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木杌上了馬車,華如初什麼都沒有說,敲了敲車內壁,示意離開這裡。
剛感覺到馬車起步,簾子猛的被人撩起。
不用看,也知道來人是誰。
華如初依舊閉著眼,卻並沒有如祁佑所料那般遷怒於他,而是問,「怎麼跟來了?不擔心太子多想?」
祁佑坐到如初身邊,手伸了伸想將人摟住卻不敢,只是靠得更近了些,一眼看去彷彿是依偎在一起,實際上兩人之間卻依舊有著距離,哪怕是衣衫相貼,近得不能再近。
「我本該站在你身前,卻不得不站在別人身後,處於你的對立面,如初,我……不舒服。」
原來他也不舒服!華如初睜開眼,眼神複雜的看著他,他不舒服,那她呢?心裡能有多好受?
「太子讓我幫他說說好話,這其實根本沒必要,你若是真惱了一個人,再多好話都沒用,可你太理智,不管是因為我還是岳父,你都不會和太子鬧翻,如初,我說得可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在知道這是個怎樣的世界後便知道不能和皇權對抗,所以在賜婚的旨意下達時她順從的接受了,比她土生土長的爹娘兄姐都要接受得快。
來了太原後伏低做小,低調行事,也不過是太清楚自己的性子,擔心總有一天會忍不住曝露了本性,惹下大亂子,給爹娘帶去麻煩。
現在可不就是所有的擔心都成了真?
看著如初臉上的苦笑,祁佑什麼都不再說,只是將人往懷裡帶,他有他的不得已,卻也是實實在在的沒能護住人,讓她單獨面對那樣的局面。
他心裡有愧。
可是一想到如初那時的風采。祁佑又無法又驕傲。
這是他的夫人,無人能及。
從一開始,說話的節奏便把握在如初手裡,一怒一笑,全是順勢而為,沒有撕破臉不說,還讓雙方都自然而然的下了台階,連她的率先離開都只讓人印象深刻,卻不會反感。
更不會拿她的無禮說事——她此時代表的是武林。而不再是祁府少夫人,江湖禮節抱拳為禮,她有何失禮之處?
如初把一切都拿捏得太好,就算到最後,太子都是想著要怎樣給她一個交待。而不是將這事幾言幾語便揭過去。
這是如初自己掙來的尊重,而非他的給與。
這讓他即驕傲又難過。
他的夫人,一切榮耀皆應該來自於他,而非由她自己掙來,這只會突顯他的無能。
而現在,他便覺得自己無能極了。
回到別院,一眾人在前廳依次落座。
江軒看著祁佑的眼神不太友好。可想到華三現在的處境,他忍下都到了舌尖的話。
在娘家活得再肆意,現在她也是別人家的媳婦,娘家人能給她做面子撐脊樑骨。卻不能保證她在夫家一定過得幸福。
屋裡有片刻的安靜,誰都想打破,限於祁佑在場,卻誰也不好先開口。
最後還是華如初挑開了話題。「太子遣人來尋江雨,是因為文興傑?」
祁佑點頭。「文興傑病情反覆,偶有醒來也說不了話,大多數時間都在昏迷當中,殿下很著急。」
「呵,這很正常,江雨為什麼能將人救回來?因為他敢放開了手腳去做,不拘方法,什麼藥都敢用,最開始用的就是另一種劇毒,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吊住文興傑的一口氣,太醫敢嗎?侍候宮中貴人,他們習慣了求穩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一招用在文興傑身上卻只會拖死他,江雨你說是不是?」
「確實是如此,當時我留下的那張紙上就有提到過幾味藥材,藥性雖然烈了些,用來給文興傑清餘毒卻是最好不過的,顯然他們沒用,要是用了不會一直昏迷。」
祁佑臉色黑沉了幾分,原來這次事情的源頭是在太醫那裡,要是他們敢大膽用藥,說不定文興傑早就好了,又怎會一直都沒有起色?若是有了起色,殿下又怎會遣人去請江雨?若不是去請江雨,又豈會弄出這麼一攤子事來?
又豈會……害得他和如初之間生分至此?
