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縈迴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或許有吧。」
或許有?有這樣的答案嗎?
在賈三郎說不出是緊張還是不安的感慨中,盧縈負著手走向船舷處。
一側的執五見他瞪著盧縈,不由苦笑道:「盧文雖是我等頭領,畢竟還是年幼。事實上,這等大事,不能全部寄望於她,我們也得尋思應對之策才是」「。」
一席話訓得賈三郎連連點頭後,執五看向好整以暇的盧縈,暗暗忖道:可盧文這個樣子,也太淡定了,難道她真沒有對策?
轉眼一天過去了。
凌晨時,執五在艙外沉聲說道:「盧文,看到了耿國的船隊了!」
「嗯,知道了。」盧文地應答聲一如以往那般清冷而平靜。不一會,一襲白袍的她便踱了出來。
船隻全速運行,再加上這麼一大支,足以令得江河斷流的船隊出現在河道上,耿國等自是遠遠便看到了。
當盧縈出現在船頭時,上游處急馳來數十隻快船。這些快船一散而開,只見一個身著金甲的青年將領大步走出。
這將領國字臉,長相不怒而威,顯然就是耿國了。
耿國常年呆在前線,很少在洛陽廝混,可盧文這一年來名聲實在是太響,連他家耿秉也關注了,他自然也是留意過的。
沒有想到出現在眼前的會是盧文,耿國先是一愣,轉眼令快船駛近。朝著盧縈拱了拱手,嚴肅地說道:「盧文,你不呆在洛陽,跑這裡來幹什麼?」
晨光中,盧縈背手而立,她含笑看著耿國,清聲說道:「我來幹什麼,難道耿將軍還不知道?」
耿國冷哼一聲,沉聲說道:「盧文,耿某是奉陛下之令。把太子請回洛陽。你插上這一手。便不擔心你范陽盧氏數百口性命?便不擔心陛下令得范陽盧氏除名麼?」
他這話一落,盧縈放聲大笑。
她負著手,挑著眉,一派冷漠地說道:「范陽盧氏除了名。與我何干?」
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寒森森地說道:「我父親本來便沒有寄望我能返祖歸宗。現在不過是回到原地,我都不著急,你急什麼?」
一句話噎住了耿國後。盧縈沉沉說道:「耿將軍,還請讓開河道,讓我等見過太子。」
她這要求說得理直氣壯,耿國直是氣笑了,他厲聲喝道:「盧文,陛下之令,你也敢違背?」他盯了盧縈身後的眾船一眼,又冷笑道:「耿某也是憐你之才,這才好言相勸,不然,盧文你以為你這點人馬,你這麼一個小白臉兒,便能奈何得了本將軍?」
他這話說到了點子上了。
一時之間,被耿國這劍拔弩張激得緊張了的眾人,齊刷刷看向盧縈。
明明太子就在前方,可他們去路被阻,一時束手無策。又看看自己一方的實力,再看看耿國,眾人同時想道:實在不行,就以命相博吧,幾千條性命填進去,便是奈何不了耿國,定也能給主公爭得一線生機!
就在執五等人同時站起,一個個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雙手已持起長戟,只等著盧縈一令便衝上去死拼時,突然間,盧縈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盧縈昂著頭,傲慢地說道:「主公身為太子,乃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真龍!只要他還是太子一日,他便是君,而你就只是臣!堂堂儲君,豈容你這等臣子折辱?!」這一席話擲地有聲!語氣中,充滿了對劉疆的維護,以及一種難以言狀的高傲。這種高傲令得耿國等人直是覺得,他們哪怕什麼也不怕,就只是這麼把劉疆攔上一攔,對眼前這個盧文來說,也是無法釋懷的羞辱和痛恨!
她這種近乎極端的維護和傲然,令得四下一怔,一時之間,眾人都忘記了說話,連耿國也僵住了,不知說什麼話了。
盧縈負著手,她表情冰冷,只見她目光如電的掃過耿國,掃過耿國身邊眾將,陡然的,她聲音一提,嘶厲地喝道:「耿國,你們這般大軍壓迫圍堵太子之行!你們是想羞辱太子!羞辱我們這些太子屬官!羞辱太子麾下的萬萬兒郎!麼?」
盧縈這話,激烈中帶著讓人熱血沸騰的傲然,這般一句接一句地逼問而出,直令得她身後的眾人群情激沸起來。
於是,隨著她的聲音一落,隨著激盪的河風刮起她的厲喝聲遠遠傳盪開來。站在她身後數百上千人同時舉戟高喝起來,「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
高喝聲越來越亢奮,眾將士扯著脖子同時厲喝,一個個臉孔漲得通紅!這個盧文,就只是這麼一句話,便令得他身後的這幾百條船,數千將士的血,徹底的熱血沸騰起來。在一聲又一聲的高喝聲中,所有的船隻開始緩緩逼進,所有的長戟已經舉起,所有看向耿國的眼神中,已不再有半點退卻,全是燃燒的怒火!
