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聽不聽啊?說個話啊?元娘,你聾了還是啞了?怎麼不說話,你說啊!」
陳氏娘子一連串地喝令中,元氏終於開了口,只聽她低聲說道:「我能過得好」她的聲音雖細,卻破天荒地帶著幾分堅定和自信,「我知道,我能過得好!我也知道,我父母給我留下了很多東西,那些東西任哪一樣,都可以讓我活得很好。還有,武漢呆不下,我可以去江州,我可以跟我大哥去江州。」說到自家大哥,元氏雙眼明亮起來,她喃喃地說道:「大哥說,真正對你好的人,會覺得你通身都是優點,會看到你快樂他就快樂……你們從來不是這樣。」
說到最後,元氏的聲音中有著苦澀。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以往的她要有多孤單,才把這些無時無刻不在貶低她,一不留神便踩她幾下的人當成好友?
與盧文相處雖短,可她從來不這樣,她體貼她包容她呵護她,她無數次告訴她,她很優秀。因為她善良純真,因為她從不害人。她還說她的性格像那春天裡的花,比那些陰暗中的,時刻要攻擊別人幾句的女人,強上無數倍。她還說只要走出去,會現大多數人都會喜歡她這性格。
因為她無害,她純良,她能讓人放鬆……
在元氏怔怔思量時,幾女相互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她們沒有想到,這麼幾個月不見,元氏會變化這麼大。
那陳氏娘子冷笑一聲,譏嘲地說道:「喲,倒是挺有自信了。你是說我們覺得你沒有優點,所以都是不懷好意吧?」
以往,她說出這樣的話,元氏會慌亂,會急著安慰她。
不過這次,元氏卻沒有安慰她,而是抬頭看了一眼際氏,又朝他們看了幾眼後,便低下頭默認了。
她居然默認了!
她居然直接默認她們是對她不懷好意!
一時之間,陳氏娘子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陳氏這個人,以一庶女之身嫁給夫君做繼妻,她坐上今天的位置,於內心深處是有著自卑的。她喜歡與元氏來往,也只是因為在這個人的面前,自己明顯高了一等。自己可以任意地打擊她羞辱她罵她,而不用害怕報復算計,或者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她也知道,自元氏的父母死去,元氏的那些遠房族親為了爭她父母留下的遺產打得雞飛狗跳。最後元氏選了楊府依靠後,那些有心的沒心的,一個個便排斥著元氏。後來她與楊郎定了親,也不知楊郎的母親和妹妹是怎麼想的,也是不遺餘力地擠壓元氏,似是把她弄死也無所謂。
在這種種排擠當中,元氏一直是孤獨的,那是一種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無人關懷無人在意的冷漠。也因此,便是自己每次見到元氏,從無什麼好言好語,她還是每次都高興地迎接了自己。
她太想有個說話的人了。
想到這裡,陳氏娘子看了一側的際氏一眼,重重一哼道:「還是你來說吧。」她想,元氏明顯對自己的話聽不進,她得在一側呆一呆,想想法子。無論如何,這次得把元氏給說服了,公公承諾過的,只要她勸服了元氏,就讓她生的孩子繼承丈夫的位置!
這事對她來說太重要了,要知道這幾年來,她一看到丈夫前妻所生的兩個兒子,便想到自己所生的幼兒,便心中憤憤不平著。
想到這裡,她還朝那個站在遠處,只在最開始信口勸了元氏一句,便再不開口的少年馮郎瞪了一眼。恨恨想道:這人來了有什麼用?就是個擺設!
際氏上前,她坐在元氏面前,手牽著她的手,委屈地說道:「元娘,你說的大哥,是不是就是那個盧文?」
見元氏點頭,她臉色大變。指著自己的頭臉和身上,際氏氣憤地叫道:「他把我打成這樣,你還這麼相信他?元娘,是不是我們這些年的交情,都抵不過那個小白臉的一個笑容?」
際氏是真的氣憤,她都跳了起來火了。
元娘抬起頭來看著際氏。便是昨天親眼看到際氏陷害自己,她也不想當面指責她。她知道,自己說出來也沒有用,到時際氏肯定有更多理由來回應她,有更多的委屈來控訴她。
只是,她再也不相信她了。
元氏垂下眸子,輕聲回了一句,「我相信大哥。」
這下不好了,這元氏還真的中了那個姓盧的人的毒了。
際氏氣得臉孔青,她尖聲道:「元娘,我剛才跟你說了,那姓盧的是個騙子,他害了三個姑子,還讓一個姑子懷著他的孩子自殺了。你聽到沒有?你所謂的大哥是個騙子,他是衝著你的錢財來的!」
終於,元氏再次抬起頭來。
她定定地看著際氏,定定地看著。看了一會,元氏突然說道:「際娘,我沒有那麼傻的。」說到這裡,她悲涼的一笑,喃喃又道:「我真沒有那麼傻的。」
她現在已不想與這些再多說什麼,便站了起來。剛剛站起,她眼角瞟到一人,不由雙眼大亮。嘴角揚起,只見元氏從廊椅上跳下,朝著一個角落跑去,嘴裡則歡喜地叫道:「大哥,你出來了?」
眾人齊刷刷回頭,然後,她們對上了站要一叢翠竹旁,雙手抱胸,俊美動人的臉上含著笑,溫柔地看著元氏的美少年。這人,自然就是盧縈。
也不知這盧文在這裡聽了多久?
