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然間脫口而出的話,顯得麼的突兀,讓面對竇昭目光的宋墨心如鼓擂,怦怦亂跳。
熱血漸漸冷卻,思緒漸漸平復,冷靜與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裡,讓他不由細細地反省自己剛才的衝動……卻越想越覺得娶竇昭這個主意很妙!
至少,他的出身比魏廷瑜更顯貴,他的人才比魏廷瑜更出眾,在京都的那些名門貴婦眼中,是比魏廷瑜更受歡迎的金龜婿。
還有什麼反擊,比得上嫁給一個處處都遠勝前任未婚夫的丈夫!
這門親事,足以堵住那些對竇昭不懷好意的冷嘲熱諷和流言蜚語!
宋墨頓時興奮起來。
他抓著竇昭胳膊的手更緊了:「竇昭,你嫁給我吧!我會好好待你,給那些膽敢小瞧你的人一個好看,讓他們都後悔怠慢了你!」
讓自己來成就竇昭的尊榮。
胳膊上隱隱的疼痛讓竇昭很快回過神來,她不由朝素心望去。
素心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震驚。
竇昭這才敢肯定剛才聽到的不是自己的幻覺。
看樣子,宋墨已經知道代嫁的事了。
她不由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新娘子不是我的?」
竇昭派了素蘭去那邊打探消息,若是魏廷瑜在拜堂的時候就發現新娘子換了人,她肯定一早就得了消息,竇家也不可能這樣的平靜。
宋墨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竇昭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宋墨不過只見過自己幾次,魏廷瑜卻是自己的未婚夫……她和竇明一個高一個矮,模樣更是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宋墨僅憑著幾個動作就看出了新娘子不是自己,而魏廷瑜,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進了新房吧……
她一時語凝。
宋墨卻催她:「你覺得如何?」
竇昭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你以為這是在過家家啊?」她笑著輕聲喝斥他,「魏廷瑜娶了我妹妹,我就得尋個身份比他更顯貴、地位比他更煊赫、相貌比他更英俊、能力比他更出眾的人嫁了不成?我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和他們賭什麼氣啊?」
宋墨張了張嘴,半晌都沒有說話。
竇昭,真的這麼想?
覺得自己比魏廷瑜身份更顯貴,地位更煊赫,相貌更英俊,能力更出眾……
這想法也太膚淺了!
他在心裡小小的鄙視了自己一番。
可這鄙視裡也帶著淡淡的喜悅,讓他微醺。
宋墨忙把這感覺壓在了心底,有些欲蓋彌彰地道:「那你有什麼主意?」想到剛才無意間聽到的話,又不好當著竇昭的面說竇世英的不是,只好提醒竇昭,「你難道還真的準備留在家裡招婿不成?」
竇昭有片刻的猶豫。
既然宋墨上一世敢弒父殺弟,這一世敢和父親分庭抗禮,顯然骨子裡也不是個循規蹈矩之人。
「我是準備留在家裡沒錯!」她坦然地道,「但也沒有想過要招婿。」她笑著自我打趣道,「我準備永遠留在竇家,做個討人嫌的姑奶奶!」
「那怎麼能行?!」宋墨想也沒想就出言反對,「你若是留在竇家,令尊在世的時候還好說,若是令尊不在了,你怎麼辦?就算是同胞的兄弟,中間還隔著個弟媳婦,何況你只有個妹妹,這妹妹、妹夫又靠不住……」然後想起圍繞著竇昭出嫁前後所發生的事,想到這件事只有王氏從中得到了利益,有些懷疑這幕後的推手可能是王氏,加上知道竇昭和王氏不和,就更不贊成竇昭留在竇家了。
他把王行宜得到皇上賞識的事告訴了竇昭:「……你不要小看皇上的這隻言片語,朝廷大小官員上萬人,能在皇上心裡留下姓名的人少之又少,我若是王行宜,定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想辦法更進一步。王氏既然能讓竇明代你嫁到魏家去,就有可能將你胡亂地許人。在你的婚姻大事上,她佔著大義,你想反抗她,只能借助天時地利人和,可這天時地利人和也是最不可捉摸、最可遇不可求的,你千萬不可馬虎大意,著了她的道!」又道,「我看你們與其被動應付,不如主動出手,反而能打她個措手不及,對你有所忌憚!」
他語氣誠懇,眉宇間隱隱透著幾分擔憂,讓竇昭心中暗暗感激,更感念舅舅、舅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想了想,道:「我們去屋裡說話吧?」
宋墨大大方方地應了一聲「好」。
素心聽得滿頭大汗。
這要是突然有人闖進來可怎麼解釋啊?
而且是在五小姐剛剛代四小姐嫁到了魏家還不知道怎麼收場的時候!