劉疆身為太子多年,在朝臣中本有積威,雖然耿國一直是陰氏一脈,這時也被盧縈這話,被這數千將士,被這氣氛逼得臉色微變。原本還氣勢十足的他,心中也有了幾分虛弱。
耿國的虛弱,別人或許不曾注意,盧縈卻是注意到了的。
當下,盧縈臉一沉,厲聲命令道:「抬上來!」
聲音一落,在眾人疑惑地注目中,十來個大漢抬來了幾個大木箱。
他們把箱子放下後,盧縈踱上前,一一把這些箱子打開後,盧縈從中拿了幾個小瓷瓶出來。這瓷瓶形狀很一般,可顏色非常特別,竟是全部漆成了血色,上面還繪了幾個由骷髏頭組成花。
把這瓷瓶朝著耿國晃了晃後。盧縈聲音一提,厲聲說道:「耿將軍可知道這是什麼?」她陰森森地說道:「這東西,可是來自宮中秘藏的,傳聞中,它只要半滴,便可以毒死一百頭牛,而一旦溶入水中,它的毒性還會加劇十倍。」
盧縈剛說到這裡,耿國失聲叫道:「是一抹傾城?」
耿國身為耿家嫡子,自是知道這種前朝宮中秘藏的極品劇毒。之所以叫做一抹傾城。是因為它的毒素是從相思子和蓖麻中提取的,然後再混合了一種西域來的蛇毒混制而成。因藥性太過可怕,水珠大的一滴便可以毒死數百頭牛,溶入水中那毒性還能增加十倍。所到之處。完全可以傾國滅城。再加上其中的主要成份是相思子,所以取了個美麗的名字,喚『一抹傾城』。這種毒物。不是朝中權貴,幾乎聽也沒有聽過。
因此耿國失聲驚叫時,盧縈身後的諸人,表現得愕然而平靜。
對上耿國驚惶的表情,盧縈放聲大笑,「不錯,正是一抹傾城,耿將軍果然有見識,連這個也識得。」她說到這裡,把那瓷瓶晃了晃,冷冷說道:「耿將軍,這裡呢,共有七大箱,一共一百三十瓶一抹傾城。」耿國臉上變色,「我可不知,這種毒藥竟有這麼多存在於世!」
「你自是不知。」盧縈一笑,「這是太子他從地下暗標殿得來的。」
一句話說得耿國終於完全變色後,盧縈伸腳朝一個木箱踢了一下,在一陣瓷器的清脆交鳴中,在耿國臉色暗變中,盧縈朝他冷冷說道:「耿將軍,你說我要是把這些一抹傾城全部傾倒在這長江河裡,」才說到這裡,不管是耿國那邊,還是盧縈身後眾人,都齊刷刷倒抽了一口氣時,盧縈清亮的聲音繼續傳來,「將軍說說,到得那時,這長江一帶,還能存活幾個百姓?」
耿國聽到這裡,不由漲紅著臉厲聲喝道:「這種喪盡天良之事,你也敢做?」
他的話音一落,盧縈也是臉一板,她沉沉地說道:「我怎麼不敢?盧文本來便在天下人面前發過誓,「主有危,文先死!」如今太子被小人圍困,尊嚴性命束於他人之手,我盧文無法忍受主公受此羞辱,原以一身之榮辱,身後之罵名,換得太子一時安康,有何不可?」
在一番正義凜然的言辭說得眾人齊齊色動,雖心下覺得她所行之事太過卑鄙,卻也不得不佩服她對太子劉疆的忠義之時,盧縈聲音一提,再次厲聲喝道:「再則,這一抹傾城倒入長江,令得長江兩岸浮屍百萬,到時被天下人指責的,可不止是我盧文吧?」
這話一出,耿國臉色更是一變。他清楚地明白盧文的意思。知道盧文幾箱子毒藥一投入河中,確實挨罵的不止是盧文。到得那時,一意孤行堅持無故廢後廢太子的皇帝,還有皇帝新立的皇后陰氏,以及皇帝喜愛的,想要立為太子的四皇子劉陽,才更令得天下百姓痛恨!
