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之所以被這樣東西吸引了目光,因為在他印象中這種在和尚廟裡是不應該出現的,何況還出現在文殊真容殿的供奉桌上。網
那東西,是一面銅鏡,而且風格不同於尋常,旁邊還有頭髮三結,被一個不小的琉璃罩罩住。
和尚顯然是沒有頭髮的,而這頭髮似乎更是婦人所有,被琉璃罩罩住,顯然這幾件東西極為重要。
「真容殿中為何有婦人之物?」
知客對這幾件東西來歷倒是一清二楚的,見西門慶問起對答如流,西門慶聽了才知道自己想差了。
這些東西還是數十年前,宋神宗熙寧五年之時,由一位東瀛僧人帶來。
那僧人叫成尋,俗家姓籐原,七歲便在京都巖倉大雲寺受戒,精通天台宗、密宗;熙寧五年時以六十餘歲高齡,攜徒搭乘商船西渡,參拜天台山、五台山諸多寺院;後居住在汴梁興國寺傳法院,因祈雨有功,宋神宗賜下「善慧大師」名號,任譯經場監寺;因宋神宗挽留,不得返回,只好托弟子將所獲佛書五百二十七卷,運回東瀛,呈獻給白河天皇;而成尋自己也在數年後圓寂,葬於天台山國清寺……
這位善慧大師在參拜文殊院時,便將籐原家一位貴婦遺物在此供奉。
西門慶聽了對這位善慧大師以六十餘歲高齡西渡佩服不已,知客倒只把這等事情視為尋常,道:「善慧大師是天台宗傳人,自然要西渡去天台山尋宗,聽說出發時東瀛國主不允,多半是私自出來的,要不然也不會搭乘我國商人貨船。」
西門慶默然不語,想起當今官家趙佶自稱道君皇帝,自然是揚道抑佛的心思;看來自宋神宗之後,佛門在宋朝漸漸衰敗,並非虛言;如果這位善慧大師這會兒來尋宗,只怕就沒這麼好待遇了。
西門慶又突然又想起菊子,這東瀛姑娘不知道為何出現在了百花樓,不過肯定和百花樓老闆脫離不了關係;現在已經知道百花樓幕後的老闆是蔡攸,這件事情似乎漸漸清晰起來。
而且蔡攸前段時間想要用些惡毒手段讓景陽chun這個名字在市面上消失,雖然在眾人努力之下,不僅沒有成功,反而吃了大虧,但這讓西門慶開始認真的考慮自己這個西門集團下一步的打算。
吹雪樓作為西門集團酒業分公司,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成就;而西門慶下一步的打算便和菊子,還有東瀛脫不了關係。
酒色財氣,那是誰也逃不出去的四堵牆,就連講究遁入空門的佛門,也有語:「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
所以西門慶下一步,便要在「se」上做點功夫。
蔡攸想要來爭景陽chun,那先要小心他自己的百花樓!
西門慶可不是吃素的和尚,也不是那種別人打左臉,把右臉亮出來讓人打;有人來動自己,當然要五倍、十倍的奉還回去。
在文殊真容殿逗留片刻,西門慶心中已然有了初步的方案。
第一步,便是要和東瀛建立聯繫;這一步雖然看似簡單,但對於西門慶來說卻有難處。
這件事情對他極為重要,必然要親自出馬,但西門慶已經是皇城司的勾當官,就算請上幾個月的假,自己跑去東瀛,須知朝廷上上下下有多少眼睛看著自己!