可若是就這樣站在院子裡說話更容易被人發現。
兩害相權取其輕。
素心把心一橫,幫竇昭和宋墨撩了暖簾,又沏了壺上好的鐵觀音送了進去。
竇昭委婉地把當年母親的死告訴了宋墨:「……如果不是如此,我怎麼能有銀子開舖子?你不必擔心,她動不了我,反倒是這件事之後,她只怕是再難在竇家立足,竇家礙著情面雖然不會休了她,但她也休想再插手家中的大小事物。」
至於西竇到底有多少銀子,她本著謙虛低調,沒有說。
竇家的打算,她也沒有說。
畢竟那只是個互惠的口頭約定,只要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就有變卦的可能,她不能把沒有落定的事到處嚷嚷,若是萬一情況有了變化,自己豈不是造謠生事?
宋墨以前就隱約感覺到竇昭應該有筆能自由支配的銀子,他一直以為那銀子是竇昭生母的陪嫁,卻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
難怪她事事都只能靠自己!
他偶爾想起自己的遭遇,覺得天底下大抵沒有比自己更悲愴的人了,沒想到竇昭的際遇比他還不如!
王氏之所以處心積慮地把親生女兒嫁給魏廷瑜,是因為兩人私相授受吧?
宋墨悵然地沉默了半晌,低聲道:「你不出嫁,那筆銀子就得由東竇的人管著,肯定會引起竇家其他人的覬覦,就算是留在家裡,只怕以後的日子也難有太平的時候。何況令尊怎麼想的……他老人家未必就願意看著你孤獨終老。萬一令尊堅持要你招婿,你怎麼辦?就算你招了個老老實實和你過日子的夫婿,令尊正值春秋,萬一又誕下子嗣,你該怎麼辦?萬一令尊、令舅舅都去世了,你弟弟卻聯手東竇要和你重新分產,甚至是不惜對簿公堂,你又怎麼辦?」
贅婿是不能參加科考的,也就意味著竇昭到時候得不到來自朝堂的支持。
他想想都覺得竇昭的前路滿地荊棘。
竇昭又何嘗不知道這些!
可總不能因為未來艱難就坐以待斃吧?
但相比這些有可能遇到的困難,已經知道的婚姻之苦更卻讓她是避之不及。
或者,這就是人生。
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時候。
你只能從中選擇一種你認為能忍受的苦難!
兩人各懷心思,屋子裡一時陷入了寂靜。
直到外面響起了早起的丫鬟、婆子的走動,兩人這才驚覺天已經亮了。
宋墨不由道:「我說的事,你不妨仔細考慮考慮。」
他表情嚴肅認真,可以看得出來,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這讓竇昭不得不鄭重對待。
不要說她已經有了對付竇、紀兩家的計策,就算是沒有,用一個謊言去掩蓋另一個謊言,只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甚至是一發不可收拾!
她含蓄地道:「這件事,還是讓我自己來解決吧!」
「可是……」宋墨還試圖說服竇昭,但竇昭覺得,爭論沒有發生的事,永遠不可能分出對錯、得到結論,不如就此打住,讓他死心更好。
她暗暗咬了咬牙,言簡意賅地道:「世子,我是不可能嫁給你的!」
「怎麼不可能……」宋墨一句話沒有說完,已是臉色大變。
不錯。
自己的婚姻,並不由自己作主。
自己有什麼資格在竇昭面前大放厥詞?
他的面色剎時間蒼白到了極點,眼中也流露出幾分羞愧之色。
「對,對不起!」宋墨第一次因為無法履行自己的承諾而向別人賠不是,而且還是在自己向來看重的竇昭面前,這讓他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竇昭頓時後悔自己的話說得太直接。
「沒事,沒事。」她急急地道,「我就是覺得……」覺得什麼呢?得找個讓宋墨不那麼受傷害的說法才行!什麼說法能讓他不受傷害?當然是實話實說……竇昭略一遲疑,就有了決斷,「你說要娶我,我十分的感激。只是發生了這種事,我已經決定不再嫁人了!」
是不想嫁給自己?還是不想嫁人呢?
少年的宋墨,此時敏感到了極點。
他在心裡反覆思量,生平第一次,不敢開口問個究竟,只能微微地點頭,輕描淡寫地笑著著「知道了」,卻難掩滿臉的挫敗。
竇昭看著有些心痛,忍不住解釋道:「嫁了人,不僅要服侍丈夫管束小妾,而且還要教養兒女,可這種事卻未必能天道酬勤,我實在是沒有把握能做好,索性逃避不為,自私地推卸責任罷了。七太太安排明姐兒嫁到魏家去,我早有察覺,不過是順水推舟,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嫁人,倒不是不想嫁給你!」
真的嗎?
宋墨很懷疑。
他若是要打發一個人,總會先溫言細語地安撫一番。
「我知道了!」他突然間心灰意冷,又有抑制不住的傷感從心底湧起,「那,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一聲吧,京都我比你熟悉,行事也比你方便……」望著漸漸透著白光的窗欞,他神色漠然地起身告辭。
竇昭彷彿又看見了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可望著宋墨筆挺卻讓人感覺到脆弱的背影,她還是狠狠心,什麼也沒有說。
一腳邁下台階的宋墨情不自禁地回頭。
明天休息,雙更,但有點卡文。並不是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寫什麼,而是不知道以哪個角度來寫會讓這文看起來更精彩,更扣人心弦,更新的時間可能會有點凌亂,大家晚上的時候看文吧,估計可以一次看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