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李國亭正在書房裡跟婉茹學識字。
李國亭端坐在長條桌上放著筆墨和紙張,筆墨紙張的旁邊,放著一本歐陽詢的臨摹本。李國亭手裡捧著一本《唐詩別裁集》,在一句一字認真地讀著上面集錄的唐詩。這些唐詩和書法臨摹本,都是婉茹找來的,她就像一位嚴謹而又熱心的老師,耐心地教李國亭識字讀書。
鋤禾日當午,
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
粒粒皆辛苦。
李國亭一字一句認真地讀著,雖然讀起來不麻利,但也總算能把一首唐詩完整地讀了下來。
「姑爺讀的真好聽。」站在李國亭身旁,正在給李國亭研墨的丫鬟美娟,聽完李國亭誦讀的張籍這首《老農》詩,停下手中的活兒,拍起雙手,稱起好來。
的確,李國亭雖然用川陝一帶的方言讀著唐詩,而且讀的還那麼不麻利,但他天生的一副渾厚的男中音嗓子,加上他這些年當蓮花山土匪的大頭領,養成了講話時的高喉嚨,大嗓門。把這高喉嚨、大嗓門運用到這讀詩上,再加上他又是一字一句,咬著字韻在讀。自然就產生了一種感染力,這讓在一旁磨墨的美娟不由自主地喊起好來。
正在認真讀詩的李國亭,見美娟說他讀的好聽,也不覺高興起來,他停下來,把手中捧著的唐詩往桌子上一放,內心滿足地轉過臉望著美娟,開口問道:「我讀的真的好聽嗎?」
「好聽,真的好聽。我可沒騙你哦。」美娟笑道。
李國亭聽完,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婉茹望著李國亭,不免皺皺眉頭,她伸手拽了一下李國亭的衣袖,說道:「國亭,你看看,美娟誇你幾句,你就忘乎所以了,你現在只學了幾百個字,要把一首詩讀懂,你還要認得更多的字,讀書是不能自我滿足的。要是自我滿足了,你就學不好。」
「自我滿足,什麼是自我滿足。我自我滿足了嗎?」李國亭仰起臉,問婉茹。
「自我滿足就是你還沒學多少東西,就已為學了很多東西了,沾沾自喜起來。那是不誠實,會害你的。」婉茹說到。
李國亭似乎聽懂了婉茹的話,他低頭想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嗯,婉茹,你說的對。我不自我滿足了,我好好讀詩。」說畢,李國亭果然重新捧起那本《唐詩別裁集》讀起來。
婉茹和美娟望著李國亭那帶種帶著童年孩童的頑皮搗蛋的樣子,兩人都不免掩嘴而笑。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李國亭讀到這裡,想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來,對婉茹說道:「婉茹,這首詩說的好,男兒本自重橫行。是啊,自打我帶領眾弟兄上了蓮花山一來,我一直就在想,我們不能死死守著一座蓮花山過日子。就像這首詩裡所說的那樣,男兒本自重橫行。我李國亭最不願意看著別人的臉色活。也不願意在別人手底下跟個哈巴狗似地討飯吃,所以,我不要什麼天子賜顏色。我李國亭要帶領蓮花山的弟兄們獨自打出一片天下來。」
「好呀,好呀,姑爺真有志氣。就是不給別人當臣子,姑爺自己當皇上。」美娟拍著手,高興地說道。
「呵呵。國亭,你的志向到蠻大啊,。」婉茹也笑道。
「怎麼,不可以嗎?」
婉茹搖搖頭,說道:「國亭,你成天待在蓮花山上,可知現在的局勢?」
「現在的局勢,不就是劉湘的**正在圍剿熊國炳的那些紅軍嗎。」
婉茹搖搖頭,她正要開口說話,忽聽見大門外有人喊報告。
「誰?什麼事?」李國亭從長桌前站起來,邁步往大門口走去。
衛兵這時打開了門,只見張漢民帶著一個人走進來。
「大——大頭領,不——不好了,甘大隊長出事了。」來人一見李國亭的面。馬上跪下來,哭著說道。
