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節
寒夜徹骨,劫火更甚
雲龍寨,莫雲龍房舍。
「什麼?!你說天兒去了棲鳳城?!」莫雲龍與陳思又如那天般面對面坐著,此時莫雲龍聽到沈天去了棲鳳城的消息,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哎,雲龍,如今這孩子也大了,該來的總會來的,我知道你對天兒的身世隱瞞了些東西,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只是如果真如我猜測,天兒的身世與仙人有關,你可莫要捲入進去。」陳思一生子,對莫雲龍有種莫名的親情。他這一生,父母早亡,唯有一個叔叔將他帶大,現在自己年事已高,那唯一的叔叔早已化作黃土,如今與他這老頭尚算有羈絆的,就只有莫雲龍與沈天了,在他看來,沈天必定與傳說中那些修煉仙法的仙人有關係,沈天的離去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力阻止,但是如果他聽說那類人喜怒不定,更是視凡人生命如草芥,他怕仙人遷怒莫雲龍,將其殺死。他極力的勸告,就是不想看著這兩個自己最親的人相繼離他而去。
「思叔,這個不是最緊要的事情,我還是擔心天兒的安危,這樣吧,你在此主持大局,我自己去棲鳳城走上一遭。」說完也不等老者反應,便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屋子。
只留下房中老者傳來一聲歎息,充滿了疲倦之感。
棲鳳城郊,某處。
沈天正平躺在一棵樹下,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但是方圓一里內,卻被一股紅光映得通紅,形只影單的樹木在紅光下的投影,略顯猙獰。
一圈圈紅光,自沈天不遠處盤膝而坐的白衣女子身上盪開,她眼中複雜的看著身前還在昏迷中的小山賊,這是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在她眼裡,綠林好漢與山賊,並多大差別,也許是她並未入世太深的緣故吧,她自從六歲時被她師尊帶上玄火派之後,便開始了修道的生活,從小到大,除了那個與她一起修道,一起論道的師兄李子偉之外,她與其它的師兄弟都沒有太多來往—性格使然,她天性內向,不善表達自己的言辭與感情,暗戀了自己的師兄李子偉二十年,卻始終不敢說出口。
想到了李子偉,她眼中又浮現出一縷憂傷,但是嘴角卻是微微上揚—憂傷,是想到了師兄之死。微笑,卻是那與師兄相處的點點滴滴,就算師兄已死,卻仍歷歷在目。
正在白衣女子思緒萬千之時,沈天漸漸醒轉,他摸著自己有點疼痛的頭,眼睛還模糊的看不清東西,第一句話卻就是痞氣十足:「嘖,他奶奶的,哪路好漢敢偷襲本大爺,可知道本大爺是雲龍寨少寨主?!」
白衣女子眉頭一皺,她暗自跟蹤這個小山賊,施展法術掩去自己的蹤跡,凡人法察覺,一路觀察下,居然讓她看到沈天去黑市典當紅色令牌的場景,她看到了那紅色令牌,立即確定師兄肯定與這小山賊有交集—那令牌赫然就是她師兄李子偉此次被派下山來門派賜予的尋緣令!
沈天慢慢爬起來,腦子還沒恢復清醒,看了看四周,夜空中繁星點點,自己四周樹影婆娑—等等!紅光,旁邊有人!
