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孫權的火氣真的很旺。
漢魏兩國在關中僵持,對吳國來說本來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孫權既可以選擇聯合魏國攻擊蜀漢,也可以選擇和蜀漢結盟攻擊江淮,讓魏國首尾難顧。他甚至不需要動一兵一馬,就可以從中取利,如果他願意出兵,也有足夠的把握斬獲更多。以前他就是這麼幹的,每次都能得手。
可惜這次他只能旁觀,什麼也不能做。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在他身邊臥著一頭幼虎,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不僅如此,他還要防著這頭幼虎襲擊他,每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哪裡還談得上什麼歡愉可言。原本是坐山觀虎鬥,現在是坐山被虎觀,這感覺完全變了樣。
除了國事之外,家事也讓他非常不省心。孫魯班經過十月懷胎,順利的生下了一個男孩,健壯可愛。孫權不缺兒子,但他最寵愛的步夫人卻沒有能生個兒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遺憾。如今他寵愛的女兒大虎生了個這麼可愛的孩子,他當然非常高興,也非常喜愛。可是一想到這個孩子的父親,他就高興不起來了。再加上孫大虎不停的在他面前嘀嘀咕咕,要他把趙統弄回來成親,他就更加的心煩意亂。
這樣的心思都是不能宣諸於口的無名火,悶在心裡的無名火讓他更加難受,更加鬱悶。
這兩件事都和魏霸有說不清的關係。那一頭讓孫權寢食難安的幼虎就是魏霸,而孫大虎的遭遇也是因為魏霸引起的。如果不是魏霸在夷淵劫走了孫大虎,孫大虎又怎麼會成為孫權不能碰的傷口。要依著孫權的性子,早就派人把魏霸滅了,奪回交州,以解心頭惡氣。可惜。他現在不僅不能出兵攻擊魏霸,還要防著魏霸來攻擊他,這種被動的感覺讓她他越發惱火。
費禕對孫權的心思摸得比較透,所以這才來提醒魏霸別做的太過分,以免激怒孫權,打破目前的平衡,影響關中的戰局——交州的糧食還需要由荊州運往關中呢。
魏霸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這關我屁事,我又沒有義務讓他開心。」
費禕笑笑:「你也不希望你兄長隨孟達攻擊襄陽的時候缺糧吧?」
魏霸的笑容變得有些不太自然。
……
隴關。
趙廣揮舞著戰刀,在城牆上往來奔跑。聲嘶力竭的喊叫著,殺死一個又一個的羌人。可是羌人卻越來越多,怎麼也殺不完。他們就像一群強壯的螞蟻,不斷的向前向上攀爬,殺死一個。來了兩個,殺死五個,爬上來十個,永無止境。
趙廣已經苦戰了三日,勉強守住了隴關,卻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兩千士卒剩下了不到八百。敵人卻越來越多。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向東邊的山谷看了無數次,卻沒有看到援軍的影子。
「殺!」趙廣怒吼一聲,雙手握刀。砍下一個羌人的首級,飛起一腳,將那個無頭屍體踢下城去。因為用力過猛,他自己也險些摔下去。虧得親衛一把抓住。他扶著被鮮血浸得濕滑粘膩的城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兩條腿彷彿有千斤重。怎麼也抬不起來,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對到處都是的屍體和鮮血也沒什麼反應。
「將軍,援軍再不來,我們就守不住了。」一個親衛看著城外又在聚集的羌人,氣喘吁吁的說道。
趙廣有氣無力的說道:「守不住也得守。隴關丟了,關中就完了,這個責任太大,我承擔不起。與其回去被丞相殺了,不如死在這裡,免得給老爹蒙羞。」
親衛們沉默了,他們知道趙廣說的是實話。丟了隴關逃走,關中就失守了,他們肯定承擔不起這個責任,諸葛丞相也不會饒了他們。那一年的隴右之戰,馬謖在木門戰敗,丟失了糧草,以至於隴右潰敗,諸葛丞相險些斬殺馬謖。趙廣和諸葛丞相的關係遠遠沒有馬謖和諸葛丞相的關係親近,而丟失隴關的責任也遠比丟失糧草的責任更大,兩相一比較,趙廣怎麼看都是死定了。就算丞相能夠放過他,恐怕趙雲也不能放過他。
與其回去死,還不如死在隴關,這就是趙廣目前的心情寫照,悲壯而無奈。
