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千金堂已經人滿為患了,不斷有人死去,這一次死去的人不管家屬怎麼抗拒也都被官府責令燒了之後才讓掩埋。
看著來回奔忙的明顯不是大夫學徒的人,通判大人急的跺腳。
「齊娘子哪裡去了?人呢?別的人都哪裡去了?」他問道。
「齊娘子去查找傳染源了,一部分弟子在做藥,一部分在做防疫工作」「。」張同負責接待忙說道。
「這什麼時候了,那些讓別人去做,齊娘子治病要緊啊。」通判大人說道,「怎麼這時候她不在?」
這也正是其他人心裡要說的話,但這個時候,不,不止這個時候,估計以後任何時候,他們都不敢當著千金堂的面說這些話。
「齊娘子說,這病防勝過治。」作為此時的發言人張同再次解釋道。
他們的青黴素根本就無法供給這麼大的用量,危重的需要青黴素來治療,因為不大劑量的用的話就會死去,而輕微的也需要青黴素來治療,因為不治療的會越來越嚴重,變成危重就無法治療,但青黴素只有那麼一點點,給哪個用?給哪個不用?
說句難聽的話,如今得了病這些人一多半要靠運氣了。
這是殘酷而又不可逃避的事實。
治療他們已經盡了全力了,如今只有想辦法不要再產生更多的病患,一日不斷傳染源,一日便會滋生更多的病人。
通判大人聽出這個意思,面容驚愕又複雜。
看來這一次,永慶府要死一大批人口了….
不過對於那個女子來說,面對這樣的事實更是很痛苦的。
他哦了聲。
「說的對,正該如此。」他說道,沒有再問什麼。
目前最重要的是為更多人爭取生的機會。
「那她去哪裡了?」黃子喬才不理會他們說的什麼意思。只是關心這個,問道。
自從確認傳染以來,知府大人就沒在人前出現過,不過好在兒子頂替了他位置。
「說是查找傳染源,好像是豬的問題,她帶著人昨天就去了。」張同說道。
「昨天,昨晚沒回來?」黃子喬提高聲音邁上前一步。
張同這些短短一日已經被各種喊聲喊的麻木了,但聽到這個陡然拔高的聲音還是怔了下,愣愣的點點頭。
「傳染源是不是很危險?」黃子喬問道。
那是自然…能讓這麼多人得病….
張同點點頭。
「往哪邊去了?」黃子喬問道。
張同指了個方向。
「那邊有養豬的地方」他說道。
話音未落黃子喬已經衝出去了,留下張同和通判大人面面相覷。
「齊娘子沒有白救他的命。」通判大人帶著幾分感慨笑了笑。對一旁的差役抬抬手,「快跟上少爺,別讓他出事。」
差役領人要走,張同又攔住,取過幾套隔離服。
「差爺們辛苦了。保護好自己才能救治更多的人。」他說道。
差役看著遞上來的隔離服,有些激動。
要知道如今千金堂的隔離服在市面上已經炒到極高的價格了。而且極其難得。
「拿著吧。」通判大人說道。
差役這才接過。一群人歡天喜地的穿上,每個人臉上都一掃適才的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信心滿滿。
怎麼可能不害怕呢,看著不斷的有病人從四面八方奔來,職責所在他們不能躲在家裡,還要各處巡查。甚至哪裡有病人還要到那裡去。
現在好了,有了千金堂的衣服,似乎身上就上了一層鐵罩。
「如今全城的大夫們都已經投入救治,本官已經報了浙直總督大人。不日便有更多人手趕來。」通判大人說道,「那些防疫核查什麼的事由他們來做就好了。」
張同鬆了口氣。
說著話,外邊一陣騷動,胡三進來了。
「我的爺,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沒法過了。」張同顧不得通判大人忙接過去,又是急又是高興又是抱怨。
胡三一頭一臉的汗。
「石灰,更高純度的酒都運到了。」他喘氣說道,說著話身後車馬隆隆,二三十人推趕擁著十幾輛馬車進來了。
「不是說人手不夠嗎?這麼快。」張同大喜接過去。
而這邊趕馬車來的人卻有些慌亂。
「哥!官府的人!」一個穿著布坎的男人忍不住低聲喊道,「咱們跑吧」
他的話音才落就被身後的人踹了一腳。
「閉嘴。」
張同已經過來了。
「諸位都是人力嗎?」他問道,看著這些人的穿著打扮都是一般百姓,但長得樣子有點…凶。
「是啊是啊」
「不是不是」
為首的幾人響起不一樣的回答。
張同愕然,通判大人也緩步過來了,不過他並沒有看人,而是看車上的東西。
但這足以讓這邊二三十人一陣騷動紛紛向後退去。
「怎麼了?」胡三也過來了,看著他們似乎緊張的很,忙拍著臨近一人的胳膊,「來來我介紹,這是我大師兄。」
這個人擠出一絲笑。
「說起來真是我好運氣,我正愁這些石灰死活運不走,他們就過來了,原來也是買石灰的,聽說石灰被我包圓了很遺憾,看我無人手運走,他們就提出幫咱們運貨好歹也能掙些錢…」胡三笑呵呵的說道,想到那時候急的渾身著火,這些五大三粗還自帶驢車馬車的人出現,無疑是天降甘霖,說到這裡又湊近張同,壓低聲音,「…而且人力價格很便宜…」
