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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霸要做仁者,絕不是什麼良心發現,或者真把自己當成-天下的神將了,他這也是沒辦法,現實環境逼的。
正如朱武所說,從秦始皇派五十萬秦軍入嶺南開始,中原漢人對南方的征服已經持續了四五百年,可是結果如何?別說嶺南還是化外之地,就連江夏、長沙、武陵這些地方都還是蠻人的地盤,可以這麼說,過了長江以南,大部分地區都是蠻人的天下。
這倒不是蠻人強悍。蠻人的確強悍可真要和漢人陣而後戰,那他們還是不夠看的。他們倚仗的就是地利漢人和蠻人的分界線通常就是地理分界線,入了山,是蠻子的天下,出了山,就是漢人的天下。
由此向前,就是連綿數千里的山區,要想一個個的去征服,別說魏霸,就算魏霸的兒子、孫子一起來,恐怕也難以完成這個重任。
強攻不成,那就只有利誘。
蠻子為什麼易叛難安?大部分都是因為漢人官員欺壓太狠,擅自在朝廷規定的賦稅之外增賦。蠻子們生活在山裡,生活本來就困難,一增賦,就有可能傾家蕩產,如果再遇到那些不良的官員,可能就是個家破人亡的結果。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不造反還有什麼選擇?所以蠻子們很容易反,但是只要朝廷更弦易張,派能施仁政的官員來,他們很快又會投降。真正想造反謀取政治利益的蠻子畢竟是少數,而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成功的。
蠻子們不反對漢人官員,能給他們帶來福利的官員,他們還是非常歡迎的。這樣的例子不少見,後世最著名的應該就是諸葛丞相。諸葛亮平定南中之後,就是考慮到蠻子們的特殊情況,允許蠻子自治,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這才讓南中保持大體安定。
南中人對諸葛亮心懷感激,雖然諸葛亮其實也是在奴役他們,只不過實力不夠,只能保持克制罷了。
蠻子過得苦·他們的狠是窮狠,是活不下去,只能和你拚命的狠。對付這樣的人,你和他比狠,那是自找麻煩。老子說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要想得到他們的支持·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
魏霸現在沒錢。關中大戰在即,魏家的財力物力要首先支持老爹在關中的戰事,不可能再有餘力來支持他,這一點,老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是想把魏霸帶到關中去的,可惜丞相不准,他也無能為力。
可是魏霸有技術。所有人都知道魏霸的機械技術獨步天下·什麼連弩、攻城車,都是攻守的利器。可是他們不知道,魏霸的機械技術原本不是殺人的·而是活人的。他學的是農業機械。
魏霸近乎神奇的機械技術可以給山裡的蠻子帶來好處,那座橫跨峽谷的天橋便是明證。山裡交通不便,峽谷縱橫,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眼睛看著只有百十步遠,可是要想過去,也許就得走半天。魏霸能架橋,可以提代極大的便利。
這只是一個方面。
山間耕地少,灌溉不便·有時候看著滔滔的江水卻無法利用。魏霸有水車提水技術,可以增加灌溉的面積,給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能帶來糧食的增產。
這些都是魏霸的秘密武器,有了這個秘密武器,魏霸才有底氣說·我能給你們帶來福祉。
諸葛亮給蠻人的好處是減輕賦稅,是被動的,魏霸給蠻人的好處卻是更好的生產力,是主動的。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完全可以做得比諸葛亮更好。
這也是廖立對魏霸有信心的原因所在。
好處,當然得先給身邊的人,儒家講五服,也是指利益圈的五個層次。對魏霸來說,目前最近的當然是五溪蠻,相夫的雄溪部落也是五溪之一,又關係到以後進軍交州,魏霸自然要把雄溪部落的事優先處理。
「我打算先派人去雄溪,對他們講明利害,希望他們能迷途知返,不要和吳人一條道走到黑。」魏霸在辰陽的位置點了點。「談判雖然還沒有結束,但是辰陽做為武陵的新郡治卻已經在我的計劃之中。到時候,以辰陽為心,五溪為後盾,我準備勘查地形,廣開稻田,同時整治山寨,架設橋樑,開通商道,把武陵郡整合成一個大的利益共同體,盡可能的讓每一個部落都從中得利,過上更好的生活。辰陽之東,有上好的稻田,可以生產更多的糧食,辰陽之西,也有大量的山貨、奇珍異寶,如果雙方互惠互利,互通有無,我相信,大家的日子會比現在好過得多。」
