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詠站在台階上,冷冷地看著汪清海扶著已喝得酩酊大醉的魏廷瑜朝新房走去。
天下間只怕再沒有比這個魏廷瑜更愚蠢的人了吧!
拜了天地進了新房掀了蓋頭,竇明低頭坐大紅龍鳳花燭照不到的幔帳邊,馬駿家的在外面急急地喊著「侯爺快去喜棚敬酒,外面的人在催」,他竟然沒有仔細看一眼新娘子就匆匆喝了交杯酒,又跑了出去。
人算不如天算。
等到他發現新娘子換了人時,看他還有什麼臉面嚷出來!
有魏家的僕婦笑盈盈地走了過來,恭敬地給紀詠行禮:「表舅爺,花廳裡準備了醒酒湯,要不要奴婢給您端一碗過來?」
新人進了新房,新娘子娘家的人就應該打道回府,第二天再到新郎家吃認親酒。
魏家的僕婦是在提醒紀詠,應該打道回府了。
紀詠沒有理會。
那婦人不由在心裡打鼓。
怎麼這竇家的人一個賽一個的奇怪——新娘子進了門,卻是由娘家的全福人幫著打點,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鬟、媳婦全被安排在東廂房裡歇息,魏家安排的全福人也被打發到了前面去吃喜酒……現在新人進了門,新舅爺卻站在這裡不動,難道還要聽房不成?
婦人在心裡嘀咕著。
還好新娘子大方,魏家的親眷朋友過來看新媳婦的時候,只是低著頭抿著嘴笑,模樣兒標緻,齊齊整整,臉上既無麻子,身上也無缺陷,不然她還以為新娘子有什麼不妥之處呢!
正想著,就聽見新房那邊一陣哄笑,幾位在新房裡打趣新娘子的遠房親戚一骨腦地出了新房,其中一位按輩份侯爺也得稱一聲「曾叔祖母」的老太太由自己的媳婦扶著,一面往外走,還一面打趣道:「也不怪侯爺急著見新人,這樣惹人喜歡的小媳婦,我要是侯爺,也要往外趕人了!」
眾人又是一陣笑,驚得那為了圖個喜慶養在院子裡的錦雞一陣撲騰。
蔡太太團團地給魏家女客行著福禮:「明天讓侯爺好好地給諸位長輩們磕頭。」陪著一群因為受到恭維而顯得神情愉悅的女眷們往院子外面去。
紀詠就看見馬駿家的從新房裡朝外探頭探腦的,見那些女眷都走遠了,她「匡當」一聲,關上了新房的門。
他微微地笑,隨著那僕婦離開了上房。
迎面碰到滿頭大汗的竇文昌。
「紀大人,我找了您半天了。」他擦著額頭的汗,「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明天還要安排人來喝認親酒……」
竇昭出嫁,安排他背新娘子。
五伯母囑咐他一定要把新郎倌灌醉了,至於為什麼,醉到什麼程度,一律沒說。他及冠後就跟在五伯父身邊,幫五伯父辦了很多沒頭沒尾的事,已經養成了只聽吩咐、不問緣由的習慣,這次亦然,看著魏廷瑜喝得舌頭都大了,他沒有再勉強,誰知道跟著過來看熱鬧的紀詠卻半路跳了出來,不依不饒地硬把魏廷瑜灌得差點趴到桌子下,要不是汪清海幫著擋了幾杯,又不悅地提起今天是魏廷瑜的大喜之日,要不然,魏廷瑜喝得只怕連新房都回不去了。
此時他們要回去了,紀詠又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紀詠是探花郎,同為讀書人的竇文昌就不敢勉強他。聽找人的小廝說他去了新房那邊,他只好親自來請。
紀詠出奇的溫和,說說笑笑地和竇文昌離開了濟寧侯府,卻讓竇文昌心中納悶不己,什麼時候紀家的這位表弟這麼好說話了?
從鼓樓下大街趕過來的夏璉望著段公義,也顯得有些茫然,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低聲吼了句「住手」。
打鬥的雙方跳出了圈子,左右對峙而立,然後紛紛朝他望了過來。
「誤會,誤會!」夏璉疾步走了過去,「這是場誤會!」他忙給對方引薦彼此,「這位是竇府的段護衛,這位是頤志堂的朱護衛。」
段公義忙客氣地道:「我說是誰,這麼好的身手,原來是英國公世子爺麾下!失敬,失敬!」
朱義誠連忙還禮,口稱「不敢」,道:「段護衛拳法了得,是在下平所第一次見到,受教了!」
心裡卻暗暗奇怪,既然認識竇家的人,世子爺為何還要夜闖竇府啊?
那邊段公義已經和夏璉搭上了話:「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夏璉忙道:「我們家世子爺說四小姐可能出了什麼事,所以讓我們過來看看……」
「我們家四小姐出了事?」段公義不解道,「我們家四小姐能出什麼事?!」
今天是四小姐出閣的日子,難道世子爺心裡難受,找了個借口到四小姐的閨閣裡悵惘傷懷一番不成?
夏璉暗忖,覺得自己好像問了個很蠢的問題,不免有些尷尬。
段公義知道宋墨和竇昭之間有些不涉及男女之情但又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自然不會追問下去,解圍般地轉移了話題,道:「相請不如偶遇,眼看著天快要亮了,胡同口賣豆漿的應該已經出攤了,夏老弟,我請客,我們去喝碗豆漿如何?」
夏璉也覺得這裡不關自己的事了,有幾分意動。
朱義誠不贊同,沉聲道:「如果世子爺出來了……」
「留兩個人在這裡看著就行了唄!」段公義向來豪爽,跟陳曉風說了一聲,拉著夏璉和朱義誠就往靜安寺方向去。
朱義誠自然不肯,連聲推辭。
夏璉卻和他耳語:「沒事,有竇家的護衛在!我們兩家有過命的交情。世子爺一時半會不會出來的,難得段護衛盛情相邀,我們怎麼也得去應個卯,不然就太不能面子了。」
剛剛還兵戎相見的兩幫人說說笑笑地往胡同口去了。
陳核和陳曉風各領著兩個人站在巷子裡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