作中,可以看到,他對張建中是非常看重的,希望他能夠很好地配合他的工作。雖然,他是鎮委記一把手,但一個好漢三個幫,下面沒有人擁護和支持,他就是有再大的能力,也掌控不了邊陲鎮的大局。
談話從嚴肅到輕鬆,鎮委記說,我們都是外地人,都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來到邊陲鎮,因此,我們更有理由扭成一股繩。他還說,邊陲鎮是副縣長的聯繫點,副縣長把張建中放到邊陲鎮來,是對他的信任,他一定不辜負副縣長的期望。
張建中還聽不出那話外音嗎?
鎮長是第二天才來看探望張建中的。那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個子不高,一張臉被太陽曬得黧黑,笑起來,顯得牙齒得白。他說,他跟副縣長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說副縣長不僅是他的老領導也是他的恩人,他擔任領導前,是民政助理,那時候,就在副縣長的直接領導下,後來,是副縣長把他提拔到領導崗位的,從黨委到副記到鎮長。因此,他總希望有一個回報副縣長的機會,現在,他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
他說,工作的事不要太急,先適應適應環境,先瞭解瞭解邊陲鎮的情況,邊陲鎮看似平靜,但並不平靜。雖然,這是一個窮地方,勤勞致富的心很齊,但更需要正確引導,搞花架子是行不通的,更有防止有人利用了這種致富的心理。
張建中覺得他的話很值得玩味。
今天一早,他就聽說,鎮委記與鎮長不和的傳言了。他這番話很顯然與記要求他盡量進入角色大相逕庭,而且,還向他暗示了某種信息。
一早起床的時候,張建中爬到樓的頂層耍黃式太極時,兩位年青人摸了上來,因為初來乍到,他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太那個,只好停下來跟他們打招呼。
一個人說:「張黨委好早啊!」
另一個說:「你這耍的是什麼拳?」
張建中還是說:「這是一套晨運動作,類似於廣播*。」
其實,他對他們並不熟,只是覺得臉熟,後來,才知道他們也是黨校的同學,一個叫阿啟,一個叫阿歡,阿啟還是鎮委鎮府辦的幹部。
年青人藏不住話,又想跟張建中套近乎,便說了許多邊陲鎮的情況,尤其是說到鎮委記與鎮長之間的分歧。
阿啟說,鎮長有點不服氣記,因為,前記調走後,他以為自己替代記的位置,也到縣裡活動過,卻沒有成效,結果,還是新調了一個記過來。他說,他並不是要挑撥領導之間的關係,只是覺得有必要讓張建中知道,避免兩頭不討好。
張建中說:「我怎麼一點沒看出來?」
阿啟說:「他們是貌合神離。表面沒有衝突,但鎮長提出的意見,記總會推出許多堂而皇之的理由反對,記下達的任務,鎮長總是拖就拖。」
這種貌合神離,張建中在縣委辦見多了,比如秘科長和老好人,比如縣委辦的兩位副主任,甚至於科室的科長和主任們看不起新調來的副主任等等。於是,張建中見怪不怪地保持沉默,在還不清楚他們底細前,他是不能表態的,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站在哪一邊的?就算中立,把你的看法傳出去,對你也非常不利。
「大強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建中提到了自己更關心的問題。
阿歡搖著頭說:「應該是政治的犧牲品!」
這句話把張建中嚇了一跳,但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大凡在機關工作過的人,都能有這能耐,都能掩飾自己不讓別人從臉上看出你的內心,張建中在縣委辦那麼重要的部門呆過,多大的官沒見過,這一點沒學精就太能了。
「還是先不要下結論的好。」張建中說,「我們還是等鎮委鎮政府調查清楚再下結論,不要弄得一些不知情的人太多猜疑。」
阿歡便有一種弄巧成拙的難堪。
張建中說:「我們講事實。」
阿啟顯然比阿歡成熟得多,想了想,說:「原來大強是農業辦一個很不起眼的幹部,跟我們差不多!或者比我們還不如,記到邊陲鎮工作後,因為都是外地人,住在政府宿舍,接觸的機會相對多一些,有些事,記安排他去做,便也做得很不錯,漸漸地,就把一些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他了。」
他有些小心翼翼地說,其實,這也很正常,領導喜歡某一位同志,是先從他的工作能力被驗證後開始的,可以說,大強還是一個工作能力比較強的人,只是以前沒有機會展示。
張建中說:「如果,我沒有記錯,記曾讓他負責『煉油基地』的工作。」
阿啟猶豫了一下,說:「是的。」
「這項工作幹得很不錯啊!我帶記者採訪過。」張建中在引導他,就像以前幫一些部門單位寫材料時,引導對方一樣。
「開始是不錯,後來出了問題,而且,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他們一直站著,張建中便示意他們坐,通上頂層通口四周砌了一堵矮牆,他們便坐在那矮牆上。還沒到吃早餐的時間,但太陽已經出來了,因為有樹枝葉的阻攔,太陽光還曬不到這邊。
阿啟繼續說:「種植花生的種子出了問題,那些種子種下去了,本來也應該芽了,卻沒有芽,後來,才知道,那些種芽曾搾過油,根本就不能芽。」
「怎麼會這樣?所有購進的都是這樣的種子嗎?」
「好幾噸呢!」
「都是大強負責購進的?」
阿啟阿歡都點頭。
「他不是農業辦的嗎?對這些不會不懂啊!」
阿啟說:「這就說不准了。」
張建中多少有點明白了,由於某種失誤,購進的種子不能芽,給農民造成巨大損失,如果,鎮長再據此否定鎮委記,鎮委記必然承受來自各方面的遣責,而當初雄心勃勃的鎮委記自然把這些帳都算在大強身上了。
如果,一個意志薄弱的人從被器重到被批評遺棄,完全有可能出現非正常思維,做常人不可理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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