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旭光聖子來見江如練,其中一個白衣侍女向他報告:「教主今日對王妃說的話,比過去一整年加起來都多。」
旭光聖子似笑非笑斜了秦悠悠一眼道:「還算有點兒用處。」
他本就容顏如畫,配上這副神情真真風流無限惹人相思,兩個侍女看得一陣失神,不過連人都記不住,而且正處於警惕戒懼狀態的秦悠悠沒大多感覺,恨不得這混蛋迅速消失,別又想出什麼古怪的主意來折騰人。
「跟我去見師父。」旭光聖子似乎打算親自驗證一下秦悠悠的用處。
秦悠悠知道反抗不得,而且現在看來,江如練對自己還算友善,有他在大概比較安全,好過與旭光聖子獨處,所以便跟著他去了。
旭光聖子到了江如練面前,完全變了個人,起先還恭恭敬敬一副好弟子模樣,見江如練今日心情甚好,他的態度便也漸漸放鬆甚至放肆起來。
「師父,我們好久沒下過棋了,徒兒陪你下一局好不好?」旭光聖子笑瞇瞇道。
江如練原本今日帶秦悠悠到地宮禁地一行,想起了風瑤姬自盡殉情的情景,正是心裡難受,後來見秦悠悠似乎並不太因為此事怨恨他,莫名地心境就平和了一些。
後來秦悠悠沒話找話跟他聊天,更讓他感覺鬱結在新建多年的情緒似乎疏散了好些。
眼前這個是他心愛女子的唯一血脈,她不怨恨憎惡他那是不是代表瑤姬的在天之靈也不再責怪他了?
因為心裡存了希望,所以江如練反常地不但沒有像從前那樣從禁地出來就好幾天不說話不見人,反而應了旭光聖子的要求,兩師徒坐在書房棋盤邊對弈起來。
旭光聖子自然感覺到師父的變化,心裡越發覺得自己千辛萬苦把秦悠悠帶來實在是明智之舉。
秦悠悠不喜歡下棋。不過看著棋盤卻想起嚴棣在兩人初相識不久時,用救大嘴作條件,軟硬兼施教她下棋還經常在無聊時拉著她相陪的往事。
那個傢伙自己喜歡下棋就逼著她也得會,他這種做事風格在後來很多事情上都有體現,包括明知她怕馬,但是抓緊一切機會逼她騎馬,溫柔手段之下其實霸道非常。
相比而言,師父也會要她學些她不太感興趣的東西,在許多原則問題上也要她按著他的要求來。但是會告訴她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如果她聽話有什麼好處,如果她不聽話會有什麼壞處,然後讓她自己選擇。
就如師父哄她修煉武道一般,如果她堅決不願意。師父也不會怎麼樣,頂多嗤笑一下她怕冷怕熱,動作慢反應慢沒有自保能力罷了。
江如練雖然在與旭光聖子對弈,卻也注意到秦悠悠的發呆狀態:「怎麼了?」
「我想起我師父……」秦悠悠心不在焉道。
旭光聖子笑道:「你師父有我師父好嗎?」
「我師父修為沒有江叔叔好,不過他對我很好,比對自己的親女兒都好。」秦悠悠鄭重聲明,師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江如練兩師徒對望一眼。從秦悠悠的性情也能看出她是個被人寵愛呵護長大的女孩子,所以心腸軟,容易相信對自己好的人,性子開朗活潑。不太能夠掩飾本性。狡黠聰明但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人心險惡。
旭光聖子注意到她稱師父為江叔叔,而師父似乎也很受用的樣子,心裡便有些明白了。
「你也時常跟你師父對弈?」旭光聖子此刻彷彿變了個人,態度溫和輕鬆。彷彿就是一個性情隨和的世家公子,全沒了平日偶然流露的妖冶陰鷙。
「我不喜歡下棋,師父都自己跟自己下……」秦悠悠忽然有些後悔,如果重來一次,她就算不喜歡,也會努力陪陪師父的。
江如練指指一旁的書架:「上頭有書也有機關圖,你喜歡便看著解悶吧。」
秦悠悠聽到機關圖,心裡微微一震,不會是終於忍不住打算逼她做機關了吧?