沈天混亂的腦子突然一激靈,向旁邊看去,看到是今晨遇到的白衣女子,氣不打一處來:「喂,你這妖女,好大膽子,今天早晨放火燒了我的衣服不算,居然現在還將我擄到這個地方來,你別以為你會妖術我就怕你,吶,是爺們的,咱們就不用妖術,來場男人間的生死決鬥!」
白衣女子也是一愣,她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山賊會是這個反應,一般人在這個情況下不會有這種反應,試想下,在這黑夜,看見旁邊坐著一個身體散出紅光的女子,應該是相當詭異的場面,普通人就算心性再好,應該也會驚疑不定,但是這小山賊卻是破口大罵,還口出狂言,想到這裡,心裡對此子卻是興趣大增,這也只能是她見識太少,這些每天快意恩仇的綠林好漢,豈是那些欺善怕惡的山賊之流可以媲美的。
「你可認識這個男子?」雖說心中對這個小山賊有興趣,但是面上卻沒表露,依然平靜,她沒理會沈天的放肆,而是手指輕點自己眉心,一股火焰化作一個白衣中年男子,負手而立,眼中帶著傲氣,看著沈天。
「這,這是什麼妖法,你果然是妖女,你莫非要吸我童子精華修煉妖術,哎,可惜了那錦繡前程,今天居然斷送在這名的妖女手中,我不甘啊!」沈天看到這一幕,頓時心中涼了半截,頓足捶胸,好似真的女子會殺了自己一般。這一切只因當時被這白衣女子燒衣服時,他只是感覺這女子會些小法術,但是現在見她如此輕巧的控制火焰幻化出這逼真的男子,他心中確定,這妖女肯定是有一定的道行,而她又三番兩次的來找自己,肯定是看上了自己是童子身,他聽陳思提過一些趣事,就包括了有人練習妖法,以童男童女的童子之身提高自身的修為的事情。
白衣女子聽聞眉頭一皺,看著沈天那沮喪的樣子默默語,她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畢竟她涉世未深。
沈天看見女子默默的看著自己,心裡打鼓,搞不清楚這妖女心裡所想,但是他天生就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十年的綠林生活更是讓他桀驁不馴,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芒,心中暗道:你既然對我有這不軌的企圖,就莫怪本少爺心狠手辣了,就算你是妖女,這麼近的距離,本少爺有把握一擊拿下你!
說時遲那時快,心裡生出這個念頭,沈天立馬俯身以頭搶地,哭喊聲更甚剛才,但是手卻慢慢的放在了自己的棉靴處—這是他藏刀之處!
就在女子眉頭越皺越緊時,沈天左手在地上一按,雙腿一蹬,朝女子衝去,右手從棉靴處拔出一把匕,在紅光的映照下,匕反射出妖異的光芒,全身力聚集在一處,直刺女子的頭顱!沈天自小見慣了廝殺,在潛意識裡對敵人,不留絲毫餘地。
女子看到沈天這番作為,眼中居然露出一絲欣賞,但卻在原地沒有移動分毫,眼看沈天匕就要刺入自己的頭顱,女子手指在地上輕輕一點,一股大力,便將沈天掀翻在地,隨即沈天的身子被舉到空中,四肢上隱隱有紅色的絲線纏繞。
「哼,既然沈某技不如人,那麼,要殺要剮,便悉聽尊便吧,但是你殺了我,雲龍寨會為我報仇的!」沈天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既然自己偷襲之下都不能撼動別人分毫,索性拋下豪言壯語,至少死的時候不會那麼難堪。
女子聽到這話,反而微微一笑,玉指再次一指那火焰幻化出的男子虛影,開口道:「我沒說過要殺你剮你,我只是問你有沒有見過這個男子而已,你只需回答問題即可。」
沈天聽到這個妖女居然說不會殺自己,心中冷笑,覺得對方是在戲耍她,但是自己反正已經被擒住,也豁出去了,他看了看那虛影的男子,心中對他不免也罵了兩句,道:「沒見過,這人年歲也不小了吧,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走丟了不會自己回家啊?你到處找什麼找,觸了小爺我的霉頭,本來今天一天打算得好好的事情,都被你打亂了!」沈天越想心中越氣,那黑市老闆欺負自己說那寶貝令牌分文不值已經夠讓他憋屈了,現在更因為這個自己從不相識的人,搞得又被燒衣服又被捉來這裡問話,如果他心中的怒火可以實體化,那估計這棲鳳城都將在火海下燒盡。
女子聞言不悅,認為這小山賊騙了自己,識念一動,那令牌自沈天的懷中飛出,指著令牌對沈天說:「你說你不識此人,那我問你,這令牌,你是從何得來?」
沈天看著女子,眼中露出不屑,大咧咧的道:「哼,我當你是什麼高人呢,原來是現我有寶貝要來搶奪,實話告訴你也妨,這令牌是老子我從別人手裡搶來的!」
女子聞言心中確是不信,這令牌乃修真之人之物,除非同道中人,凡人不可能能夠得到,更不用說這令牌的功效—等等,難道?!想到此處,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看著沈天,道:「你拿起這塊令牌給我看看!」隨即沈天便摔在地上,傳來一聲痛呼,四肢上的紅色細絲也消失了,而令牌,卻漂浮在他身前,被紅光照射下,散出一絲愉悅的氣息。
沈天摸了摸摔得生疼的屁股,口中小聲咒罵了幾句,跟著一手把令牌抓在手中,得意的昂頭看著白衣女子。
此時女子臉色卻滿是驚訝,時而盯著沈天,時而又盯著沈天手中抓著的令牌,口中不時的喃喃道:「師兄,這難道是你的遺願嗎?」
沈天看著這個女子奇怪的表情,心裡一樂,嘿嘿,這妖女肯定是跟宋傑那傻子一樣拿不起這令牌,看到小爺拿在手中定是驚為天人,現在趁他精神恍惚,小爺趕緊腳底抹油—溜!
