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郁芳踩著凳子夠到白絹綾,踮起腳尖將頭伸向內裡。
深吸一口氣,她微微墜下腳,一瞬間那種窒息的感覺。
「拉右邊,拉右邊。」
腳下一個女聲急忙忙的說道。
饒郁芳慌亂的伸手一扯絹綾的右邊,那裡有個暗結。
她跌倒在地上,捂著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氣。
「小姐。」丫頭忙跪在地上幫她順氣,面色驚恐,「太可怕了,咱們,咱們不要玩這個了…」
饒郁芳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上吊的感覺果然很可怕,但是
她的手撫著心口,想到定西侯府門口的所見,常雲起的所述,想到書房裡伯父的急躁,伯母的哭泣,想到那馬上男子的英姿…
那定西侯好臉面,這一次自己鬧出這種事,悔婚逼死人,看他定西侯府敢不敢擔起這臉面!
「可怕什麼,哪有自己不想死就死了的。」她低聲呵斥丫頭一句,咬住下唇,「快起來,再來幾次,熟悉了有什麼可怕的。」
丫頭不敢阻攔扶著她起來。
兩三次後,饒郁芳已經熟練了,踢了凳子後留在白絹上的時間還越來越長,做起來輕輕鬆鬆,有幾次還忍不住笑出來。
「把被子撤了吧。」她再一次起身,看著地上為了避免跌下摔痛而鋪著的被子。
這是要來真的了!
不是,這是要正式開演了!
丫頭帶著幾分緊張。
「小姐。」她再次不安的看著饒郁芳。
饒郁芳沒好氣的看她一眼。
「還不快點。」她說道,「整理好,別讓人看出來。」
丫頭這才應聲是,有些慌亂的將被子捲起抄抄打打的好一會兒才收起來。
「快,打結吧。」饒郁芳說道。
丫頭站上凳子。顫抖著打個結。
饒郁芳對著鏡子再次看了看面容,眼睛紅腫,嘴唇發白,憔悴不堪,她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拿起桌上放著的信紙,看了遍自己寫的遺書。
「好了。」她說道,將信紙放好,站上凳子。
丫頭咬著下唇面色慘白渾身發抖的看著她。
「小小小姐」她顫聲喊道。
「出去吧!」饒郁芳不耐煩的看她一眼低聲喝道。
丫頭站著沒動。
「快點!按照說好的。別弄亂了,被人看出來,我饒不了你。」饒郁芳又說道,伸手拉住白絹。
丫頭這才猶豫著走出去了。
「關上門。」饒郁芳說道。
丫頭慌張的將門關上,隨著門的漸漸關閉。已經專注到白絹上的饒郁芳沒有看到,那丫頭臉上的驚恐以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
饒郁芳深吸一口氣,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氣,熟練的將頭探入白絹裡,沒有絲毫猶豫的踢倒凳子。整個人便懸掛起來。
雖然很熟悉了,但這種窒息的感覺真的不好受,饒郁芳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腦子裡有些發懵。知道自己能忍受的極限到了,耳邊隱隱聽到大批腳步向這邊而來…
快到了
快到了…
腳步聲卻始終未到
也沒有人推開門
也沒有人發出驚恐的叫聲…
不行了,不行了…
堅持不住了…
饒郁芳開始無意識的蹬腿。
這個不行,不用這個了。再換一個別的,太受罪了…
她伸手慌亂的去拉右邊的繩結。一下兩下三下…
慢慢的,她的腿停止了晃動,死死抓著繩結的手終於無力的垂下。
門咚的一聲被撞開了,尖叫聲劃破了學士府的上空。
這下你滿意了吧?
常雲起微微一笑。
「你贖身的銀子夠吧?他們不會為難你吧?」他聽完敘述淡淡說道,他看向對面的小丫頭,目光柔和帶著關切。
丫頭含笑搖頭。
「夠了,出了這種事,大老爺和大夫人的臉面算是掉光了,我們這些跟著小姐的舊人,肯定都要被打發出去的。」她低聲說道,說到這裡又帶著幾分嬌羞低下頭。
「你先跟著你姑姑姑父回家。」常雲起說道,「等八月秋闈過後,我便會讓人接你過來,只是怕是要賣個死契還是先做個丫頭。」
那個先字取悅了她,有先,自然有後。
「能伺候在少爺身邊,玉兒已經是很高興了。」她跪下說道,想到什麼又說道,「那奴婢先恭喜少爺秋闈高中,再恭喜少爺…加封世子爺。」
常雲起笑了。
「謝謝你吉言。」他說道。
他並沒有阻止她說這話不敢說,而是很乾脆的承認了,可見真是把自己當自己人,才這樣袒露心事的。
那丫頭喜不自禁起身,在常雲起的勸說下,吃了杯茶。
「我該過去了。」她說道,施禮告退。
常雲起點點頭看著那丫頭走出去。
他走到窗邊,掀起簾子,這個視角正好看到定西侯府京城宅院的大門,此時這個大門前熱鬧異常。
饒學士府的人,還有德慶公府的人已經把門圍的死死的,得到消息五城兵馬司的人也過來了,街上已經被看熱鬧的民眾圍得水洩不通。
「用上吊威脅人的都是蠢…」常雲起嗤聲不屑一笑說道,話沒說完又收住,因為他想到有個人也是如此這般過…
那個人…
他不想說她是蠢,至少不想跟這個饒郁芳相提並論!
