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博士的王慶春已經下了馬,和迎接的人站到了一起,頗有一種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遊子歸故里,見慈雙淚垂的感覺。
其他人或許都被他這種神態感染,一個個也很是激動,場面看起來很是溫馨。但偏有人打破了這溫馨。
胡三帶著弟子們吹了幾聲口哨。
引得正把手相歡的眾人轉頭來看,看到他們,王慶春的臉色微微一變。
「王慶春。」齊悅帶著笑喊道,「你終於回來履行賭約啦。」
劉普成左右攔,但攔了弟子攔不住齊悅,待這句話說出來,他乾脆也不攔了,攔也沒用了。
場面一時安靜,圍著王慶春的眾人都不敢去看王青春的臉色,心裡把這女人罵的狗血噴頭了。
你說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你說你就是心裡真這麼想,這也沒什麼,我們心裡也這樣想,但是你也不能說出來啊?
你想說,也沒什麼,但是也得看場合啊?
不看場合,你至少也得看看王慶春如今穿的這身官袍吧?
當然,你以前是不用看官袍,有定西候府這頂大山罩著呢,永慶府裡你最大。
但現在呢,現在可不是以前了!
儘管你救治了通判大人的兒子,但是,你到底不是人家的兒子啊。
看來,這女人還是飄飄然,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身份。
不過這樣也好,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總要受些教訓的。
這女人受些教訓,是大家喜聞樂見的事。
王慶春看著這女人,齊悅也含笑毫不迴避的看著他,那一臉的挑釁只讓人吐血。
「好。」王慶春忽的說道。將官袍一撩。
大家愣了下,旋即亂哄哄的阻攔攙扶。
「大人這是做什麼?」
「大人不可胡來。」
「大人一身官袍,跪天地君親師,怎麼能無故下跪!」
熱鬧著,城內官員也都來了,見狀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忙著勸阻,待知道怎麼回事了,更是一臉尷尬。
看著這邊依舊淡定站著看熱鬧的齊悅等人,官員們有些很難辦。如果換做別的醫館的人,早就命人亂棍打走了,但眼前這個人可打不得。
「齊娘子,齊娘子。」通判大人的身邊的書吏跑過來低聲說道,「您可千萬別鬧。」
齊悅嘿嘿笑。劉普成也在拚命的低聲說勸阻的話,
「我也沒鬧啊,下跪又不是我說的。」齊悅笑道,看著那邊還在掙扎著要跪的王慶春,撇了撇嘴,「瞧那一副小白花的樣子,像不像個男人啊。」
她說完擺擺手。
「走了。」
「像不像個男人啊。」胡三不忘跟著大喊一句。這才學著齊悅的樣子擺擺手,「走了。」
城門前的喧鬧被大家拋在身後。
但回到千金堂,齊悅還是明顯的看到弟子們面上的忐忑不安。
「這個醫學博士是幹什麼的?」齊悅皺眉問道,「能決定咱們千金堂的生意好壞嗎?」
劉普成搖頭。
「小齊。現在不是說他這個醫學博士是幹什麼的,而是說他又回來了。」他說道。
齊悅笑了,點點頭。
「沒錯,他又回來了。」她扶著桌子。環視千金堂的大廳,「而且是風風光光的回來了。所以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她看向大家,伸手向上指了指。
「他上邊有人。」她說道。
說著自己哈哈笑了。
但大家可都沒笑。
王慶春上邊有人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在城門,你何必激怒他呢。」劉普成搖頭說道,「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他下不來。」
齊悅笑了。
「老師,不管我激怒他還是上前討好他,對他來說,都一樣,我的存在,就已經是讓他下不來台。」她說道,「所以,結果一樣,我幹嘛還要討好他。」
這道理也是,劉普成搖頭又點頭。
「行了,怕什麼。」齊悅拍拍手,招呼大家,「他上邊再有人,我們是手藝吃飯的,他又能把我們怎麼樣?」
那倒也是,大家頓時又高興起來。
「再說,不管他上邊有什麼人。」齊悅又笑道,給大家再加一把火,「他要是敢故意挑釁,我能讓他跪一次,就能讓他跪第二次。」
大家轟聲笑了。
「好了,快幹活,幹活去。」胡三招呼道。
「真不怕?」劉普成笑著問道。
齊悅抬起下巴,指了指大廳裡高懸的一塊匾額。
通判大人親手寫的妙手回春匾額在最顯眼的位置。
「你也有人。」劉普成笑道。
齊悅抬頭看,哈哈笑了。
「老師,不是這個。」她笑道,又指了下。
除了那些患者道謝的匾額,還有就是大醫的訓示。
「安神定志,誓願普救含靈之苦。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齊悅抬頭看著念道,然後看劉普成,「老師,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這種如同心中有佛,不懼萬魔。」
劉普成欣慰的點點頭。
「齊娘子,可以出師了。」他含笑說道。
