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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霸和李嚴能拿下宛城嗎?」孫權又一次問費禕道。
這是開戰以來的第十一次會面,是這一次會面的第二次發問,至於以前問過幾次,費禕已經統計不起來了。
總的來說,自從曹睿退守宛城以後,孫權的信心明顯有些不足。他一方面希望李嚴、魏霸能夠再接再厲,攻克樊城,進而攻克宛城,逼得曹睿遷都,他好趁機將江淮地區收入囊中。另一方面又擔心蜀漢佔了南陽之後,會轉而逼迫他交出整個荊州。
如果吳國失去荊州,失去江陵,就和魏國失去關中、南陽一樣,敵人就逼到了大門口。曹睿還可以退居河北,他卻沒地方可退,難道退入大海做海賊去?
相比較而言,還是第一個擔心比較實在,孫權幾乎已經認定,蜀漢無力佔領南陽,這次聯合北伐必然是一場空歡喜。
對孫權患得患失的心理,費禕瞭如指掌,可是他也沒辦法開解孫權,畢竟孫權也不是傻瓜,不是你說兩句空話,他就能相信的。你要拿出實際的行動來,來證明他的擔憂是杞人憂天。
可是費禕沒有。他既無法證明魏霸、李嚴肯定能全取南陽,也無法證明蜀漢取了南陽之後不會對吳國不利。
他現在非常清楚魏霸手裡的那份合約是個什麼貨色。
他驚訝於魏霸的膽大包天,偏偏又沒法把真相告訴孫權。如果孫權知道那份合約根本就是魏霸一手偽造的,恐怕孫權現在就會發瘋。
漢吳聯盟能走到這一步,那份合約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沒有這份合約,今天這一切根本不可能實現。
費禕雖然一向自詡能處變不驚,可是和魏霸比起來,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膽怯的孩子。
費禕知道,到目前為止,諸葛亮還沒有給魏霸答覆,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實際上,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基本上可以認為諸葛亮已經否定了魏霸的方案,而且準備將這件事當成懸在魏霸脖子上的一把刀,隨時可以落下來。
冒用諸葛亮的名義,偽造丞相字跡,偽造丞相印璽,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都足以把魏霸打入深淵,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作為諸葛亮身邊的親信之一,費禕非常清楚諸葛亮的沉默代表著什麼意思。
可是他此刻想脫身卻做不到。如果他現在置身事外,那南陽的戰事就完了,李嚴可以推得乾乾淨淨,承擔責任的只有魏霸一個人,而損失的卻是奪取南陽的大好機會。
這大概是諸葛亮猶豫的唯一原因。
費禕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把魏霸拖過來踹兩腳,可是面對孫權的擔心,他還要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大王,當初你相信李嚴能拿下襄陽嗎?」
孫權挑挑眉,沒有吭聲。
費禕又問道:「大王,當初你相信丞相能奪取關中嗎?」
孫權還是沒說話,他明白了費禕的意思。有魏霸,就有希望,這兩個例子之外,還有幾個更合適的例子可舉,不過那都是吳國的傷疤,費禕不想當著他的面揭開。
細說起來,魏霸身上的奇跡還真是不少。和那些奇跡比起來,宛城似乎也不算什麼。
「大王,曹睿退守宛城,司馬懿被困在樊城,你還是抓緊時間奪取江夏吧。」費禕反客為主,指責起孫權來:「江夏都攻了快一個半月了,再加把勁,就可以破城了。」
一提到江夏城,孫權就是一肚子火。「我說費文偉,魏霸這事做得**道啊。」
「魏霸怎麼**道了?」費禕莫名其妙。
「他把霹靂車和連弩車的圖紙給了我,可是他沒給我製作石彈的辦法。這霹靂車的威力是大,可是石彈的供應也實在驚人啊。我現在幾千人在製作石彈都來不及,還怎麼攻城?」
費禕恍然大悟,差點笑出聲來。難怪孫權上火,魏霸這招玩得的確有些損。給了霹靂車的圖紙,卻沒給製作石彈的機械圖紙,孫權用人工磨製石彈,佔用了大量的人手還是無法供應,那些威力巨大的霹靂車只能擺擺樣子,孫權能不上火?
費禕當然清楚魏霸有製作石彈機械的圖紙,可是他不能告訴孫權。當初魏霸決定要把霹靂車的圖紙交給孫權的時候,他還覺得魏霸糊塗了,倒持太阿,利器予人,現在才明白魏霸留了這麼一手。
沒有充足的石彈供應,再多的霹靂車又有什麼用?
