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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
齊悅愕然看著他。
「那,那」她一時結巴說不出話來。
那是怎麼回事?
常雲成拉著她向墓道走去。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不是我,因為我沒有死。」他說道,幽暗的墓道裡兩人的腳步聲響起,一聲一聲的迴盪。
怎麼回事?
他們此時已經走到了墓室裡,玻璃罩中的白骨赫然在目。
白骨!
常雲成不由微微瞇起眼。
是怎麼回事呢….
那個時候,是月娘亡故半年後吧。
「世子爺,世子爺,你聽我說…」
阿如用力的拍打著門,哽咽喊道。
門猛地被拉開了,一身戎裝的常雲成大步而去。
「世子爺」阿如撲過去喊道。
常雲成看都沒看她一眼。
「世子爺,少夫人要我和你說,說的話你要信啊,你要好好的過啊。」阿如硬是追上哽咽喊道。
常雲成幾步到了外邊,翻身上馬,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阿如一眼,催馬疾馳而去。
阿如哭著追上去,但她怎麼追的上馬。
「世子爺,您一日不停奴婢一日不走。」她嘶聲喊道。
馬蹄揚起,塵土飛揚,那隊人馬已經看不到了。
官廳外的營兵帶著幾分同情憐憫看著阿如,一直站在一旁的胡三這才上前來攙扶住阿如。
「回去吧。」他說道。
阿如抬袖子擦了擦眼也沒多說話,聽話的就走。
「阿如」胡三遲疑開口。
他還沒說出來,阿如就打斷他。
「你別擔心,我們再過一個月就成親,我已經給元寶捎信了,他正趕過來。」她說道。吸了吸鼻子,「娘子不在了,但是我們該怎麼過還要怎麼過,不,還要過的更好,要不然,她死也不會瞑目的…」
胡三歎口氣。
「阿如,我不是說這個。」他說道,握了握她的手。「師父才去了沒多久,世子爺一時還…你別這樣天天來….」
阿如緊緊抿嘴不說話,抬腳前行。
胡三便也不再說話了,在後慢慢的跟著。
他們沿著街走不遠,就看到一個門店。懸掛著千金堂三個大字,後附遼東分堂幾個小字,此時有人不時的進進出出,多是傷兵,也有衛城的百姓。
「阿如姑娘。」門口有人看到她過來,便忙忙的喊道,「這裡有個病人。你看看注射前還要重新清創嗎?」
阿如應聲是,加快腳步跑進店裡。
胡三在後歎口氣,抬頭看著隨風飄揚的號旗。
到時候,處處都有咱們千金堂的分號呢。胡大總管,你可就辛苦了。
那女人的笑臉在眼前浮現。
有涼涼的雪粒打在臉上。
「真是,這地方,都開春了。還下雪。」胡三伸手摸把臉,嘀咕道。甩甩手進門去了。
天近傍晚的時候,有馬隊從街上疾馳而過,震得地面顫抖。
這是常雲成巡防回來了。
屋子裡正整理病案的阿如放下筆就往外跑。
胡三早就注意著,上前一步拉住她。
「阿如,你不要鬧了!」他喊道。
「你放開。」阿如喊道。
「我不放,你到底要鬧什麼?你天天圍著世子爺,說一些奇怪的話,外邊人怎麼說…」胡三說道。
阿如回頭看他,冷笑一聲。
「我知道,說我想要藉著少夫人侍婢的身份,貼近世子爺嘛,做個小嘛。」她說道,眼圈微紅,咬住下唇,「他們怎麼說,關我什麼事!我只要知道我要做什麼就夠了。」
「阿如,你到底要做什麼?」胡三喊道,「你這樣天天的去鬧世子爺…」
「娘子死前唯一要我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你不用管,你們都不用管,你也不知道,我只要去找世子爺就行了…」阿如喊道,用力的要掙開胡三的手。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輕咳一聲。
「找我?有什麼事啊?」
男聲傳來,屋子裡爭執的二人愣了下,轉頭看去。
屋門口,一個身穿素錦袍子裹著大紅斗篷頭戴玉冠的男子正含笑看過來。
阿如一瞬間有些恍惚。
她似乎看到了年少時候的常雲成。
「阿如姑娘,可是要找我?」男子接著說道,走進來,「我在門外就聽到你喊世子爺。」
阿如回過神。
「三少爺?」她喊道,很是驚訝。
常雲起看著她微微一笑。
「三少爺?」他反問道。
阿如垂下頭,施禮。
「世子爺。」她低聲喚道。
常雲起的世子位已經下來了,如今他是定西侯府的世子爺,而常雲成,只是定西侯府的少爺。
胡三對定西侯府的人沒有絲毫的感情,反而帶著深深的厭惡。
如果當初沒有和離的事,哪裡會有今日…
只要想起這個,不敢說所有人,至少千金堂的所有人都恨定西侯府恨的牙癢癢。
雖然牽強了些,天災**水火無情,但大家的哀怨憤恨最終還得找個寄托。
定西侯府再合適不過。
「世子爺可是要求醫問診?」胡三開口問道。
常雲起淡淡一笑,沒有理會胡三,而是看著阿如。
「我要去見見我的兄長,阿如姑娘也要去,不如一起吧。」他說道。
「我們不去。」胡三沒好氣的說道。
阿如也沒有說話,而是低下頭轉身去整理醫案,用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要去和兄長談談月娘。」常雲起忽的說道。
阿如的手一頓。
「好啊,世子爺,千金堂離常大人的官廳不遠,您要是受了傷,我們救治很及時的。」胡三陰陽怪氣的說道。
常雲起已經轉過身了,走了兩步又回頭。
「阿如。你說,齊月娘,是什麼時候死的?」他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胡三嗤聲,才要說什麼,卻聽見啪嗒一聲。
阿如手裡拿著的要摞起來的醫案重重的跌落在桌子上。
別人眼裡只有一個齊月娘,但阿如卻知道,世上有兩個齊月娘….
