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索兒不太明白楠狐的意思,連連催促道:「好了,你趕緊看詩吧。魏大人這首詩可真是寫得好呢。」
楠狐應了一聲,低頭看詩。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將軍但知江湖遠,帝女應覺月光寒。
郎君此去無歸路,神犬慇勤長哮天。」
楠狐看完,吟哦了幾遍,便笑了起來:「這詩是別有新意,卻有何難懂?」
「那妹妹說說看,這將軍是誰,帝女又是誰?這郎君是誰,這神犬和我們的槃瓠老祖又有什麼關係?」
錦索兒似笑非笑,帶著三分得意,三分戲謔,一口氣問了四個問題,原本覺得這首詩沒什麼難懂的楠狐一聽,立刻傻了眼。她原本以為這只是一首詩而已,沒想到裡面還有故事,一時倒有些愣住了。她一開始就隱約覺得這裡面的帝女和神犬有所指,卻怎麼也想不出那個將軍和郎君會是指什麼。
「那……」她本想問錦索兒,可是一看錦索兒那個得意的模樣,又閉上了嘴巴。她決定暫時不問錦索兒,而是自己想想,既然那個什麼魏大人拿這個來考她,那她應該是知道答案的才是,要不然豈不是被人鄙視了。
正如飛狐自恃聰明一樣,楠狐比她的阿爹還要自負,一直覺得自己有才學,不僅身邊的這些部眾無法相比,就算是和漢人的女子相比也不落下風。現在被錦索兒比下去,她當然不能接受。
楠狐在房裡來回踱著步,冥思苦想。錦索兒卻若無其事的坐在一旁,不時的逗著奔雷和逐電玩。那兩條大狗雖然開始不太愛搭理她,可是錦索兒畢竟也是侍奉神犬多年的人。對大狗的習性再瞭解不過,沒花多長時間,就和兩條大狗親近了。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帕,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塊肉乾,撕成一小條,餵給兩條大狗。有了吃的,奔雷和逐電都沒了傲氣,立刻露出了狗奴才的本色,搖頭擺尾的圍著錦索兒打轉。看得楠狐又好氣又好笑。
錦索兒把錦帕裡的肉乾都喂完了,楠狐也沒想出來。錦索兒拍拍意猶未盡的奔雷和逐電,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好啦,你慢慢想。我先走了,不打擾你。」說完,步履輕鬆的下樓,揚長而去。楠狐本想叫住她問個清楚,可是礙於面子,又不肯輕易低頭,只好一個人坐在樓上冥思苦想。就連兩條朝夕相處的大狗獻慇勤都沒什麼心思搭理了。
錦索兒回報魏霸,魏霸非常滿意,要過錦索兒的那塊錦帕,小心翼翼的塞在腰裡。笑嘻嘻的說道:「錦索兒姑娘,這次你立了功,到時候我送你一匹蜀錦做酬勞。」
錦索兒大喜,她名字叫錦索兒。其實沒什麼錦可用。剛才看到楠狐的錦坎肩,她就已經眼熱不已。魏霸要是賞她一匹蜀錦。她就能把楠狐蓋過去了。
女人在衣服上的攀比心理與生俱來,這一點魏霸深有體會,所以一下子就抓住了錦索兒的要害。
打發走了錦索兒,魏霸又叫過了敦武,俯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敦武連連點頭,轉身去了。半夜時分,他回來了,向魏霸交令,把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魏霸笑了:「好了,去好好的洗個澡,不要留下一點味道。狗鼻子可靈得很。」
敦武笑笑:「少主放心,我會用點味道很沖的藥,讓那狗遠遠的就躲著我走。」
兩個相視而笑。
第二天,魏霸讓人傳話給飛狐,要求見個面。飛狐答應了,派人把魏霸請了過去。魏霸見了飛狐,開門見山的說,精夫,我知道你現在很為難,沒關係,你體諒你的難處,你可以慢慢想,但是我不能一直留在這裡,我還有其他的事要辦。你看,我能不能先走?