「這個我真不清楚。」費禕一本正經的說道:「不過,我可以去問問魏霸,看他有沒有這樣的圖紙。」
「你最好快點問。」孫權沒好氣的說道:「沒有足夠的石彈供應,我是沒法攻江夏城的,也沒有力量北上支援你們作戰。」
費禕心領神會,這是孫權在開條件,要挾魏霸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是孫權最慣用的伎倆。不過他隨即又想到了那份假合約的事,在這件事上,魏霸又有什麼後手呢?他憑什麼認為最後能逃脫丞相的懲處呢?
……
趙統起身,將陸嵐送出了大營。看著陸嵐消失在遠處吳軍的大營中,他才轉身回了大帳,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
陸嵐來拜訪他,沒有別的事,無非是以向公主問安為名,拐彎抹角的鼓動趙統接受陸遜的建議,出兵攻擊昆陽。趙統不是傻子,他非常清楚攻佔昆陽意味著什麼,又有多大的風險,所以他一直沒有鬆口,哪怕孫魯班的眼珠子都快要飛起來。
好在孫魯班雖然跋扈,卻還不敢在外人面前讓趙統下不了台,所以只要趙統不鬆口,她就不敢胡亂答應,哪怕她是一百個願意。
或者可以說,她相信趙統能做出最好的選擇。
「夫君,你怎麼還不答應?」趙統一進帳,孫魯班就火急火燎的迎了上來,剛才可把她憋壞了。
「公主,你不覺得陸將軍這麼做,有他自己的用意嗎?」
「有什麼用意?攻佔昆陽,切斷曹睿的退路,是多大的一個功勞啊。」
趙統思索片刻,從案頭的盤子裡拿起一塊餅,送到孫魯班面前:「公主,這塊餅香不?」
「香,我都吃了好幾個了。」孫魯班用力的點點頭:「不過,這餅和陸將軍有什麼關係?」
趙統笑笑:「那公主能一口吃下去嗎?」
孫魯班看看那只半徑足足有一尺的餅,為難的搖了搖頭:「那不得噎死?」
「這就對了。」趙統點了點頭:「南陽就是這塊餅,的確很好吃,可是如果我們想一口把它吃下去,那只會有一個結果,就是被噎著。可是如果這樣……」
他撕下了一角餅,遞到孫魯班的嘴邊,孫魯班眉毛一挑,就著趙統的手叨住了餅,紅潤的嘴唇在趙統的手指上親了一下,滿臉春意的看著趙統,看得趙統臉熱,低下頭,避開了孫魯班火熱的眼神,看著手裡的餅。「如果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我們不僅可以吃到餅,還不會有危險。」
孫魯班這才明白過來,頓時勃然大怒。「我懂了,陸將軍要你去打昆陽,是想把曹睿堵在南陽,這分明是想噎死你。他心存不良啊。」
趙統微微頜首,卻不生氣:「陸將軍稟承你父王的意志,對我們有所戒心,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們自己小心些,不要讓他的當,便也是了。」
「哼!」孫魯班恨恨的咬了兩口餅,彷彿咬的是陸遜的肉。她對陸遜的險惡用心非常生氣,又慶幸趙統沒有上他的當。
「那我們怎麼才能一口一口的吃呢?」
「兵法上說,圍三闕一,削其鬥志,逐步蠶食,這才是最穩妥的辦法。」趙統輕聲慢語的解釋著:「我相信,魏霸和馬謖會合之後,不會直插宛城,而是會殺入新野這一帶。如果我們能適時殺入,兩軍會師,就有可能切斷司馬懿的退路,再和驃騎將軍合力,重創司馬懿,然後再進攻宛城。不管曹睿是堅守宛城,還是由昆陽退出南陽,我們都有機會奪取宛城,攻佔南陽。」
孫魯班連連點頭,想了好一會,又有些疑惑的說道:「可是這樣一來,你怎麼才能連升三級呢?」
趙統哭笑不得,伸手拍拍孫魯班的手:「公主,官場上自有官場上的規矩,哪有連升三級這種事?」
「那他是騙我的?」孫魯班頓時橫眉怒目,她想了想,又道:「不對啊,魏霸比你年輕,入仕又比你晚,可是他現在的官職比你還高,都快和他父親相平了。這算是連升幾級?」
趙統很無語,也很傷自尊。和魏霸比陞遷速度?請問天底下除了皇子封王之外,還有誰能比魏霸陞遷快,這不是自找沒趣麼。
「別急,急則生亂。」趙統不知道是在安慰孫魯班,還是在安慰自己:「打好這一場,升任將軍是沒有問題的。而且我雖然官職不高,卻已經領了臨沅令,魏霸又把武陵的事務交給我負責,我實際上已經是二千石的太守了。將來位列公卿,也是可能的嘛。」
「可我還是想讓你快點超過小叔。」孫魯班托著腮,略微有些粗的黛眉微蹙。「他既然是連升兩級,你就要連升三級才好。而且,這是他答應我的,他不能耍賴。要不然,我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