雖然千金堂很忙,但齊悅還是會抽出時間跟弟子們去採藥,這樣也是她教學和一,把書本上學的跟實際中印證起來,加快她中醫的技藝。
這次來的地方是府城外十里的一片丘陵,正是夏藥茂盛的好地方。
「娘子,歇歇吧。」阿好招呼道,一面將背包拿過來,先是取出一個墊子鋪好,讓齊悅坐下,又取出一個瓦罐,倒出一碗茶,「要不要吃點心?」
齊悅被她逗得笑。阿如身為護士長離不開千金堂,但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出來,所以便讓阿好跟來,阿好在護理上沒有阿如那般精進,但照顧人上卻是周全周到。
弟子們也都散坐在田埂地上說笑歇息。
「幹什麼?」遠遠的有人喊道,這是一個農夫,帶著幾分警惕跑過來,「想偷瓜嗎?」
瓜?齊悅等人這才注意到不遠處是一片瓜園。
「不是,我們是千金堂的弟子。來採藥。」齊悅忙大聲說道。
農夫立刻收起謹慎,對於醫者,百姓們很是尊敬。
「這麼熱的天,你們要不要吃個瓜?」農夫熱情的招呼道。
對於吃喝齊悅從來大方,立刻讓阿好去買。那農夫原本是要送,沒想到齊悅硬要給錢,又是惶恐又是感激,認真的挑了最好的瓜送過來。
這時候也沒什麼污染,大家用手布擦了就吃。
「這是甜瓜啊。」齊悅吃了半個說道,站在瓜田里,隨口問收成怎麼樣。
「不怎麼樣。下雨多,都爛了。」農夫說道,一面又揀出幾個往一旁一扔,「這不。又壞了一堆。」
溝壑裡堆著壞掉的甜瓜,引來一群蚊蠅,伴著風吹過,散發著酸臭味。
「哎呀你怎麼不扔遠點。」阿好忙捂著鼻子拉著齊悅倒退。
齊悅笑了。
「可以漚糞的。大地的東西都是寶,沒有浪費的。」她說道。看著那些爛臭的瓜,「就說這些瓜,那些霉爛還能產生一種藥呢。」
「什麼藥?」張同問道。
「一種效果很厲害很厲害的藥。」齊悅看著那些瓜說道,「如果有這種藥,上一次的那個奶媽根本就不用截肢,半天」
她豎起手,沖張同晃了晃。
「只要一針,半天,就能控制感染。」她說道。
張同瞪大眼,天啊。
「娘子,那,那快,咱們也弄出來這種藥吧。」他激動的說道。
齊悅苦笑,再轉頭看那堆發霉腐爛的瓜。
「哪有那麼容易啊。」她搖頭說道。
「可是,可是怎麼不容易啊?」張同不解追問。
「反正就是不容易啊。」齊悅也沒法子跟他解釋,乾脆含糊說道,招呼大家,「走了走了。」
夕陽西下滿載而歸。
而此時的漠北天色已經黑下來,大院裡點亮火把照得如同白晝,歌舞歡笑聲滿滿。
院子裡酒宴正酣,因為招待京城來的上官,酒宴的規格很高,除了戲班奏樂,還有官妓作陪。
上官也是男人,喝多酒之後,便拋棄了矜持,左右各抱著一個嬌滴滴的官妓調笑。
再看其他人也各自不甘落後,一時間大院裡酒色靡靡。
這其中獨身而坐始終沒選人的常雲成就格格不入了。
「怎麼能虧待世子爺呢。」上官百忙之中看到了,忙喝道,「讓世子爺先挑,小兔崽們就顧著你們自己。」
大家轟聲笑了,常雲成也笑了,這時候推托反而不好了,他便隨意點了一個,那官妓笑著走過來坐下,大家便繼續喝酒。
「世子爺,您請。」官妓笑道,端酒相敬,自己先滿飲一杯,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一多半的酒灑在衣襟上,夏日裡本就穿著少,再加上官妓們都是更加暴露的衣著,這酒灑上去,裹著高聳胸脯的衣衫立刻貼在身上,如同無物了。
常雲成只覺得耳朵熱了下,忙轉開視線。
「世子爺,您吃酒嘛。」那官妓嬌滴滴笑道,豐滿的身子如蛇般貼上來。
她的話沒說完,常雲成抬手擋開了她,自己也站起來。
官妓被掃開,手裡的酒杯落在地上,發出的動靜讓四周安靜一下,都看過來。
「怎麼回事?怎麼服侍世子爺的!」立刻有人罵道。
官妓忙賠罪道歉。
「沒事,不關她的事,我喝的有點多,先去醒醒酒。」常雲成含笑說道,一面伸手示意那官妓起身。
官妓這才戰戰兢兢鬆了口氣起身。
「小常受了傷之後,酒量大減啊。」上官看著常雲成告退,搖頭感歎道。
「不是,從得知老婆懷孕之後就大減了。」旁邊的大漢說道。
上官瞪了他一眼。
「胡說什麼。」他說道,「什麼老婆懷孕的,世子爺,已經和離了。」
京官就是比他們這些人知道的多,一時間大家都愣住了。
身後的議論聲常雲成沒有聽到,聽到了也不理會。
他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漫步走在街上,邊關沒什麼夜市,街上一片寂靜。
不知道那女人在做什麼,睡了吧?
應該不會,一定是在看書。
常雲成腳隨意踢著地上的石塊,石塊滾動發出響聲,讓這夜色增添了幾分靈動。
時間好像過去很久了,久的他都記不清那女人什麼樣了。
夜色裡傳來鳥兒撲稜的聲音,常雲成猛地停下腳,信?
果然身後不遠處的侍衛接住了信鴿。
自從那次接到那女人和王謙夜飲酒的消息後,他就停止了信鴿來往,讓那些侍衛只好好的護住齊娘子的安危就好,其他的事就不用和他說了。
他說過,要陪她傷心陪她高興,可是這真是做不到的事啊。
突然又有信來是
常雲成的心提了起來,轉過身。
侍衛已經拿著信筒過來了,同時打亮了火捻。
常雲成手有些發抖,抽出展開,頓時面色慘白。
母病危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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