飛狐有些為難。他生怕魏霸一走,馬上就帶著其他幾個部落來攻打他。吳人雖說要他投降,可是未必肯幫忙,或者說未必有這實力來幫忙。在做出最後決定之前,把魏霸留在這裡才是最安全的,真要投降吳人的話,魏霸絕對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見面禮,他怎麼能讓魏霸離開。
可是,他又不敢現在就和魏霸翻臉。
見飛狐很為難,魏霸提了一個建議:「精夫,據我所知,每個部落都有神犬,神犬是繼承槃瓠老祖的血脈,最是神驗。既然你現在不能決定,何不讓神犬來幫你做決定?」
飛狐一聽大喜,這個辦法聽起來的確靠譜,人決定不好的事,就交給上天,這是每個人的心理慣性。對於五溪部落來說,上天就是槃瓠老祖,神犬就是槃瓠老祖在人世間的代言人。只是他不知道神犬怎麼幫他做決定。
「很簡單,你把吳人的使者請來,我和他站在一起,由神犬來選擇。神犬如果選擇我,你就跟著我。神犬如果選擇他,那精夫你就把我捆起來,交給吳人當見面禮。」魏霸含笑說道:「我是吳人的心頭刺,如果精夫把我送給吳王,想必他一定會重重的賞你。」
飛狐一聽,怦然心動,立刻去把徐原請來。徐原聽了,覺得這個決定真是荒謬無比,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由兩條狗來決定呢?可是他的話一出口,就發現飛狐的臉色不對,這才意識到自己對這些蠻子還不太清楚,連忙閉上了嘴。
徐原來了之後,飛狐又讓人去找女兒楠狐,讓她把兩頭神犬帶來。楠狐明天被那首詩給繞住了,想了半夜也沒想出究竟是什麼,臉色有些憔悴。飛狐一看,不禁嚇了一跳:「阿楠,你怎麼了?」
楠狐看了一眼並肩而立的魏霸和徐原,不禁眼前一亮。魏霸身材高大,強壯英武,穿著一身武士服,看起來英姿勃勃,氣宇軒昂。而徐原不僅比他矮了半頭。而且顯得很文弱,又沒精打采的,怎麼看怎麼窩囊,更襯托出魏霸的氣質不凡。兩人一對比,只要不是瞎子,都會不由自主的多看魏霸兩眼。
在中原魏國,敷粉畫眉已經在男人中開始流行,可是在蠻人部落中,最讓女人心動的還是有陽剛氣的男人。最完美的對象當然是既有強健體格又有過人才華。文武雙全的男子,純粹的書生在這裡是吃不開的。
楠狐雖然自命清高,可同樣是個懷春的女子,看到這兩人,也自然的對魏霸多了幾分好感。再加上那首讓她糾結了半夜的詩,魏霸在她的眼中已經成了文武雙全的俊傑。
飛狐沒注意到女兒的眼神有些異樣,他被兩頭神犬的模樣給嚇壞了。兩條大狗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走路都有點打晃,哪裡還有一點神犬的精氣神,簡直就是兩條剛剛打架打輸了的野狗嘛。
飛狐又急又怒的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楠狐臉色發白。她昨天想到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著,今天早上一醒,就看到兩頭神犬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剛剛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們叫醒,哪裡知道它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沒等飛狐父女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奔雷和逐電吸了吸鼻子,忽然精神起來。不等楠狐下令,就向魏霸和徐原撲去。逐電的腿好像受了傷。跑起來不利索,落在後面,奔雷卻真正是快如奔雷,兩個縱躍就到了魏霸二人的面前,縱身躍起,張開血盆大口,向徐原的脖子咬了過去。
看到兩條和狼差不多的大狗撲過來,徐原本來就有些緊張,一見奔雷撲過來要咬他,他頓時嚇得兩腿發軟,來不及多想,邊向後退,一邊大叫一聲:「救命!」旁邊的甲士連忙衝了過來,拔出戰刀,向奔雷砍去。
逐電正好趕到,一見那些甲士拔刀,不假思索的撲了過去,一口咬住最前面的甲士的手腕,用力的拖拽著。那甲士痛得大叫,飛起一腳,將逐電踢得飛起在半空中,掄刀就砍。
一見吳人如此對待神犬,飛狐身邊的那些蠻子們不樂意了,紛紛衝過來,圍著那個甲士就砍,那甲士先被逐電咬傷手腕,握不穩刀,根本無力反擊,只能抬起左手的盾牌護住要害。有盾牌和身上的精甲護體,蠻子們的砍刀質量又不怎麼過硬,雖然砍了幾刀,卻沒能將他砍死,只是被砍出幾道傷口,血淋淋的甚是可怕。
見徐原和同伴被咬被打,其他的甲士們沉不住氣了,衝過來趕開兩頭大狗,把徐原護在中間,對蠻子們怒目相視。
事情發展太過突然,眨眼之間,蠻子和吳人就幹上了。徐原被奔雷咬了一口,雖然沒傷著,衣服卻被咬破了,頭上的冠也掙脫了,樣子非常狼狽。那個甲士更慘,被逐電咬了一口,又被蠻子們砍了幾刀,雖說一時沒什麼性命危險,卻渾身是血,看起來淒慘異常。
而奔雷和逐電也吃了虧,逐電腹部被那個甲士踢了一腳,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嘴裡發出嗚嗚的慘叫,奔雷的背上被甲士砍了一刀,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痛得不停得低聲咆哮,繞著徐原直打轉,想撲上去再咬一口。
整個現場亂作一團,只有魏霸泰然自若。他蹲了下來,伸手輕撫著逐電頸背上的毛,逐電奇跡般的放鬆下來,伸出長長的舌頭,親暱的舔了舔魏霸手,低聲嗚咽,像是受了委屈的寵物向主人求安慰一般。魏霸抬起頭,含笑看著驚駭莫名的飛狐:「精夫,我想不用再說什麼了吧?」
飛狐瞪圓了兩隻狐眼,看看魏霸,又看看徐原,大吼一聲:「來人,把這些吳狗給我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