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好日。
通往揚州的官道上,隨著這春和日麗,鶯歌燕舞,正是人流如潮,繁華似海的時候。
在一個綿延數千步的車隊中,屬於少年少女們的笑聲不時地傳來。
一個少女與人笑了一陣後,忍不住湊向一輛馬車前,朝著裡面喚道:「劉盧氏,劉盧氏?」
在她的輕喚聲中,車簾一掀而開,一個面目清麗中透著冷峭,明明五官精緻美麗,卻因為眉型太過鋒利,眼神太過明亮,唇形太薄而顯出了幾分剛硬之態,直是削去了幾分艷色的少婦露出了面容」「小說。
她含著笑看著這少女,問道:「有事?」聲音清冷,明明有一種冰玉相擊的美,卻硬是因為過於冷冽,而少了幾分女性的柔婉。
少女見她問起,忍不住朝少婦身後,閉目養神著的高大戴紗帽的男人看了後,轉向少婦說道:「是這樣呢,大伙前陣子不是比試了嗎?你那繡屏呢?拿出來讓大伙品一品。」
幾乎是少女的聲音一落,少婦身後的男人睜開了眼。他似是饒有興趣地盯著他那夫人,壓著聲音,他磁沉的,似笑非笑地低語道:「原來還會刺繡呢……拿出來讓為夫也過過目。」
少婦從鼻中發出一聲輕哼後,見到少女忍不住又瞅向自己丈夫,不由笑道:「方小姑,你在看什麼?」
方小姑清秀的臉孔騰的一紅,她湊近劉盧氏。對著她耳邊悄悄說道:「是這樣啦,大伙都說劉盧氏你嫁了一個極好的夫君。前天吳惠兒還說,你只是走路閃了一下足,你那夫君便非要抱著你上馬車坐著不可。我這不是好奇嗎?」
劉盧氏卻是一笑,她輕聲道:「我也對他極好的,你們就沒有看到?」
方小姑聞言格格一笑,她扁嘴道:「姐姐都不害臊,做婦人的,哪有對夫君不好的?不過劉盧氏,大伙都說想不明白呢。」
劉盧氏好奇了。她笑道:「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方小姑叫道:「是這樣啦。大伙都說,姐姐你雖是生得美,可長得不夠溫柔。像陽姐姐,武姐姐兩人。也是這樣生得美不夠溫柔的長相。她們的夫君便嫌棄得很呢。武姐姐的夫君。這一路上都納了三個妾了,聽說家裡還有十幾個。陽姐姐的夫君雖然沒有這麼多,卻也與陽姐姐的妹妹勾上了。現在老是打打鬧鬧的。大夥一直怪她們不得夫君喜愛,是因為長相不好。可到了姐姐你這裡就說不通了啊。」
這一次,方小姑的聲音一落,一個婦人的叫聲從後面傳來,「喲,這有什麼想不通的?人家陽氏和武氏的夫君不像盧劉氏的夫君,那兩家可是大富人家。這男人啊,多收一擔谷子,也會想著納一房妾的。這事兒尋常著呢。」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長相爽利的婦人,那婦人也忍不住朝劉盧氏身後的高大丈夫看了一眼後,才湊近劉盧氏小聲說道:「馬上就要到揚州了,你可得小心點。那兒的女兒,聽說個個嬌小玲瓏的,男人看厭了高大的,說不定就喜歡那種嬌柔兒的。」說罷,婦人朝劉盧氏高挑的身材盯了那麼幾眼。
劉盧氏卻也不惱,她點頭道:「多謝王嬸子相告。等我到了地兒,我就拿一根繩子,把我這夫君套在腰間,我到哪兒,就讓他跟到哪兒。」
這話當然是玩笑話。可讓兩女膽戰心驚的,卻是這玩笑話是當著她那高大夫君說的。劉盧氏這男人,雖然從來沒有露過面。可那站在那兒,哪怕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朝你瞟上一眼,便讓人感覺到自己矮小他好大一截的,她們是深有感觸的。私下裡,她們還想著,劉盧氏說她的夫君不是行商的,也不是小官兒,難道是個大遊俠兒?