她心裡防備,慢吞吞挪到書架邊,眼角偷看窗下對弈的兩師徒,發現他們都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莫非是她想多了?秦悠悠有些忐忑,故意取了普通的書冊看。
江如練的書房裡,書冊大多是各種秘籍之類,而且能夠入他法眼的,都是頂尖絕學,如果換了別的修煉者簡直就如同進了寶山一般,不過落在秦悠悠手上,好奇了一陣就覺得沒什麼趣味了。
眼見江如練師徒對弈得正是入迷,她終於忍不住取下書架上的木匣子逐
個翻看裡頭的東西。
撞在木匣子裡的有她娘手書的各種書冊、信函,還有就是江如練先祖從嚴氏禁地中掠取的機關圖以及各種秘籍。
娘親的手書都是些普通東西,無非是奉神教的文書以及一些普通修煉秘籍,而且數量極少,翻幾下就翻完了。
她小心將娘親的遺物恢復原樣收好放回書架上,這些江如練當寶貝一般,用玉盒盛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氣功絕學。
裝了嚴氏禁地那些機關圖的盒子就在旁邊,秦悠悠打開一看便再挪不開眼睛。
她當日與嚴棣在禁地內成婚,便看過裡頭庫藏的機關圖,江如練這裡的與禁地那些全然一致,標注之中都是那些特殊的標記符號。
別的機關師看不懂,她卻看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
手上的機關圖一晃被人收了去,秦悠悠低叫一聲抬起頭伸手想去抓回來,就見江如練站在她面前,道:「天暗了,先去用晚飯。你喜歡的便帶回去慢慢看吧。」
秦悠悠這才發現窗外一片昏黃,已經是日落時分,旭光聖子不知何時也走了。
她有些訕訕地收回半伸出去的手,將信將疑道:「這些,我真的可以帶回去看?」
「可以,便是送給你也無妨,我起先不知道你娘需要這個,否則也早就送她了。」江如練有些無奈又有些惘然道。
旭光聖子已經離開好一陣,方纔他一直靜靜地看著秦悠悠,看她不自覺地時而皺眉、時而歡喜的專注模樣,回憶著心裡那個逝去已久的女子,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寧定。
秦悠悠聽他這麼說,反而有些慚愧起來:「我娘她到奉神教是存心圖謀你家東西的,你都不生她的氣嗎?」
「她也是被迫無奈,若非如此,我也不會見到她了。這些圖紙這麼多年來從無人能夠看懂,說到底不過是一堆廢紙罷了。」
怎麼會是廢紙?
秦悠悠心裡替這些圖紙叫屈,不過想想便又明白了,其實東西跟人一樣,你若喜歡,那便算有千般缺點萬般不足,也是奇珍至寶,你若不喜歡,縱使有萬種優點受萬人追捧,也是不值一哂毫無價值的。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江如練不在意,她可以心安理得把這堆廢紙接收了。
江如練見秦悠悠捧著一匣子圖紙眉花眼笑的欣喜模樣,不由得淡淡一笑。
因為江如練出奇的溫和寬容,也沒有表現出絲毫要把她當散功引子或要挾嚴棣乃至相月國的人質的傾向,秦悠悠在奉神教的日子出乎意料地好過,除了擔心兩隻靈獸與嚴棣的情況,幾乎稱得上無憂無慮。
她在江如練的住處接觸不到其他人,只能偶然從江如練與旭光聖子的交談中得知外邊的事,似乎嚴棣已經打得多麗國抬不起頭,但是這兩師徒卻是一副不太在意的德行,讓秦悠悠想也想不明白。
這日秦悠悠看了大半天機關圖,走到殿外去鬆鬆筋骨,忽然見玉夫人的身影由遠而近,她不想跟這個女人糾纏,正打算轉身走開,就聽玉夫人叫道:「王妃娘娘且留步。」
秦悠悠腳步一頓,她已經好些天沒聽人叫她王妃娘娘了,江如練叫她悠悠,旭光聖子也跟著叫她悠悠,連旭光聖子派來的兩個侍女不知何時也改了稱呼叫她「小姐」。
她這麼一遲疑,玉夫人就趕了上來,笑盈盈道:「我是有眼無珠,竟然不知道你的身份,王妃娘娘莫怪。」
秦悠悠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疑惑地看著她,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奉神教上下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來歷。這個女人笑得十足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慇勤德行,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玉夫人見秦悠悠不答話也不生氣,左右看了一眼,確定附近無人,便放心道:「我與教主是什麼關係,想來王妃娘娘心裡有數。說句真心話,王妃娘娘在這山上一日,我都心裡不安。」
她來之前就確定過了,江如練與旭光聖子正在與幾位長老議事,不可能分神關注這邊,這樣的機會不常有,她要抓緊了達成自己的目的。
秦悠悠聽她這麼說,頓時警惕起來,這個女人不會妒忌心發作,想趁機殺她吧?
「我想王妃娘娘也必定不願意被困於此,不如娘娘親筆寫一封信,我想辦法交到聖平親王手上,若他能前來將你救走,我們正好各得其所。」玉夫人道。
秦悠悠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你是想用我的親筆書信把嚴棣引來設陷殺死,你當我是傻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