一時之間,幾個女人都臉色微變。
元氏跑到了盧縈面前,她含笑說道:「大哥,你見到我姨奶奶了?她怎麼說的?」
盧縈一笑,「她也沒說什麼。」轉過頭,盧縈瞟了眾女一眼,勾了勾唇,慢慢說道:「是不是都被我說中了?」
「是啊。」元氏苦笑起來,「都給大哥說中了,她們想勸我不要與楊郎和離。然後,她們也和大哥料的一定,不斷地貶低我,說我的不是。說楊郎還要我,是我家燒了高香,說我不應承就是愚蠢不識時務。」
她苦澀地說道:「一切與大哥說的一模一樣。」
瞟了一眼臉色大變的眾女,盧縈摸著元氏的頭,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可知道她們為什麼要這樣說你?」
元氏搖頭。
盧縈淡淡地說道:「那是因為,你以前太懦弱太軟和,太順從她們了。雖然現在情形變了,雖然她們知道你的回心轉意事關重大,卻也無法通過讚美的方式,無法用擁戴的口氣來吹捧你。因為在她們心中,你不管怎麼變,你還是那個可以被隨意欺凌,責罵,羞辱還有打擊的元娘。」
她看著元氏,慢慢說道:「在她們心中,已給你定了性。她們把你看成一條狗,隨便摸幾下踢幾下,你就得乖乖地回去讓她們繼續踐踏。」
盧縈的話很不中聽了。
幾女臉色大變中,際氏尖聲叫道:「你,你休要用這種話來蒙騙元娘……」
她的話才說到這裡,盧縈突然哧地一笑,她悠悠然地說道:「昨天,元娘其實也在船上。」
「……」
際氏猛然向後退出一步。而陳氏那一臉的譏誚和不滿,也換成了驚怔!
盧縈淡淡地說道:「你也不想想,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相似的人?那個假元娘,是我令人扮的,真的元娘一直站在我身後,一直看著你們怎麼污蔑她賤踏她。」
……
眾女臉色劇變。
際氏也好,陳氏也好,此時都呆了傻了。她們的唇動了動,卻不出聲音來。那原本不把元氏看在眼中的表情,也變成了羞愧。
她們同時想道:怪不得元娘變化這麼大,原來她都看在眼裡……
在這種無聲的沉寂中,盧縈朝著幾個呆若木雞的女子點了點頭,她慢悠悠地說道:「你們如果真心看重元娘,不會選擇第一時間潑她髒水,讓她再也抬不起頭做人。這一次,你們其實也錯了,你們應該直接把楊郎請來,讓他跪在元娘面前,跪在元娘的姨奶奶面前賭咒誓,說是以後不再犯錯,會一輩子對元氏好。」聽盧縈說到這裡,幾女臉色大變,連急急趕來的中年管家也變了臉。
還別說,在盧縈說出昨天元氏就在船上一事時,他們泛出的第一個念頭時,這下,得由楊郎親自出馬了。
可她們才湧出這個念頭,盧縈已把她們地打算說了出來。甚至連楊郎接下來的行為,也被她說了出來。
……這話一說出,一著最重要最關健的棋,便給毀了!
盧縈還在悠閒地說著,「可惜,那楊郎還在任性,不願意前來吧?加上你們覺得勸她回心轉意只是小事一件,也懶得準備地趕來了。」盧縈這些話,如其說是說給那幾人聽,不如說是說給元娘聽。她得讓元娘把這些人徹底看穿!
說到這裡,盧縈轉頭,她朝元氏點了點頭,道:「此間事了,我們走吧。」
「好。」
兩個剛走到停放馬車的地方,一個道姑走了過來,她朝著兩人說道:「青元居士令兩位前去。」
還要見她?
元氏看向盧縈。
盧縈則笑了笑。
她與元氏兩人來到青元居士的房間,過了一會,念著道經的青元居士停下了念誦,她轉向盧縈,說道:「我可以讓你管理元娘的嫁妝,還可以給你一些人手。對此,我只有一個要求。」盧縈一禮,「居士請說。」
「等你家那位事了之日,由他居中,你和元娘結為異姓姐妹,從此禍福與共,你可願意?」
盧縈自是願意,她在元氏瞬時變得光彩照人的同時再施一禮,朗聲說道:「敢不從命。」
青元居士閉上雙眼,「出去吧。」
兩女退了出來。
一出觀門,盧縈便對著喜形於色地元娘笑道:「怎麼,這結義便這麼重要啊?」
元娘臉紅了紅,好一會她才說道:「這與女子嫁人一樣,拜過堂就是過了正道。」她居然還懂得了幽默,盧縈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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