思及此處,兩婦人對劉盧氏的口沒遮攔,頗有點提心吊膽。
於是,兩女相互看了一眼後,勉強朝著劉盧氏一笑後,便向她告辭離去。
幾步,隱隱的,那方小姑恍然大悟的聲音還在傳來,「王嬸子,我明白了,劉盧氏的夫君肯定有哪裡生得不好。不然,他怎麼會對他的夫人那麼好那麼疼?」
聽著遠遠傳來到兩女對話聲,馬車中,劉盧氏突然輕歎一聲,喃喃說道:「她們又怎會知道,為了今時今日夫君這一聽話,我費了多大的力氣,下了多大的功夫?」雖是歎息,可語氣中硬有一種讓人暗恨的洋洋得意。
她身後的高大男人,這時冷冷哼了一聲。
雖然只是一哼,卻整個馬車都變冷了幾度。劉盧氏連忙頭一縮,身子一扭把頭埋入男人懷中,摟著他的腰軟軟地嗔道:「這不是故意氣你來著嗎?阿疆可別真生氣了。」她嘻嘻一笑,極為得意地說道:「再說了,你來時都答應過我的,當著外人的面時,會疼我寵我憐我,處處想著我。」
她的話中,重點強調了那句「當著外人的面。」分明是告訴他,他之所以對她這麼好,她又之所以在他面前如此無法無天,不過是按照行前的承諾,「當著外人的面」行事罷了。而並不是他真懼內之人。
因此,她那本來有點冷意的夫君,這時也平靜起來:
原來這劉盧氏,正是。而她的夫君,自然就是了。
去年年底,建康出了「西鳳巷私鑄案」後,於天下間,激起了驚天波瀾。
當場,最早得到消息的太子勃然大怒,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建康,帶兵封鎖了那地下空間後,便火速地抓起了一批圖謀不軌之人。
在他一連殺了五十三顆人頭,催毀三個州五大國二十七個郡數以萬計的店舖商路。並把那些與西鳳巷案有關的人繩之以法,更親手砍下血淋淋的五十幾顆頭顱後,陛下和皇后娘娘會同四皇子也趕到了建康。
親自來到地下空洞,面對鐵證如山,皇后娘娘為國賊們的膽大妄為氣得暈厥過去,至於陛下,則是在溫言勉慰了太子後,把決事之權收了回去,說是由他親自來此事。
至於四皇子劉莊,耿秉以及剛剛平復了劉揚叛亂。大勝歸朝的耿國等人。則是臉色難看之極。而這些人中,臉色最難看的就是陰識,因為他清楚地看到,那堆積如山。用石灰保存好的人頭中。至少有半數。是他的遠房族親或者姻親。他夫人陰田氏除了田老三外的兩個兄弟,也只剩下兩顆血肉模糊的頭顱了!
然後此事還沒有完,鐵證如山之下。陛下不得不把田老三以及他麾下的那些行商老手全部擒拿,因天心仁慈,只是首惡田老三被斬首,其餘人都被關押在大牢中。
……而經此一事,朝野之間,算是真正變得安靜了。這沒有辦法不安靜啊,西鳳巷一案,陰氏耿氏鄧氏在東南三州的勢力被連根拔起。給三大家族創造了無以計數的財富的人,更是成為那五十幾個血肉模糊的頭顱中的一個。可以說,經此一劫,陰氏一派的經濟勢力也罷,政治勢力也罷,才正正式式的與太子劉疆的勢力看平了。
以後,大伙都是處於同一個起跑線上了。區別就有於,陰氏有皇后娘娘,還有陛下的聖心,而郭氏一派,則有太子,以及這半年來,太子那迅速在民間壯大的果取睿智重情重義的賢名。
也直到此刻,附庸於郭氏一派的人,也才把懸了多年的心放入肚子裡:太子多大年紀?這般翻雲覆雨的和狠辣,那是比陛下有過之無不及啊。
眾臣安了心,天下的格局和勢力對比又恢復平衡了,劉疆也就閒了。
於是,他想到自己曾經對盧縈說過的,「要到揚州去,還與她扮成一對世間最普通的夫婦一樣去揚州。」又想到她嫁與自己之後,還不曾真正放鬆過一天,於是,他在安排了朝中之事後,便有了這次對南方的,表面上是微服私訪,實質上是攜妻遊玩之舉。
馬車中,盧縈膩在劉疆的懷中,玩了他的玉珮一陣後,突然嘀咕道:「明明出來時,你還說過,這次便縱容我,由著我瘋……我才開始瘋呢,阿疆又惱了!」
劉疆冷笑一聲,斗笠下,他淡淡說道:「阿縈以為,孤剛才不該給你臉色看?」
慘了,他又自稱孤了,看來自己的話把他真激惱了。
當下,盧縈連忙狗腿地直點頭,陪著笑道:「應該,太應該了,簡直是極應該的。」一迭聲地說到這裡,盧縈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歡笑聲,不由伸頭一瞅。
這一瞅後,她收回頭地說道:「是父親在逗女兒。他把那五歲的小女兒給拋到了空中又接住。」
說到這裡,她重新趴到劉疆身上,雙手捧起他的臉在下巴上啃了兩口後,撒嬌道:「阿疆,我父親死得早,他從來沒有拋過我……」
她才說到這裡,劉疆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現在是二十,不是五歲,你身量高大,那不過是個幼兒……」所以,他拋她不起,這不切實際的幻想根本不應該有。
盧縈卻是白了他一眼,叫道:「我還沒有說完呢,不許打岔。」見劉疆黑了臉,她連忙湊上前在他的唇上胡亂吻了吻安慰了下,又撫著他的喉結繼續軟軟地求道:「阿疆,我現在肚子疼,你背我去見大夫吧……我問過了,前面五里處有一小城,城裡肯定有大夫。只有五里路,你走走停停,一定背得到的。」
竟是為了要他背她,在這裡尋思著裝病了!還說只有五里路,她以為她才五歲孩子的體重啊?
當下,劉疆沒好氣地冷冷一哼。
不過,在車隊再一次停下時,眾人還是看到,那個劉盧氏的夫君背著她下了馬車,說是劉盧氏突然腹痛難耐,要趕緊前往城裡找大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