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的兒子,魏霸當然有資格取名字,不過有魏延這個封建家長在,魏霸還沒有膽量敢把自己太當回事,長孫的取名榮譽還是留給了魏家的家主魏延同志。沒曾想魏延又把這件事委託給了丞相,特地寫信去向丞相請教,而丞相居然也不厭其煩,給魏延的長孫挑了這麼一個好名字。
當然,丞相的意思大概不是夏侯徽的意思——夏侯徽聰明過人,可惜在兒子的事上總有些耿耿於懷,難免有些小家子氣。王者之師——如果的確有這個意思在裡面的話——當然指的是這次北伐,丞相為魏霸的兒子取名為征,是希望魏霸記住誰是正義的,誰是非正義的。
這裡面的微妙含義,又豈是取個名字那麼簡單。
魏霸一邊看著信一邊往屋裡走,小魏征急了,哇哇哇的叫著,兩隻小胳膊摟著魏霸的脖子不放。夏侯徽居然拉不開他,剛要訓斥,魏霸伸手將孩子接了過來,扛在肩上,小魏征這才咧著嘴樂了,口水沿著下巴,一直滴到魏霸的頭上。
「別給寵壞了。堂堂的鎮南將軍,這麼寵孩子算怎麼回事。」夏侯徽一邊笑著一邊伸手來搶,魏霸笑笑:「沒事,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誰要笑誰就笑去吧。」
夏侯徽本來就沒真心想攔著,小嚴關駐的三千多人全是魏霸的貼身親衛,來自於荊州、交州還有豫章一帶的蠻族最精銳的戰士,由魏家武卒統領,毫無疑問,這些人裡面將走出一批中高級將領,讓他們習慣這一幕,將來對小魏征的生存、發展有莫大的好處。
魏霸進了屋。將小魏征從肩上挪了下來,鈴鐺一邊笑著一邊拿來毛巾,替魏霸擦去頭上的口水。魏霸單手拿著信紙,看了一眼,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把兒子交給鈴鐺,柔聲道:「去騎會兒馬,阿爹有正事要辦,聽話!」
剛才還死活不肯鬆手的小魏征聽了,烏黑的大眼睛眨了眨。雖然有些委屈,卻沒有哭,乖乖的跟著鈴鐺走了。
「曹植這麼能打?」魏霸將信放在案上,拉過地圖。他上次接到了消息還只是曹植進入關中,沒想到曹植居然在鴻門擊敗了馬謖。又一路長驅直入,吃掉了馬岱的四千騎兵。
夏侯徽沒有說話,用毛巾細心的擦著魏霸的頭髮。魏霸能將來往公文這樣的事交給她處理,當然是對她的信任。可是這件事涉及到她的故國,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評論。
「可惜了。」魏霸抬起頭,鬆了一口氣。
「可惜什麼?」夏侯終究沒勝過好奇心。
「可惜用得不是地方。」魏霸笑道:「用兵當奇正相依,魏國在關中戰場有張郃這個奇。再有曹植這個奇也不會增色多少。而且曹植孤軍入關中,曹真又被我父親擊敗,無法威脅潼關,司馬懿退守襄陽。魏國有奇無正,又怎麼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你覺得陳王入關中不會改變戰局?」
「至少說可能性不大。」魏霸的目光在地圖上來回逡巡著:「魏軍幾路突擊,圍攻丞相一路,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會疲於應付,百密一疏。就足以前功盡棄。可惜丞相雖然不擅用奇,正兵卻是天下無敵。這幾路魏軍若是集中一處,丞相也許會因為兵力懸殊不敢拚命,分兵而攻,卻正好讓丞相各個擊破。我覺得吧,雖然情況對丞相不利,卻還不至於一敗塗地。如果敗,可能最後不是敗在戰場上,而是後勤上。」
夏侯徽狐疑的看著魏霸,很顯然,她不太認可魏霸的論斷。諸葛亮正兵天下無敵?