李國亭低頭一看,此人正是跟著甘子平奉自己的命令,前往寶雞請那位名老中醫,給婉茹治病去的成江。
成江是怎麼從三合村穆懷玉的家跑出來的,又是怎麼跑回山寨來的,這話還得從頭說起。
那天,成江偷聽到穆懷玉出賣他們的談話後,就和穆懷玉打在一起。就在這時,甘子平聽到響動,也從屋裡出來,在瞭解了真相以後,成江纏住穆懷玉,讓甘子平快跑。那知,甘子平剛跑出穆家大院,就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保安團人馬圍住了。甘子平還想掏槍反抗,無奈,面對自己身邊那十幾隻黑洞洞的槍口。甘子平和他身邊的人只好放下武器,被保安團活捉了。
就在穆懷玉撇開成江,出門去追甘子平的空當,成江見大勢不好,也顧不得許多了,急忙從穆懷玉家的後院翻牆跳出去。
由於保安團的人馬都跑到前門圍捕甘子平他們去了,原來埋伏在穆懷玉家後院菜地裡的保安團都撤離了,這就給成江留下一個逃跑的活路。
成江跳出穆家圍牆,落在圍牆外的一片白菜地裡。他緊張地四處瞅瞅,沒有看見有人,就貓起腰,沒命似地朝清水河邊跑去。
就這樣,成江在穆懷玉大意之下,逃脫了保安團的圍捕,藉著夜色,一路逃到任家灣。
逃到任家灣,已經是半夜了,成江乘人都休息了,溜進一家人家後院的馬廄裡,偷了一匹馬,一路狂奔,就來到了大散關下。
巧的是,這時,正有一隊從寶雞往鳳縣去的商隊,趕著許多馬匹,馱著貨物過關。成江就趁人多馬雜,眾人都只顧通關的機會,混在馬隊裡。那些個商隊裡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商隊裡混進來這麼一個人。而那些把守大散關的寶雞警備司令部的人,在接受了商隊頭人的一大把銀元賄賂後,也就不那麼仔細一個個的檢查了。打開關門,把他們全部放行。
成江就這樣幸運地過了大散關,他一路快馬加鞭,這就趕回了蓮花山。
聽完成江的訴說,李國亭立刻大怒起來,他馬上命令張漢民去通知其他頭領,到山寨議事大廳開會,商討出兵營救甘子平的事。
張漢民接令,立刻轉身離開了李國亭,去各山寨通知那些頭領去了。
李國亭披上大衣,告別婉茹,就帶著成江來到了山寨的議事大廳。
很快,留守在山寨裡的大小頭領,奉李國亭的命令,一個個急急忙忙地從自己把守的營寨趕到議事大廳,準備參加李國亭主持的會議。他們誰也不知道山寨裡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大頭領這麼急忙地把他們招來開會。來到議事大廳後,一個個抬著頭,望著坐在大椅上的李國亭。等著李國亭發話。
李國亭端坐在頭把交椅上,環視了一眼下面來參會的大小頭領,突然開口問道:「二頭領和三頭領還沒回來?軍師呢?」
張漢民趕忙上前說道:「大頭領,二頭領和三頭領已經回來了,他們有事,暫時來不了。軍師馬上就到。」
「回來了?他們有什麼事?」李國亭問道。
「這——。」張漢民一臉為難的神色,沒有往下說。
「這什麼呀這。你馬上再跑一趟,就說有急事,要請他們來山寨議事大廳商量大事。去,馬上去。」李國亭說道。
張漢民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大頭領,二頭領睡了。三頭領正在——正在——。」
「正在怎麼?你說啊。」
「正在娶老婆。」張漢民說道。
大廳裡的眾人聽張漢民這麼一說,都忍不住笑起來。
「正在娶老婆?你都把我說糊塗了,什麼是正在娶老婆,說明白點。」李國亭大聲說道。
張漢民斜著眼看看大廳裡的那些大小頭領們,只好走到李國亭身邊,貼著耳朵對李國亭小聲說道:「三頭領剛從山下搶回來一個女人,這陣正和那個女人在房子裡呢。」
「哦,有這等事?張漢民,你帶我去看看去。」李國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