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鴦跑進內廷的時候.正聚集在議事廳門口的那些小師弟師妹都嚇了一跳.剛開始他們都以為是哪個不認識路的妃子闖進了這塊禁地.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脫下戎裝穿上華貴紅裝的鴦.
那一下.大家都沸騰開了.其中有一個年紀比較小的師妹.更是哽咽了一聲.叫了她久違的那個名字:「白鴦師姐……」
鴦回頭瞧著他們.發現他們臉上的神情都是清一色的無助與迷茫.間中.還有隱忍的悲痛.鴦心裡咯登一下.只覺得若自己的心是一盞古琴.弦早已經是被人撥斷了兩三根了.看來.那個來者不善的鷲.並沒有對她說謊.
鴆回來了.卻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姿態回到這個他們都拚命想要逃出去的地方.鴦閉上眼.穩了穩心神.這才復又睜開眼問道:「大師兄回來了麼.」
「嗯.他回來了……還有鳩.也回來了.」回答這話的.是這群人中看起來最為沉穩的一個師弟.他話音剛落.人群之中悲涼的氣氛更甚.因為影子暗衛廷裡.從來不許他們這些影子笑.更不許他們哭.從小到大.他們早就學會了如何去隱藏情緒.嚥下自己的淚水.埋沒掉自己的笑容.
漸漸地.許多人都開始對七情六慾的事情產生了茫然感.甚至於開始對於情感之事遲鈍異常.因為對於他們來說.好或者不好.壞又或者不壞.似乎都沒有區別.影子.是不需要這些東西的.
「……大師兄在哪兒.」鴦瞧著他們木訥的表情.心裡就一陣疼.只覺得從他們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她一轉頭.正對向議事廳黑洞洞的門口.明知道鴆一定是坐在了那裡頭.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師弟一抬手.無言地給她指了一條明路正是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議事廳.鴦站在那熟悉的門洞前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週身不再顫抖.這才慢慢抬步上了台階.走進那一團黑暗之中.
她的腳步極輕.卻不想在她進了大廳的那一會兒.立馬就被坐在裡頭的人察覺:「誰.」
低沉的嗓音.讓鴦渾身一震.半天.她才顫顫巍巍地開了口:「大師兄.……」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在黑暗之中慢慢站起了身.再慢慢走到了鴦的面前.看著這張她以為一輩子都再也看不到的臉孔.鴦百感交集:「……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怎麼又回來了.為什麼還要回來.不是都已經逃出去了麼.」
淚無聲的滾落.因為有瑤妃這個頭銜在.縱然是在這影子暗衛廷之中.她也可以盡情地哭或者笑.可惜.而今沒有什麼可以讓她暢快歡笑的事情了.只有無盡的悲傷.像是這鬼魅的夜一樣.週而復始地糾纏著他們.不眠不休.永無止盡.
「……鳩死了.鴿也死了.保護他們的人……都沒了.所以.我回來了.」鴆眼皮一垂.瞧著鴦略施粉黛的臉.總覺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你不該出現在這兒.待會兒宴會完了.王上定然會去你的閣樓.我聽師弟師妹們說.而今你是最為得寵的妃子.王上經常誇你是天籟之音.瑤姬下凡.故而賜你瑤字.鴦.回去吧.別再來這兒.好好過你作為人的生活.享受樂與苦.享受陽光雨露.享受作為一個人.本應該享受到的一切.」
「呵呵.樂與苦……」鴦一愣.不覺苦笑出聲:「為何我只看到了苦.卻從來沒有樂.」她抬頭望向他.與之長久對視.希望從那些不能說的沉默之中.感覺到什麼.還原事實的真相.
可是鴆到底不愧是影子暗衛們的大師兄.他若想藏住什麼事情.除非他自己鬆口.似乎沒有其他人可以知道真相.鴦看了看四周.忽然貼近了他.緊緊圈住他的腰背.死活不願意鬆開:「鳩是你殺的麼.」
鴆身子往後退了退.依舊是用沉默來回答鴦的疑問.他的無聲.讓鴦更覺得絕望.她是相信他的.從來如此.可是也正因為這樣.鴆的沉默才會讓鴦如此恐懼.
