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國王都內廷中.此時此刻.一片歌舞昇平.間中響起的琵琶奏樂.宛如天籟之音.繞樑三日.仍讓人流連忘返.突然.那絕美的音色戛然而止.宴會大廳內在片刻的沉默之後.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那個名為鴦的女子.就是在這樣的喝彩聲中.抱著琵琶漸漸退場.只是她的身子剛退出那片喧鬧時.一轉頭融入到黑夜裡的她.立馬就成了一個神情冰冷的女人.
「若是王上瞧見你這幅模樣.估計又要勃然大怒了.王上在笑的時候.你怎可不笑.」
突然.一個調笑愉悅的男聲就這麼闖進這沉寂的黑夜裡.鴦駐足側首一瞧.便見有一個黑色頎長的身影正倚在迴廊的參天紅柱邊上.雖然她瞧不見那人的模樣.卻從他的音調之中可以想像得到他那邪魅的神情.
「那感情好.你便就這麼報了去.說不定王上一高興.就能賜我一死.給我個解脫.而你……因為舉報有功.也可以平步青雲了.」說罷.鴦便再也沒有和這人多做糾纏.而是繼續走在回自己行宮的路上.
只是還沒等到她往前走幾步.那黑影便突然到了她身前.鴦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又微微側著身子往自己身後一打量.發現緊隨在自己身後的宮人不知何時.早就已經不知所蹤了.眼下.這漆黑的廊內.只有他和她二人而已.
見到這樣的狀況.鴦忽然了然一笑.挑釁般地瞧向這個擋了他去路的男子:「呵呵.也不知道王上在酒池肉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伺候他的宮人.大半都已經是別人的心腹了.」
「那你是麼.」男人沒有理會鴦的挑釁.他向前跨一步走出那黑暗.俊俏的臉孔上.總是帶著一抹太過自信的笑容.
鴦偏頭瞧著他.突然輕輕哼了一聲.說出來的話異常沉重:「不敢當.怎麼會是心腹.能去鷲大人心裡的人.能有幾個……我不過是棋子罷了.一直都是.」
說罷.鴦將袖子一甩.抱著琵琶就準備繞開鷲.徑直離開.卻不想.這男人竟然膽大包天到敢在這裡拉住她的手.鴦猛地一回頭.不明所以地瞧著他:「你這是做什麼.莫非鷲大人忘記了.本宮早已經不是影子暗衛裡的那個白鴦.而今是住在成雙閣裡的瑤妃.鷲大人這般.不怕逾矩.」
「白鷺沒了.你知道麼.」鴦的話並沒有讓鷲望而卻步.相反.他卻抓著她的手越來越緊.並不打算就此鬆開.
鴦聞言.一雙杏眸睜大了些.低頭間.她的眼眶似乎還有些發紅:「是嗎.那天她過來與我告別.我便知道.此去便是一條不歸路.小鴿子是要逃的.而她是為了鷹師兄去報仇的.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沒有辦法共存……不過.沒了好.沒了.她就能去陪鷹師兄了.也不必像活著的時候那麼痛苦了.而小鴿子.就能跟鳩一起……」
鴦的話還沒有說完.鷲便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粉碎了她的夢想:「白鴿也沒了.他是和白鷺同歸於盡的.」
鷲咧嘴一笑.帶著些復仇的快感.饒有興趣地瞧著鴦的一舉一動.只見她的身子顫了顫.有些恨恨地抬起頭來望著他:「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我不想聽你是怎麼屠殺同門的.現在.本宮能走了麼.鷲大人.」鴦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又咬牙切齒.就好像鷲的皮肉骨血而今就在她的唇齒之間.她一定要將之咀嚼殆盡.這才解恨.
鴦咬了咬牙.將自己心裡的殺意強行壓下.這才睜開眼睛來.想要甩開鷲的手.卻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鷲還是不想就此放了她:「我還沒說完呢.你怎麼可以走.」
鴦閉上眼.有些認命地站在那兒.卻沒有回答他的話.這種消極的態度.雖然不盡人意.卻比剛才那樣的排斥與掙扎讓鷲心裡暢快多了.看著這溫潤誘人的側臉.鷲忍不住伸出手來.用手背輕輕撫摸:「你知道嗎.鳩也沒了.不是禿鷲的鷲.是那個天天要讓鴆師兄護著的那個鳩……你知道他是被誰殺的麼.就是被你們最敬愛的大師兄殺的呢.」
「你騙人.」鷲的最後一句話.宛如一把鋒利的刀刃.猛地插入了鴦的心窩.讓她疼痛難當.平日裡安靜的她.此時此刻就好像是一個因為疼痛難忍而不知該如何安撫自己的野獸.鷲瞧著她這幅模樣.心中憐愛更甚;可是一想到她這樣是為了鴆.恨又多了幾層.
怒火中燒的他.突然很想將這殘酷的真想和盤托出.好讓鴦心中的這道傷口.更加的血肉模糊:「我騙人.你不如現在就回咱們的暗衛廳去瞧瞧.鴆是不是在那兒.他可是提著鳩的腦袋回來的.眼下.他可是剿滅暗衛叛賊的第一大功臣.我與他.根本就沒有分別.說到手足相殘.他比之於我.有過之而不及.這就是你欽慕的大師兄.你的大師兄鴆.」
「住嘴.住嘴.不要說了.我不要聽.」鴦雙手摀住耳朵.步步後退.抱在懷裡的琵琶也已經掉落出她的懷裡.在砸響地面的時候.還彈了幾許殘音.鴦淚流滿面地低著頭.如何都不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
白鷺沒了.白鴿也沒了.鳩沒了.還是被鴆師兄殺的.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同袍相殘的悲劇更加慘絕人寰的.
「不.我不信……我要去問個清楚.我要去問個清楚.」鴦一轉身.猛地跑進了身後的黑暗之中.這一次.鷲並沒有攔她.望著她離開的背影.他的眸子變得更是黝黑.
直到那遠去的腳步聲再也聽不見.他才上前幾步.將鴦的琵琶從地上撿了起來.撥了幾下琴弦:「去吧.去認清事實.到時候你便會知道.是誰帶你最好了……」
說著.鷲便帶著鴦平日裡隨身不離手的琵琶.慢慢向著走廊的另一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