別的不用說,就連嘉王那裡就不能同意。
想到這一點,西門慶有些頭大。
官做的越大,西門慶越發現自己慢慢陷入到某個漩渦裡面。
而他也明白,一旦陷入那個漩渦,便很難拔出腿來。
這個漩渦的名字叫爭儲,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太子皇子、良臣上將深陷其中;就拿嘉王來說,就算你不想,別人也會在你耳邊不停的提示,給你描繪了偌大的機遇,等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人輕輕推入這個漩渦,再也逃不出去了。
但事實上,機會來了,幾乎沒有不想做儲君的皇子,及時皇子不想做,身邊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逼著做這種事情都有。
西門慶不知道嘉王邊上有沒有這種人,但可以肯定這種人已經在試圖往嘉王身邊靠。
趙佶讓嘉王趙楷做提舉皇城司,這就說明了很多問題,也可以說是趙佶的一次試探。
在很多人看來,嘉王趙楷身受道君皇帝趙佶寵愛,這種機會簡直就是就是擺在面前了。
但在西門慶看來,趙佶完全是個坑兒子的貨色,不管嘉王趙楷能不能把太子趙桓拉下皇儲的位置,在大多數士大夫心目中,趙楷已經成了一個反面角色,時時刻刻都盯著。
西門慶作為嘉王趙楷的直接下屬,又是眼前的紅人,早就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煩來,這次擔當討伐軍監軍,便是一個極大的麻煩。
不過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某些人的料想,簡直可以用「完全失控」四個字來形容;包括嘉王趙楷也不敢相信,西門慶在高俅失敗的時候能duli支撐,乃至實際上掌握了軍隊的指揮權。
至於後來的征討軍元帥關勝,明眼人都知道只不過是個幌子;很多人都盼著征討軍鎩羽而歸,又或者,西門慶會死在戰場上,為他們消除了一個大大的麻煩。
但西門慶接過了指揮權之後,便便力挽狂瀾,一路勢如破竹,北軍投降的投降,失敗的失敗,兩三個月時間,四州四十二縣全境修復;田虎、白英等人已經在囚車裡快要被押解到汴梁了。
「總之返回汴梁之後,便要開展一系列的行動,很多麻煩要預先解決掉,還要尋找機會去東瀛。」
西門慶對趙佶這廝能給自己升不陞官沒什麼盼頭,總不能夠把嘉王趙楷擠掉,自己做提舉皇城司;就算是這樣,自己仕途的道路也就算是到頭了;不過想來最多是軍職往上升一升,反正都是虛職。
知客在旁邊恭恭敬敬候著,沒想到西門慶問完供奉之物外已經生出這麼多念頭來;而西門慶想了許多,也自感覺興趣寥寥,不想在寺中遊覽下去,便隨口推說身子疲乏,要去歇息。
知客一愣,還以為這位西門大人不滿意自己的講解,悻悻然把西門慶送去客房,又命小沙彌奉上茶來,自己退下去了。
當夜無事,第二日清早,西門慶和魯智深帶著親兵,辭過智真長老,便下山去。
威勝州的事情要趕緊處理完畢,盡快返回汴梁
數日後,汴梁吹雪樓二樓雅間來了兩位有些奇怪的客人。
說是奇怪,並非是指二人長相奇怪,而是指二人本來都是宋人容貌,交談之中卻偶爾夾雜一些旁人聽不太懂的異國語言。
二人出手極為大方,賞賜夥計都是百文以上,偏偏又將服侍的夥計等人趕出門外,二人在裡面低聲交談。
這個奇怪的情況很快被反應上去,今天當值的不是別人,正是神算子蔣敬。
蔣敬小酒喝得正好,聽夥計稟報上來,頓時引起了重視;事實上自從上次百花樓偷偷收購景陽chun之後,所有人都緊張起來,事情不分鉅細,只要是奇怪的,就要反應上來。
而蔣敬、潘金蓮、賈氏等人也輪流在吹雪樓當值,保證第一時間瞭解情況。
「讓我去看看。」
蔣敬馬上跟著夥計來到二樓那間雅間門口,門關的緊緊的,但難不住蔣敬,他走進旁邊雅間,從容的把架子上一尊名貴定瓷裝飾盤挪開,露出牆壁上的一個小孔。
這種機關並不稀奇,吹雪樓每間雅間幾乎都會有,為的就是防止客人中有可疑人物,及時瞭解情況是最重要的;這邊牆壁上是一個小孔,那邊對應的則是名人字畫上某處不起眼的地方,除非有人仔細查看,否則根本看不出來。
蔣敬很快就確定這兩個人是宋人,說話中夾雜的奇怪口音是東瀛語;這種情況經常出現在海商之中,說話到關鍵之處,便可用這種東瀛語做交流,防止有人偷聽。
蔣敬又聽了一會兒,百分百可以確認這兩個傢伙是專門跑東瀛的海商,左邊瘦瘦高高,歲數大點的叫孫俊明,而右邊矮胖些年輕些的叫鄭清,這二人顯然是老搭檔,而正在商量著什麼。
「孫兄,這景陽chun舉世無雙,若販賣去東瀛,轉手便是百倍利潤。」那鄭清飲了一口景陽chun,顯然已經薄有醉意:「沒想到這次到汴梁,居然還有如此意外收穫」
「百倍又如何?」孫俊明冷冷打斷鄭清道:「蠅頭小利而已,兄弟可莫要忘記了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鄭清苦笑著搖搖頭道:「孫兄,此時太過駭人聽聞,想來想去都是心驚肉跳的。」
「做大事者,哪兒管那麼多。」孫俊明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春秋也有四十出頭了,我比你大好幾歲,都快到四十五了,如果再不拚上一拚,早晚會在海上喪命。」
「只是這件事情如果讓人知道了,我倆馬上便會喪命。」
那鄭清說著說著激動起來,馬上切換到東瀛語,哇啦哇啦的說了一通;蔣敬雖然見多識廣,也聽不懂這東瀛話,只好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等著切換回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