「你回來做什麼呀……而今這裡早就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影子廷了……你們離開以後不久.鷲便當著王上的面彈劾了師傅.做了這影子暗衛的首領……你們一走三個月.他派出去捉拿你們的兄弟姐妹不計其數.大家為了你們的出逃付出了多少你知道麼.你明白麼.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回來.」
鴦說到這裡.突然猛地推了鴆一下.鴆又往黑暗裡退了幾步.依舊還是那麼沉寂.只是在瞧著鴦萬分痛苦的表情的時候.他冰冷的神情似乎有一絲柔軟.二人就這樣對峙良久.突然.鴆伸出手來.為鴦整理了一下髮髻.這才道:「這些都已經不是你該想的事情了……事實上.順利逃出去的人.只有你.好好珍惜這樣的機會.好好活著.知道麼.臣.先告退.明日裡面見都統的時候.或許還有活要給在下做呢.夜已深.還請娘娘也早些回宮就寢吧.」
鴆對著鴦一抱拳.轉身便往那深邃的黑暗裡去.眼見著大師兄偉岸提拔的身影就要被這樣的黑暗完全包裹.不知怎的.鴦感到了害怕.她沒有多想.一把便從鴆的背後保住了他:「師兄……鴦求你……不要做傻事啊……只要還活著.咱們都有逃出去的機會的.不是麼.」
「……鴦.放心.師兄不會做傻事的.師兄要為了鳩.鴿子.還有你.好好地活下去.」鴆聞言.低頭拍了拍鴦的手背.以示安慰.這才慢慢拉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影子暗衛廷的最深處走去.
鴦木訥地瞧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人已經走盡.這偌大的議事廳內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才悵然回頭.失魂落魄地往自己的那個貴妃閣去.卻沒想到.走了沒幾步.她又被人叫住了.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你的大師兄.可真正是會回來了.還帶著鳩師弟一道.」說話間.鷲慢慢從廊柱後走了出來.站在鴦的背後.
鴦聞言.背脊突然挺得筆直.她抬頭望向廊外的月光.一抹嘲諷的笑意就掛上了她的臉:「我知道.你一直就在影子暗衛廷那瞧著.只是不出現罷了.真是可惜.大師兄什麼額外的話都沒說.你是不是很失望.」
說著.鴦轉過頭來瞧著鷲.鷲看著她那挑釁張揚的表情.一絲不悅便掠過了他的眉頭:「我看失望的那個人是你吧.我們那個虛懷若谷的大師兄.也有這麼一天.被人追得走投無路之下.也會為了求自保.殺了自己的手足兄弟.這麼看來.他與我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那只不過是鷲大人你的想法而已.事實到底如何.鷲大人心裡不是也不確定麼.」鴦好笑地瞧著他.突然對著鷲盈盈一拜.轉頭便要離開:「若是大人沒什麼事.本宮這便先行一步了.王上.說不定還在那飛仙閣裡等著本宮呢.」
就在鴦轉身間.一股力量有猝不及防地將她拉了回來.鴦眼睛一睜.發現自己被鷲正禁錮在他的懷裡.而鷲的那張怒氣沖沖的臉.也離她是那樣的近:「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陪那個老匹夫.」
「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話.本宮是妃子.侍奉自己的夫君.理應是本宮的職責.倒是都統大人您.已經逾矩了.還不趕緊放手」鴦巧笑倩兮.轉眼之間.那笑容卻有轉瞬即逝.她拼盡全力想要掙扎開這個讓她渾身不舒服的懷抱.卻發現自己再怎麼使勁.都是徒勞.
「……你為何要這麼躲我.為什麼要這樣.我哪一點比不上那個鴆.哪一點.」
「你哪一點都比不上.」鴦聞言冷笑了一聲.一字一句落進鷲的耳朵裡.無疑是萬箭穿心:「鴆師兄會為了鳩和鴿子赴湯蹈火.他會為了不要送我去當那個人的玩物而跪在師傅面前求了三天三夜.那個時候你在做什麼.那個時候你在做什麼.」
「我已經將師傅從這個位置上推了下來.替你報仇了啊.你還想怎麼樣.」鷲咬了咬牙.眼眶似乎還有些紅.鴦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卻不相信那是在為她流淚.在她看來.那只是鷲的不甘心.
「是啊.你推翻了他.」鴦笑了笑.咬牙將鷲一推.「所以恭喜你上位了.新都統大人.難道你還不明白麼.你做這些事.都不是為我.而是為了你自己.」
「鴦……」鷲看著這樣的鴦.絕望地又要向著她行.卻被她接下來的話.止住了身形.
「你不要再過來了.再過來.我會喊的.為了一個女人丟了你到手的官位.不值得.」鴦搖了搖頭.伸出手來指向了鷲.見他果然沒了動靜.這才自嘲一笑道;「很好.果真識時務.」
說罷.她便回過身去.慢慢地向那座禁錮自己的華麗的金絲鳥籠行去.
而就在這一刻.鴦也十分清楚.曾經與之親密無間的鷲.早就與她在某一個分岔路口上.分道揚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