心念一起,沈天轉身便跑,但是就在他轉身剛撒開腳丫子要跑之時,一股陰風迎面而來,此時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彷彿是風暴中搖曳的扁舟,隨時可能被這陰風帶走,一聲桀桀的怪笑,在沈天前方一里處響起,劃破夜空,一個全身黑氣環繞的人,突兀的出現在那裡,旁邊漂浮著一個骷髏頭,二話不說便向沈天衝來。
沈天大驚,全身好像被禁錮般法移動,雖然他心性堅定且成熟,但畢竟只是十六歲的孩子,不說那漂浮在空中眼中泛著磷光的骷髏頭,但是那被黑氣環繞的中年人的怪笑,已經讓他冷汗淋漓—這笑聲,刺入他的靈魂深處,讓他不寒而慄!
「放肆!」白衣女子在感覺到那人存在時先是一驚,此人的修為肯定高於自己,因為自己法現他的存在,當然也不排除他有什麼密保或隱藏蹤跡的功法,但是轉念一想長老給他的法寶,又鬆了口氣。
大喝之後,女子氣勢突然暴漲,身上紅光大盛,週遭的紅光不再溫和,空氣中隱隱有火焰燃燒的辟啪聲響起。女子一摸腰間的香囊,右手上頓時多出一片火紅的楓葉,左手手指一,一指,楓葉瞬間變大,朝著黑影飛去。
「哈哈,玄火葉,你們這小破門派的功法,入不了我的法眼!」黑衣人看到楓葉之後大笑,手一拍額頭,又飛出一個霧狀的骷髏頭,輕喝一聲:去!兩個骷髏頭便怪叫著衝向楓葉。
女子掐了一訣,楓葉立在沈天身前憑空旋轉,女子玉手一抓,那禁錮的感覺從沈天身上移除,被女子抓到了自己身邊,在沈天肩上一拍,一團火焰便環繞在他身前。
骷髏頭夾著怪叫,衝向楓葉,雙方撞在一起,卻是不相上下,彼此僵持。
「你年紀輕輕居然能修煉至此,不錯不錯,我念你修行不易,給你一個機會,你留下這個小子,我放你離去。」黑影看著那楓葉,臉上露出一絲凝重。
女子看向黑氣環繞的男子,深吸口氣,她知道此人修為比她高,但是這並不是他最關心的,她關心的是,她居然感應到師兄的氣息!
「我師兄李子偉,可是被你所殺!」白衣女子雖然涉世未深,但是卻冰雪聰明,看出此人是魔道中人,身上又有師兄的氣息,事情已經猜出一大半,如此問,只是為了確認心中所想。
「嘿嘿,小妞,你倒是聰明,你可是感應到了你師兄的儲物手鐲?叫什麼來著?他給自己的手鐲起的名字?貌似是,哦,是了,雲巍鐲,我說的,可對?」黑影隨口說道,眼中緊盯著白衣女子。
「雲巍,雲巍,師兄,你始終還是讓我知道了你的心意。」聽到這個,女子此時的神色轉變為濃濃的柔情,喃喃自語道,隨後神色突變,凌厲的看著黑影,道:「師兄之仇,今日必報!」只簡短的一句話,女子一摸香囊,一塊手掌大的石頭出現在他手中,此時女子神色凝重,五根手指齊點,五團火焰飛入石頭中,石頭在吞食火焰之後,散出漫天紅光,就連那黑影身邊圍繞著的黑氣,都似乎要被紅光驅散。
「離火石碎片!看來你們玄火派的長老門對你可真是喜愛,居然將這個法寶都給了你,好,今天我就來領教一下你的離火石碎片!」黑影說完,出一股戰意,雙手連掐十幾決,之後連拍額頭十下,頓時,霧氣繚繞,十四個霧狀的骷髏頭從黑影中飛出,那正在與楓葉周旋的兩個骷髏頭也飛了回來,與那十個骷髏頭聚在一起,在男子身邊環繞,男子眼中露出一絲疲態,隨後又拋出十六根樹枝,融入十六個骷髏頭中,骷髏頭在與那樹枝融合的剎那,空洞的眼洞裡泛出的不再是磷光,而是彷彿來自幽冥的綠光,男子做完這一切,眼中的疲態更濃,但還是咬牙道:「今天,就看我這十六磷鬼,破你這離火石碎片!」說完一手按著額頭,一手指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波瀾不驚,此刻居然盤膝而坐,雙目禁閉,離火石碎片漂浮在她身前,手中不斷的掐著印訣向身前的石頭打去,口中似乎還喃喃說著什麼,最後一個印訣打出後,離火石碎片突然變大,光滑的石壁上,浮現出五朵鮮紅的火焰之花,赫然就是先前女子五指中打出的五道火焰化成,火焰之花各自射出一道紅芒,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更大的紅芒,女子口中一聲,去!紅芒便朝黑影射去,四周的草木,隨著這紅芒的甦醒,全都化為灰燼。