齊月娘什麼時候死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那麼大家不知道的,就是另外一個齊月娘的死…
三少爺。怎麼會,知道?
阿如轉過身,看著常雲起,滿面驚恐。
官廳裡,尚未卸下鎧甲的常雲成轉過身。看著面前的二人。
「你說什麼?」他問道。
自從齊月娘遇難後,除了在必要的軍務上外,他人前人後很少說話,甚至說基本上不說話,半年多的時間,以至於說話的時候,聽起來都有些怪異了。
面前的常雲起正解下斗篷。阿如低著頭似乎有些瑟瑟發抖。
常雲起卻不看他,而是看向阿如。
「她是什麼人?」他再次問道。
還是這問的沒頭沒尾的話….
就跟他這個人一樣,跟家裡的那些人一樣,都是莫名其妙沒頭沒尾的….
常雲成沒有再說話。也不再理會他,慢慢的在銅盆裡洗手。
「她不是齊月娘對不對?」常雲起又問道。
常雲成搓手的動作微微一停,但很快他又繼續洗手。
「自從她進咱們侯府的那一天,我就和她幾乎坐臥行止都在一起。」常雲起接著說道。「她是什麼性子,我想。這個家裡,除了祖母,只有我最清楚。」
說到這裡他看向阿如。
「醫術?」他笑了,又吐口氣,「她根本一點都不會醫術。」
常雲成洗完了手,拿著毛巾擦手,他的動作很慢。
常雲起說完這句話也不再說了。
屋子裡一陣沉默。
常雲成慢慢的擦著手,一下又一下。
「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常雲起忽的說道,看著阿如,「是,那次,上吊嗎?」
阿如抬起頭,眼中神情複雜。
常雲成也停下擦手。
「是。」阿如說道。
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
常雲起忽的笑了。
「這麼說,我的齊月娘,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死了。」他說道,笑聲有些沉悶啞澀,「原來,她那時候就死了….」
到最後,笑聲已經沙啞變成哽咽。
他的月娘,他的月亮,原來到底是不肯走出秋桐院,到死也沒有接受一點一毫自己的心意…
那個走出來的,對他微微一笑的女人,不是他的月娘。
「那她是誰?她到底什麼人?」他又猛地拔高聲音吼道。
「她是齊悅,她是一個大夫,她是一個出了意外而游離的孤魂。」阿如也大聲說道,「她說她不是這裡的人,是另外一個一個世界…」
說到這裡,她跪下來,抓住常雲成的衣角。
「世子爺,少夫人說了,她是回去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過啊,要不然她不會安心的…」她哭道,「她說她有男人,會好好的過日子,她要是死了不是死了,就可以回去了,世子爺,那時候,她剛來的時候,不止一次要上吊,說死了就能回去了,而且還要守著秋桐院,因為她是從那裡來的,想著在那裡還可以回去….」
那個時候…
「常雲成,我回去後絕對不去煩你了,我就到秋桐院住著,也不管家了,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要,只要讓我住在那裡,我保證老老實實安安穩穩的。」
那個女人揪著他的衣袖哀求,眼裡滿是驚恐。
原來驚恐不是自己不要她,而是離開能回去的地方吧。
那個時候秋桐院一把大火,燒的那女人如同瘋魔…
有人用力的搖著他的胳膊。
常雲成猛地回過神。
「你幹嘛?你嚇死我了!」齊悅哭道伸手抱住他。
他呆呆的看著那白骨,如同神魂俱喪,她以為他就要消失了,不見了….
「我們走啊我們走啊我們不看了。」她哭道,拖著他要往外走。
常雲成有些好笑又心酸,伸手摟住她,將她在懷裡安撫,蹭了蹭她的頭。
「月娘,我以前說錯了。」他說道。
齊悅抬頭看他。
「你不是膽小鬼。」常雲成說道,「我現在知道了,你膽子很大,一個孤魂莫名其妙的來到一個陌生的完全不同的世界,面對我們這些奇怪的人,奇怪的規矩習慣,我一個男人家,還會感到緊張不安,時時刻刻警惕,小心翼翼的一步一行,而你,還會笑,還會鬧,還會救人命,還會做那麼多事…」
齊悅看著他,本來止住的眼淚再次決堤而出。
常雲成伸手摸著她的臉,擦去她的眼淚。
「月娘,不,齊悅,我愛你。」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