魏霸把自己的考慮詳細的對相夫和朱武說了,朱武還好一些,相夫卻怦然心動。他看得出來,魏霸的計劃有很大的可行性。魏霸不僅有那些漢人好官的仁政,他更有那些官員不具備的技術,更關鍵的是,他沒有帶多少兵來,魏家武卒、趙家矛兵,關家刀盾手,部加起來也不超過五百人,剩下的全是蠻子自己。換句話說他們需要負擔的很少,而魏霸可以提供給他們的卻很多。
這樣的機會,雄溪部落不應該錯過,否則,就只能看著其他的部落吃肉,雄溪部落連湯都喝不著了,說不定到時候還會被魏霸率領其他部落瓜分了。
「大人,你這個辦法好,先禮後兵,我看行。」相夫滿臉堆笑:「要不,我親自走一趟?」
「你不能去,我怕槐根喪心病狂,壞了你的性命,那我的損失可大了。」魏霸笑著擺擺手:「你挑兩個能說會道的人,我到時候安排人跟他們一起回去,等他們同意了,你再出面不遲。」
「多謝大人關心。」相夫感激的點點頭。
「呂凱和槐根在一起,一旦雄溪部落重歸五溪,呂凱想必會退往鬱林。
我想請你派人先回鬱林,聯繫你的主人,做好接應的準備。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把吳人趕出交州。」魏霸又對朱武說道:「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士家要想恢復當年的榮耀是不太可能,但是,他應該有尊嚴的活著,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朱武躬身領命:「誠如大人所說,我家主人一定會感激不盡。大人,我現在就出發?」
「不,除夕之會後再走,我還有些細節要和你商量。」
「喏。」
辰陽西不久有座武山,半山腰有個山洞,據說就是當年帝女和瓠隱居的地方。不過年日久了·就連武陵的蠻子也只是記得有這麼一個傳說,卻沒有太當回事。魏霸得知這個山洞之後,卻沒有輕易的放過,他宣佈,以後每年新年都要在這裡祭拜瓠和帝女,就像漢人新年時要祭祖一樣,要變成一個習俗。
為了這一天,魏霸在大戰剛剛結束的時候·就派人趕往三山谷,拉來了飛狐和帥增兩位精夫,只留下傷勢剛好的單程留守。考慮到在一段時間內·吳人還有可能來報復,在留一部分人在三山谷經營還有非常有必要的。
除夕這一天的早上,飛狐、帥增等人終於及時趕到了龍巖灘,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潘子瑜。看到潘子瑜,一向沉穩大方的趙統有些侷促起來,在黑沙等人促狹的哄笑聲中,趙統扭扭捏捏的走上前去,牽著潘子瑜的手,逃到沒人的地方。
潘子瑜紅著臉,咬著嘴唇·憋了半天才說道:「我父親可好?」
「好著呢。」趙統笑道:「就是脾氣大,我去見了幾次,都沒給個好臉色。」
「是嗎?」
「唉,這也怪不得他。」趙統連忙為潘解釋道:「他一把年紀了,卻落到這個境地,難免有些不舒服。再說了·這麼好的女兒,嫁給我這麼一個武夫,他不滿意也是很正常的。」
潘子瑜睨了趙統一眼:「你真的這麼想?」
趙統連連點頭:「是啊,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我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這一點,我還真要謝謝子玉,如果不是他在合約裡堅持,我想你父親肯定不會同意的。」
潘子瑜嘴角微微一挑:「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公主對你的心思嗎?」
趙統臉一紅:「他······應該知道吧,不過,他非常不喜歡公主。」
潘子瑜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那你呢?」
「我······」趙統結結巴巴的猶豫了很久:「我雖然不像子玉那麼討厭公主,不過也覺得她的確沒有你賢惠。」
「巧言佞色。」潘子瑜撲哧笑了一聲:「走吧,去見見我阿爹,不先講通,到時候他會不高興的。」
「唉,我要去麼?」
「你就不要去了。我們還沒成親,按理不能見面,被他看見了,又有話說。」
「那好,你小心一點啊。」趙統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親自撐著船,把潘子瑜送到關押潘等人的地方,然後站在一旁,看著潘子瑜走進了山洞。
潘跪坐在山洞裡,閉目養神,朱績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麼,周胤背著手,低著頭,在洞裡來回踱著步。聽到潘子瑜的腳步聲,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潘臉一沉,又閉上了眼睛,周胤卻撲嗤一聲笑,陰陽怪氣的說道:「潘將軍,你快看哪,這不是你的女兒嘛,她沒死啊?我一直以為她守節了呢。這是穿的什麼衣服,是蠻子的喜服麼?」
潘子瑜眼珠一轉,反唇相譏:「喲,這不是周大都督的兒子嗎?怎麼,你都攻到蠻人的腹地來了?果然是用兵如神,神出鬼沒,沒羞沒臊啊。」
周胤翻了個白眼,啞口無言,灰溜溜的躲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