十六個骷髏頭在接近這紅芒後,未做出任何動作,已被紅芒燒盡,骷髏頭根本法阻止這紅芒的推進,黑影眼中寒光一閃,見勢不妙,轉身飛走,可是紅芒度比之更快,黑影見躲避不急,停住在空中,雙手一齊拍向自己額頭,口中吐出一大口黑血,大喝:「死氣離體,阻敵侵主!」那環繞在黑影周圍的黑霧,自他身周分離而出,撞向紅芒,而環繞他的黑氣,變得極淡,當死氣與紅芒相撞之後,生爆炸,而那人,卻已遠遁。這時,自沈天頸部那條從小戴到大的項鏈裡,飛出一道人影—赫然就是那已死去的李子偉!他憑空一招手,不多時,一個銀色的手鐲自遠方飛到了他手上,他望著手鐲,若有所思。
白衣女子沒有看著那人遠遁的方向,而是緊緊的盯著李子偉的身影,她能感覺得到,這並非真人,而是李子偉最後的一縷識念所化。
她看著他。
他看著它—卻彷彿是在看著他和她。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李子偉最先反應過來,看向女子,眼中露出柔情,女子剛要開口,男子眼神一變,看向沈天。
沈天此時的心情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震驚!剛才那場戰鬥看得他心猿意馬,這不是屬於他的戰鬥,他自忖自己在雲龍寨裡,除了自己乾爹莫雲龍之外,其餘的人單打獨鬥他全然不放在眼裡,但是看到剛才雙方的戰鬥,他才知道什麼是差距—鬥法的這兩人殺他只需一個手指!此時見那男子看向自己,沈天不由得心裡一慌:「哎,大仙人,我是一介凡夫俗子,今天的事情我保證為你們保密,一輩子都不會跟別人說的,我沈天誓…」話音戛然而止,女子一指下,包圍著沈天的火焰消失,隨即沈天便昏了過去。這是沈天今日第二次陷入昏迷了,但是這次,他的心裡,卻半點的怒氣,反而有一絲隱隱的期待。
「師妹,我不能再陪你修煉了。」男子看了女子半晌,他也是不善言辭之人,平時只知修煉,與師妹之間經歷最多的事情,也是平日在門派修煉討論,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了這個美麗的師妹。
女子聽到之後心裡一黯—每個女人都希望有一段美好的愛情,但是自己深愛的男子卻說出這句話,但是馬上她又釋然了,她還能奢求什麼呢?!想通後隨即轉顏一笑,道:「沒事,師兄,師妹此生難遇師兄,已經心滿意足,即使師兄不能再陪伴師妹繼續修煉,師妹也會將師兄的身影烙印在心裡,永遠,永遠」那一笑,有一種法詮釋的悲傷,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悲傷,眼中隱隱有水波流轉,也許,這就是強顏歡笑吧。
男子看到這般,歎了口氣「我時間已到,如若有來世,我願與你當一對凡人夫婦,不再涉足這修真之路,至於他,哎,將他帶入山門,不要強迫他,一切任憑他的意志。」說著看了沈天一眼,望著天邊露出的朝陽,露出一絲解脫的微笑,身影慢慢淡化,隨著新一天的第一縷陽光,消散在風中。只留下雲巍鐲靜靜的躺在地上,散出銀光。
女子一直怔怔的看著男子消失的地方,口中似乎喃喃自語著那幾個詞—來世,凡人夫婦,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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