他看著樓下,然後看到了那個人。
這個蠢女人!
常雲起放下窗戶,走過桌子一手抓起那個丫頭用過的茶杯掩在袖子裡向外而去。
「真的鬧大了!」
齊悅好容易擠進來,身後跟著胡三等人。
定西侯府門前已經被差役圍起來,不許人靠近。
「真死了。」胡三還在再三給阿好說話,「聽說饒家的夫人也跟著上吊…」
「死了兩個?」齊悅回頭驚訝的問道。
「不是,饒夫人沒死成。」胡三忙說道。「不過,饒小姐是真死了。」
何至於死啊
「聽說是這侯府毀約,先定了饒家的小姐,又後悔了,那饒家的小姐才羞憤自盡的…」
「真的啊?那太過分了…」
「就是就是,這饒家小姐真剛烈」
「可不能輕饒了這家人真是害死人…」
聽著四周嘈雜的議論,齊悅眉頭緊皺。
這次定西侯府真的…慘了!
常雲成現在怎麼樣?
「你怎麼來了?」有人擠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喊道。
齊悅回頭看到,頓時大喜。
「雲起,你來的正好。你哥怎麼樣?快帶我進去看看。」她說道。
「你瘋了,這時候你來幹什麼!」常雲起不由分說拉著她擠出人群。
「到底怎麼回事啊?」齊悅問道。
此時她們已經站到了遠處,離開了嘈雜洶湧的人群。
「我也不知道。」常雲起搖頭說道,「我因為考期近了,一直跟著幾個同窗在城郊的近陽書院習書。很少來家裡,今天也才聽到出事了。」
齊悅哦了聲,皺著眉頭沒說話。
常雲起垂下視線,掩飾那失望。
她,連問都沒問考試的事…
「怎麼會這樣」齊悅說道,看著定西侯府那邊,「到底這門親事說到哪一地步?」
這是解決這件事的關鍵。
「我也不清楚。」常雲起依舊說道。帶著幾分無奈,「不過,不管進行到哪一步,現在。都是麻煩了,一則饒家這樣的身份,二來,這饒小姐還不是饒學士親生的。而是寄養的,如果不給個交代…」
無父無母的寄養孤兒死了。身為撫養人的饒家大房,那必將面對鋪天蓋地的指責質疑,就憑這個,饒學士也不會放過定西侯府。
「你現在千萬不能來,如果被饒家看到了,他們現在瘋狗一般,咬上你你就甩不掉了。」常雲起說道。
「這,這其實不礙你們的事吧?跟常雲成沒有關係吧?」齊悅說道。
常雲起搖搖頭苦笑一下。
不知道是為常雲成苦笑還是為自己苦笑。
「世子爺沒事的話,謝氏有事,謝氏沒事的話,世子爺有事。」他遲疑一下,低聲說道,看著齊悅。
總之這兩個母子這次是絕對逃不了了。
那些羞辱過你的人,落得如此下場,你高興嗎?
常雲起看著齊悅,這句話卻不能問出口。
而齊悅顯然注意力也沒在他的話上。
目前的事的後果,齊悅她也明白,她看向定西侯府這邊。
常雲成,現在怎麼樣了?
「你滿意了!你滿意了!」一間屋子裡,謝氏喊道,她想要抓東西去砸,卻發現能砸的東西都砸光了。
「活人你不要,死人你不要也得要!你非要害死自己才滿意嗎?」謝氏喊道,伸手捶打面前的常雲成。
常雲成任她打著。
「這下完了這下完了」定西侯喃喃說道,面色慘白。
這件事太突然了,太意外了,太可怕了
「你不聽我的話,你滿意了?你滿意了!」謝氏還在斥罵。
門就在此時被咚咚的撞開。
「誰?擋著,擋著。」定西侯嚇得跳起來喊道一面要躲。
饒家的人殺進來了嗎?
卻見進來的是個矮胖的老婦,老婦手裡拄著枴杖,直直的衝過來。
「母親?」謝氏一愣,看著來人,「你怎麼…」
她的話沒說完,謝老太太已經站到了她面前,揚起手。
「你滿意了?」她顫聲喊道,又抬起手。
「你滿意了?」
啪!
「你滿意了嗎?」
啪!
清脆的巴掌聲以及這蒼老顫抖的問話聲迴盪在室內,一下一下的擊打著所有人的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