戰鼓聲再起,羌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趙廣拖著疲憊的身子站了起來,下令再戰。看得城下抬著雲梯洶湧而來的羌人,趙廣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這一次。戰死已經是無可迴避的結局,區別只在於什麼時候死。按照時日計算,諸葛丞相剛剛收到他的消息,就算丞相現在派出援兵,恐怕也來不及了。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責任,沒能盡早發現羌人的企圖,以致隴關失守。犯了這麼大的失誤,別無他途,只能以死謝罪。
趙廣苦笑著,舉起戰刀。
一個親衛匆匆走了過來,附在趙廣耳邊大聲喊了幾句,趙廣眼睛一亮,嘶聲道:「真的?」
「此等大事,豈敢欺騙將軍。」親衛說道:「傳令兵就在城下等你,有諸葛丞相的親筆命令,將軍快下去看看吧。」
趙廣下令部下備戰,自己匆匆的走下了馬道,在東門的門洞裡,他看到了諸葛亮派來的傳令兵。傳令兵一看到他,立刻上前行禮,雙手拿出了一封軍令。趙廣檢查了封泥,這才用顫抖的手打開了信封。
片刻之後,他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丞相果然神機妙算。」
……
夜幕降臨的時候,羌人再一次衝上了城牆,蜀漢軍抵抗不住,終於兵敗如山倒,在趙廣的指揮下,蜀漢軍退出了隴關,扔下一地的屍體,落荒而逃。
奪取了隴關,羌人興奮不已,在城牆上來回狂奔,發出狼嚎一般的怪叫。三天時間,傷亡過萬,他們終於奪取了隴關,打開了進入關中的大門,從此可以在富饒的關中定居了。他們沒有理由不高興,沒有理由不熱淚盈眶。
看著城頭上狂喜的羌人,夏侯儒既欣喜不已,又有些遺憾。不過,此時此刻,最重要的還是入城,佔領隴關,追擊趙廣。雖然隴關得手,可是要進入關中,還有百餘里的山路要走,適合阻擊的地方不少,如果讓趙廣有時間從容佈置,他們還要付出更大的傷亡。
夏侯儒留下一部分人守隴關,率領羌人主力立刻追擊。羌人們彷彿看到了關中的土地在向他們招手,不用夏侯儒動員,就爭先恐後的追出了隴關。趙廣舉著火把在前面逃,羌人舉著火把在後面追,首尾相望,零星的戰鬥不時的爆發,趙廣率領親衛斷後,且戰且退。羌人窮追不捨,奮勇爭先,在山路上留下了一具具的屍體。
戰鬥血腥而短暫,趙廣沒有了城牆做掩護,只能利用隨處可見的地形,不過羌人們也沒佔什麼便宜,趙廣逃得很快,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去包抄,而且山路狹窄,他們人多的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前面的和趙廣打得血肉橫飛,後面的卻只能看著,幫不上忙,等他們費了千辛萬苦趕到前面去,趙廣又扔下陣地跑了。
好在他們追得緊,沒給趙廣留下充裕的準備時間,否則他們還要付出更大的傷亡。
一個逃,一個追,一夜之間,他們跑出了五十多里。黎明時分,趙廣進入了一個叫馬鹿峽的峽谷。
經過一夜的戰鬥,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趙廣身邊的都是訓練有素的親衛營,雖然疲憊,還能勉強保持隊形,大部分也跟了上來,可是羌人們卻已經沒有了隊形,他們像一群互不統屬的野狼,只知道追逐獵物,完全顧不上同伴在什麼位置。大量的士卒掉了隊,從隴關追出來的時候有近兩萬人,及時跟著趙廣進入馬鹿峽的不到一半。
好在趙廣只有幾百人,而且同樣奔跑了一夜,體力不支,他們還有足夠的兵力優勢。看著趙廣在前面停了下來,匆忙的準備臨時陣地,羌人們笑了,互相打著氣,慢慢的在峽谷中聚集起來,向趙廣的陣地衝了過去,準備再一次戰鬥。
趙廣也笑了,他豎起戰旗,大喝一聲:「擊鼓,叫關定國、張子望起床。老子跑了一夜,也該讓他們活動活動了。」
他身邊的士卒們露出了陰險的笑容,突然敲響了戰鼓。戰鼓聲在峽谷間來回震盪,地動山搖。
片刻之後,山谷上也響起了雄壯的戰鼓聲,與趙廣的戰鼓聲交相呼應。
羌人們大驚失色,他們抬起頭,看著山坡上招展的旌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關興站在左側的山坡上,緩緩的拔出戰刀,伸了個懶腰,笑罵道:「趙仲德這個豎子跑得還真快啊,大清早的擾人清夢,著實可恨,待老子殺光了這些羌人,再和他算賬。來人,給我把那些石頭都推下去。」
在另一側,張睎同樣懶散的搖搖頭:「這豎子,是不是沒接到丞相的命令就撤退了,怎麼跑得這麼快?嗯,等打完這一仗,可得好好問問他,趙老將軍的臉面都讓他丟光了,這樣的人也能和魏子玉做師兄弟,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他瞪了一眼那些看著他的士卒:「看什麼看,還不把那些石頭推下去,留著當早飯?」
士卒們不敢怠慢,一起動手,將準備了兩三天的石頭推下了山坡。
一時間,大大小小的石塊從山坡上滾了下來,越滾越快,帶著轟隆隆的巨響,砸向目瞪口呆的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