「你不相信?」
「我怎麼會不相信夫君的眼光。」夏侯徽笑笑,「可是陳王既然抱必死之心,以萬人突擊關中,就算不能戰勝丞相,也能讓丞相大傷元氣吧。」
「這可不容易。」魏霸笑道:「陳王自投死地,他那些部下未必就肯死。就算他們肯死,丞相的陣也不是那麼好破的,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了。更重要的是,陳王的選擇其實並不多,奇兵最後必然會變成正兵,游擊不徹底,最後只能被迫變成攻堅戰。說到底,還是君臣猜疑,互不信任啊。否則,早些讓曹植領兵,或者不要逼得這麼緊,讓曹植從容應對,多給他幾個月,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夏侯徽眼神一黯。她雖然對戰術上的事不太精通,戰略大勢卻也清楚。曹植突入關中的時機不對,她自然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如果晚上兩個月,待關中麥熟前後,進入關中可以搶收屯田的成果,情況可能就完全兩樣了。之所以這麼急,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曹睿不敢放手重用曹植,如果不是曹真病重,戰事又久拖不決,曹植肯定不會有帶兵的機會。
「夫君,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吧。」夏侯徽岔開了話題,「既然丞相能守住關中,關中屯田又被破壞,糧食必然是各方的焦點,到時候,你肩上的壓力不會小呢。」
「我怕什麼,我是君子坦蕩蕩,有多少收穫,那是擺在明處的,他們怎麼用,那是他們的事。」魏霸歪了歪嘴角,壞壞的笑道:「他們兩個鬥,最後誰能搞得定誰,我反正都不吃虧。他們鬥得越凶,我的日子就越好過。我這兩天琢磨著,怎麼讓李嚴把阿母和蘭兒他們幾個也給我放到荊州來呢。」
夏侯徽斜睨了他一眼:「還有關姊姊。」
「哈哈哈……」魏霸不好意思的笑道:「知我者,媛容也。」他摟著夏侯徽的纖腰:「夫人,捉個刀如何?」
「我替你捉刀沒問題,你也得給我一個保證。」夏侯徽順勢坐在魏霸懷裡,手指理著魏霸的衣領,低聲說道。
「什麼事?」魏霸眼神閃了閃:「我們之間,還用這麼嚴肅嗎?」
「你別害了我兄長。」夏侯徽企求的看著魏霸:「我在這兒,只有兄長一個親人了。」
魏霸佯作不快的沉下了臉:「這什麼話,我和阿征不是你的親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夏侯徽扭了扭身子,撅著嘴道:「你別跟我打岔,今天我一定要得你一個准信兒。」
魏霸嘿嘿笑了兩聲:「真是個傻女人,我怎麼會害太初呢。你放心吧,這件事嚴實著呢,誰都抓不到把柄。再說了,你夫君我實力這麼強,就算出點庇漏,誰還敢來查我?」
「我兄長沒事?」
「肯定不會有事。」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要是有事,那也是他自己找的。」
「你……」夏侯徽剛剛鬆了一口氣,被魏霸這麼一說,心又提了起來。魏霸得意的大笑著,將下巴擱在夏侯徽的肩上:「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證,行了吧?天塌下來,我頂著。」
「那倒不至於。」夏侯徽得了魏霸的承諾,這才放了心,風情萬種的瞟了他一眼:「想關姊姊來,是不是因為我侍候得不好?」
「那倒不是。」魏霸收起了笑容,「狡兔三窟,我只是覺得成都那一窟太危險了而已。兩虎相爭,別讓我們這些善良可憐的小白兔遭了殃。」
……
日南,曹馥下了海船,看了一眼負手而立的夏侯玄,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太初,你這張臉,現在就算用一斤粉也敷不白了。」
夏侯玄本來虎著一張臉,聽了這句話,也忍俊不禁,啐了一口:「你不遠萬里跑來,就是為了說笑?」
「當然不是,不遠萬里,只為求財。」曹馥一攤手:「你也知道的,我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做做生意了。聽說這裡遍地珍寶,我就來求你太初老弟了。」
夏侯玄以手遮額,看看遠處的帆影。「走吧,回府裡說話,反正一時半會的你也走不了。」
「怎麼,沒糧?」曹馥吃了一驚:「我還等著糧食回去救命呢。」
「你得了吧,你就是現在趕回去,也正好趕上秋收,你能賣出個好價錢?」夏侯玄瞪他了一眼:「聽我的,沒錯,好好在這兒守幾天,再過兩三個月,新米出來,價錢最低,你運到洛陽,正是新年前後,不管是稻米還是珍寶,都是最值錢的時候,包你賣個好價錢。」
「咦,你怎麼對做生意這麼精通。」曹馥詫異的說道:「這可不像你四聰之首的夏侯大名士會說的話啊。」
夏侯玄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幾個人現在情況如何?」
「不好。」曹馥歎了一口氣:「戰事緊張,陛下重用行伍之人,又接受了陳王的建議,逐步提拔宗室、宿將子弟,他們幾個沒有根基的,哪裡還有什麼機會。」
夏侯玄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曹馥看了看夏侯玄:「太初,你不會是想他們引到這兒來吧?」
「不行嗎?」夏侯玄哼了一聲:「反正陛下又不打算用他們,讓他們來禍害蜀漢豈不更好。」
曹馥呲了呲牙:「得了吧,你明明知道這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你到魏霸這兒來,陛下是准了的。可是你招他們來,那可就授人話柄了。到時候司馬父子再彈劾你,你可怎麼辦。哦,對了,吳質死了。」
「吳質死了?」夏侯玄吃了一驚,突然停住了腳步。曹馥猝不及防,呯的一聲撞了上去,頓時淚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