畢竟,這種慘絕人寰之事現於世間,不是蒼天示警,不是他劉秀為了一已之私,置天下安危於不顧才招惹的禍端,還能是什麼?
從來,不管天下間發生什麼事,時人只會怪責令得朝野震動,以及令得這些禍患發生的政治舉動。他們會想,如果皇帝不廢後,如果皇帝不另立太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更迷信的說話則是,真因盧縈的投毒以導致長江兩岸伏屍百萬,那就意味著蒼天不許劉秀他繼續坐江山了。因為世人都相信,如果蒼天不願意成全某人某事,那個盧文便是想毒害長江一帶的百姓,也會陰差陽錯而致事有不成。她能成功,便是天意讓她成功!所以,到時她與劉秀一家三口,都是罪人!
盧縈說到這裡,四下再無聲息,只有獵獵河風不停地吹來。
無比的安靜中,耿國鐵青的臉色中,盧縈又把手中的瓷瓶晃了晃,只見她高聲叫道:「耿將軍可是想查看一下這是不是一抹傾城?要不,我扔來幾瓶你給接住?或者,我乾脆讓人給你扔一箱子來?」
她這句話一吐出,耿國臉色更是難看!
這怎麼可以?萬一碎了,落到河水中,他耿國怎麼擔負得起這個罪名?
欣賞著耿國一臉地掙扎,盧縈懶洋洋地負手而立,笑瞇瞇地說道:「耿將軍好像很為難啊。依盧某看來,這事實在沒什麼值得猶豫的。陛下現在的意思,也就是好言好語言把太子請回洛陽吧?他做父親的都沒有讓你強請,你這麼盡職盡責做甚?再說,這劉家的江山和百姓一旦有失,你耿府一個小小的將軍,擔起得這天下人的責難嗎?」她這話很有道理,太子劉疆帶不回也就帶不回,畢竟他名義上還是太子,隨便找個借口,譬如說他耿國剛露出強請之意,太子便要舉劍自刎這個借口,也就打發了上面地追問了。可若是因他之故,令得盧文一時衝動把這無上劇毒投入長江中,他們耿氏一家數百口的命,那都不夠賠的了!
想到這裡,耿國青著臉一咬牙,命令道:「我們退」
聲音一落,眾船打出旗語,於是,廝殺混亂聲不停傳來的前方,慢慢安靜下來。於是,一隻一隻的快船,迅速地從盧縈身側離開,朝著上游駛去。
在耿國等人消失在視野中,盧縈頭也不回地朝執三說道:「再過一天,你想辦法把內情傳回耿國耳中。便說,我只是把一些河水放在一些空瓶子裡,冒充一抹傾城,居然把他給嚇走了。告訴他,我的將士們都抬著那些箱子瞎晃,嘲笑他耿國膽小呢。」
說到這裡,她低歎一聲,撫著自個的下巴說道:「我其實還不算太壞。你們看,我還要名聲呢。」一句話說得眾人差點想翻白眼。
執五等人自是很清楚,盧縈這幾個箱子裡擺放的,還真的都是一些普通的瓷瓶。便是一抹傾城所用的那種特殊瓷瓶,總共也只有十瓶不到,還都是空的,裡面啥也沒有。
因為盧縈畢竟背不起意圖毒害長江兩岸百萬百姓的罪名,所以這幾個箱子擺在那裡沒有動,使得客船上的那些首領都可以上前翻看。
這一看,盧縈嚇走耿國的事,還真成了眾人取樂的一件笑談。畢竟,用一些河水裝在女人妝容用的空瓷瓶中,這一著簡單之極的計策,便唬住了出了名的能征善戰的耿國耿將軍,還解了太子之圍,這確實挺稀罕的。
不過這些人才說笑了一陣,執五便走入他們中間,也不知交待了一句什麼話。當下眾人齊齊閉嘴。便是後來,也再也沒有人提過『一抹傾城』四個字,以至於除了走得近,可以聽到盧縈與耿國的對話的這些人外,其他的人,甚至還不知道盧縈到底說了什麼,竟令得耿國不戰而退。
眾船迅速地朝前駛去。
在他們駛去的同時,遠處的江面上,也有大船向他們駛來。
望著那越來越近的船隻,盧縈突然咬著唇,眼眶中都是淚花在轉。
兩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終於,盧縈看到了那個站在船頭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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