是的,生分,也許如初自己都沒有感覺到,也不是有意為之,但是他就是感覺得到她態度上的變化。
心裡又急又躁,偏無計可施,他不能去提醒如初,擔心反而起到反效果,讓如初更加疏離。
將心思壓下,祁佑問起醫館的事,「真要棄用?」
「暫時只能如此,過一段時間再說,太原日日都有新鮮事,誰還會死死記著這一件,等到再生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時再開館不遲,也不用鳴鞭放炮,默默的開館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江雨醫術醫德都過得去,不怕以後無人登門。」
如此,便好,祁佑稍微放下心來,要是如初一口回絕了,他才該擔心。
華如初環眼看了一圈,「其他事你們就別管了,馬柏,下午你帶些人去把那邊好好收拾收拾,新房要佈置起來,江雨,醫館的事你別掛心,先做好你的新郎倌。」
如果有人一直念念不忘,那便弄一出更大的戲來就是。
琳琅閣明年初定會在太原城中開新店,到時候她就不信這件事還吸引不走大家的注意力。
江雨點頭應下,旋即看向江軒,「師傅,沒幾個月就要過年了,您就別回揚州了,正好再給我和冬菲指點一番,您看如何?」
「這個年頭是要在一起過,正好太原附近有個太行山,趁著還沒下雪,我們師徒倆一起去瞧瞧,運氣好說不定還能采著好藥材。」
「是,到時陪您一起去。」
看醫館的事沒讓那兩師徒心生芥蒂,華如初起身準備回府。
馬柏連忙道:「現在午時都快過了,丫頭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您……和姑爺是不是用了飯再回去?」
華如初沒什麼胃口,卻也沒有拂了馬柏的好意,點頭應允。
祁佑看向馬柏的眼神都更深沉了幾分。
馬柏淡淡的回視他一眼,平日裡敬著他是因為他是小姐的夫君,可今日的事,祁大公子太讓他們失望了。
誰都有不得已,只是事關小姐,他沒法輕易原諒。
一回府,兩人才進門便被祁福給攔住了,不著痕跡的掃了大少夫人好幾眼,道:「老太爺請大公子過去問話。」
華如初瞭然的笑了笑,「那我先回屋了。」
就是到現在,冬菲都不知道外頭生了什麼事,從藥房出來沒見到人也不覺得奇怪,小姐經常出府,不在家一點也不稀奇,看不用她做什麼活後又回了藥房去折騰,她要在成親前給小姐做多多的藥以備不時之需。
雖說以後也不是見不著了,可她總覺得這是她成親前該做的。
聽到外頭的響動,冬菲趕緊放下手頭的事迎了出來,衣袖上都還沾著藥汁,「小姐,您去哪了?怎麼不帶我出去?」
華如初坐下喝了口茶,沒什麼精神的示意雲書將事情大概和她說一說,免得她什麼都不知道。
冬菲愛藥材如命,就在大家都以為冬菲會怒時,卻聽到她道:「小姐,您是不是特別怪姑爺啊!」
華如初揚了揚眉,「怎麼這麼說?」
「肯定怪的,姑爺都沒幫您,我覺得姑爺好可憐,要是幫您就要得罪太子,可要是不幫您,您心裡又會不痛快,姑爺肯定特難受。」
雲書偷眼看了垂著眼默不作聲的小姐一眼,接話道:「姑爺難受,小姐就不難受了嗎?你到底是誰的丫頭,竟幫著姑爺說話。」
「當然是小姐的丫頭了,可是我也沒說錯嘛!」後面那句說得很小聲,可屋裡的人都耳聰目明的很,誰也沒漏掉。
雲書還要說什麼,華如初似笑非笑的制止了她,「行了,一搭一唱的,別操那些多餘的心,忙活自己的事去,冬菲,你還有幾天就要當新娘子了,一應東西都備好了?」
「您不是都給我預備好了嗎?」
華如初被她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噎著了,白她一眼,回屋躺著去了。
冬菲看著不懂事,其實心裡通透得很。
她心裡怪祁佑不幫她,可若祁佑真的幫她說話,太子恐怕不會高興吧。
她不高興了自己能想得通,可太子要是不高興了,後果比她不高興要厲害多了,就是她恐怕也會在那後果之中。
一相比較之下,祁佑的選擇並沒有錯。
可是有些事情啊,又豈是對與錯便能解說得明白的。
先歇歇,歇歇可能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祁家在太原扎根上百年,自有一套消息來源渠道,楊樹胡同那邊的事生沒多久老太爺就知道了,具體的,卻要再問問佑兒。
為孫媳婦急智鼓掌的同時,也不由得歎息一聲,以她原來的身份尚能直著腰和太子說話,嫁入他祁家後卻反倒要矮上半截身子了。
也怨不得孫媳婦不願沾手半點府裡的事,不想出半點風頭。
和她原來的環境相比,祁家,或者說整個太原都太逼仄了。
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祁老太爺腦子裡念頭一個接一個的閃過。
為了祁家,有些虧只能吃下,這個理兒,孫媳婦不知道清不清楚,她是華家女,更是祁家婦。
ps:是前面幾章寫得太順的報應嗎?這章怎麼總有一種澀澀的感覺呢?怎麼修都不對勁,嗷,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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