這才是他如此喜悅的大部分原因吧,張同瞪他一眼,對這些看上去很緊張的漢子們施禮道謝。
這邊通判大人也看完了車上的貨物。
「這些事本該是官府來做的,卻讓你們做了。」他說道。轉過身看著張同胡三,拍了拍車,「那麼力氣你們出了,錢就不能再讓你們出了,此次你們防疫花費的數目都由官府承擔了。」
此言一出,胡三大喜。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他忙施禮說道。
張同也沒想到通判大人會在這個時候給出這樣的保證,也跟著道謝。
「到時候你們整理出費用的單子報過來…」通判大人說道。
話沒說完,胡三高興的從身上摸出一張單子,雙手遞過來。
「大人。這是截止今日所有的花費」他說道。
通判大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同有些尷尬的瞪了胡三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說有你這樣的嗎?
通判大人哈哈笑了,伸手接過。
「好,我盡快將這些錢與你們撥付下來。」他說道。
胡三歡天喜地,猶豫半天還是沒捨得說出那句不急不急。
此次永慶府大疫官員們很忙。通判大人視察過後便忙忙的走了,送走了大人。張同胡三都鬆口氣。而那些還在車馬旁邊的男人們也鬆了口氣。
「哎呀娘啊嚇死我了,我第一次站的離當官的人這麼近」一個男人忍不住眉飛色舞,「我回去好好顯擺」
「顯擺你的頭。」旁邊的人給他一下,「閉嘴。」
這邊張同也給了胡三一下。
「說句不急就難為死你了?」他說道。
「本來就很急嘛師父的錢已經要花光了你知道這段花了多少錢嗎?光那青黴素都抵上咱們一個千金堂!」胡三說道。
張同瞪大眼。
事實上他們對於千金堂的花費根本就不知道。
「那麼那麼多?」他有些結巴問道,「那幾個爛橘子瓜木頭架子什麼的」
胡三哼了聲。
「橘子,瓜。是不值錢,但你知道師父他們用的那些培養基都是怎麼熬出來的嗎?海藻,海藻知道嗎?一車一車的要,又一車一車的廢。你知道光師父要的那試管是什麼做的嗎?白水晶啊!那麼大的白水晶啊才磨出那麼兩個小試管…還有那些盆罐木架,我加了多少錢才趕製出來的,有一點不合適就不能用,要重新來做.….那些錢都流水似得還白流了」他說道,不知道越說越難過,忍不住抬袖子擦眼淚,「師父每天吃的都是什麼,穿的都是什麼,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子都在做什麼,再看看她…」
胡三說道這裡再也忍不住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一院子的人都嚇了一跳,看過來。
看到一個大男人站在院子裡仰頭大哭…
這是怎麼了?
張同又是心酸又是尷尬,要呵斥他也有些不忍心,他看著胡三,一副風塵僕僕,臉上身上都是石灰,被打過的臉上的傷還沒好…
最近胡三的壓力也很大。
他們擔憂的是病情,而胡三則擔憂的是一切後勤補給,他們只管治病救人,只管伸手要,只要伸手,胡三就得給遞上來,不管用量多大用的多急…
他最終歎口氣,伸手拍了拍胡三。
「好歹現在有了眉目,知道什麼病,你,也好好歇歇吧。」他說道。
胡三哭過情緒好多了,擦著眼淚搖頭。
「我先把東西入了庫」他哽咽說道,一邊去招呼那些人,「趕到後院來吧。」
那些趕車的人都看傻了,此時見著男人跟小媳婦似的一邊抽泣一邊跟他們說話,有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但忙又摀住嘴,趕著車忙忙的向後而去。
院子裡這才恢復正常,又開始忙碌紛亂起來。
站在病房外的劉普成歎口氣。
「大家都壓力大啊。」他低聲說道。
「齊娘子,只怕更大。」朱大夫在後低聲說道。
說完這句話,又都歎口氣。
「好了,咬咬牙,就要熬過去了。」劉普成說道。
朱大夫也點點頭,二人轉身進去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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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個情節就結束了,對不住我太囉嗦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