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碧落的傷勢痊癒之後,他與洛惜離二人習劍的身影,便成了端木府內一道獨特的風景。|
時光如水,逝去難再回。待到李碧落小有所成的時候,洛惜離這個無名師傅,已經陪著自己的徒兒過了最為難熬的三個月。當大梁國的白梅花再次盛開的時候,洛惜離與他的比試,便從竹棍換成了劍。
「這個,你拿著。再與我站一局。」洛惜離將一柄看似上層的寶劍丟給了李碧落,自己則依然用紗綢成劍,與之對陣。
李碧落一愣,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師傅,這……這不太好吧。刀劍無眼,傷著人了可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你今日便可傷到我了?那你就可出師了。」惜離聞言一笑,聽得李碧落有些心曠神怡。回過神來時,他早已盯著洛惜離頭上的那一頂斗笠看了多時。
「師傅,徒兒求您一件事。」突然,從來不曾提出過任何要求的李碧落雙手抱拳,就對惜離說出了一句請求的話。
「說。」惜離甚是意外地瞧著他,抬了抬手,讓他免了這些繁文縟節。
「我想……如果徒兒這次僥倖贏了師傅,不知道師傅能不能讓徒兒瞧瞧師傅的模樣……」李碧落將話說到一半就沒了聲音。
惜離看到,這少年的臉上微微泛著紅霞。看樣子,是在為自己太過大膽的請求羞澀異常。
「……那便這樣吧,若你贏了,我便給你看。」惜離笑了笑,笑聲很是清朗,不見任何惱羞成怒的成分。這讓李碧落更是覺得,自己的師傅與這世間的其他女子,有太多不同,「來吧,不必拘禮。全力上就是。」
惜離指了指自己頭上的斗笠,又翻掌伸手在身前,示意李碧落出招。
李碧落見狀,又抱拳對惜離道:「得罪了。」
說著,他便劍似游龍地向惜離刺去。剛開始,李碧落出手似乎還有些猶豫,但是當他發現自己如此不果斷的出招根本就無法觸及到惜離分毫,便也放開膽子使出了完全的劍招。
幾個來回過去,花園裡的白梅花都不知道被劍鋒帶出來的戾氣擊散了多少。漫天白色的花瓣,就跟落雪一般,隨著劍氣被拋灑到空中,再緩緩飄下。
只見這無雙劍法,李碧落已經使出了二十四式,到了最後幾招的時候,突然他一個轉身,再刺了過去。惜離避無可避,只能抽開紗綢抵擋在自己身前,抵著劍端借力後退。直到她用來穩住身形的一隻腳已經踩到了樹幹上,李碧落才將劍尖一挑,輕鬆劃破惜離手裡的絲綢,並將那礙眼的斗笠挑到了天上。
惜離驚訝地一抬頭,瞧見那斗笠離了自己的身子,頃刻間就化成一枚黝黑的髮簪,落到地上。
「你贏了,也出師了。恭喜你。」惜離將髮簪撿起,小心拭去連在玉簪上的白色花瓣,抬頭對碧落笑道。
碧落愣了好久,忽然臉又是一紅。青春萌動,只是在那一霎那。下一秒,他眼裡的柔情就被他自己恰到好處地掩去了。
「師傅,徒兒得罪了。」李碧落紅著臉,如是說道。他將頭垂得很低,似乎自那驚鴻一瞥之後,他就不敢再抬頭看惜離。
「哪裡什麼得罪,你現下的劍招,收放自如,拿捏得當,並沒有傷我分毫。相貌姿態,不過是身外之物,被你看去了又如何?不必如此惶恐。碧落,以後,就不要再叫我師傅了。你我師徒之情,正如我之前與你說的那樣,自你學成那天開始,便會緣盡。今日,就是你我緣盡的日子……等到主公回來,我就會帶著你去見他。之後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
惜離說著,下意識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如瀑長髮。這種再普通不過的動作放在她身上,有著一股說不出的韻味。
「……那你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李碧落沉默了一會兒,好半天才接受這個事實。最終,他歎了一口氣。哀求的語氣,讓惜離有些訝異。
「……我叫……」惜離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麼。可是這平靜祥和的氣氛,卻被一聲冷哼打破。
她轉過頭來,看到交錯的白梅樹間,站著一個人。猩紅色的長袍,似血一樣,是那樣的刺眼。
此人,正是端木陽泰。
惜離杏眼睜了睜,眼睜睜地瞧見他穿過花叢,瞬間來到自己身畔。
「他練成了?」他盯著惜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著。
惜離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何他會表現得如此惱怒,就連他的那一雙好看的藍黑色眼睛,都已經被怒氣給暈染,不再清明。
「是,他已練成無雙劍法。」惜離側過臉,看了一眼單膝跪在地上的李碧落,嘴角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沒想到,這樣恬淡的笑,卻讓對方怒氣更甚。毫無徵兆地,他伸出手來狠狠掐住了惜離的下巴,硬將她的臉擺正,讓她正對著自己。
「好。你待會兒便到我的房間裡去,立刻,馬上。」
惜離倒吸了一口冷氣,似乎是因為這人對她的下顎下手太重。還沒等到她吭聲,端木陽泰突然又鬆開了他對惜離的禁錮,一個人氣沖沖地離開了這正在群芳鬥艷的花園。
惜離看到,那一地白梅花瓣,被他踩了個粉碎。無端端的,她的心有些疼痛。
「……師傅……」李碧落抬頭,見到惜離悵然若失地望著端木陽泰離開的背影,心就跟著她的情緒也往下沉了幾分。
惜離回過頭來,低頭看了這眼眸純淨的少年一眼,突然歎了一口氣道:「你今天就先休息吧。主公有事情找我,就不在這裡陪你練劍了。」
說著,她將自己的長髮再次盤起,並用玉簪束之。瞬間,這絕世的容顏再次被黑紗藏住,遮住了惜離的視線,也再一次地增加了李碧落眼裡的失落。
「是,師傅。」
李碧落雙手攥緊成拳,只能夠眼睜睜地看到他心中欽慕的師傅慢慢離開自己的視線,奔著那個叫做端木陽泰的男人而去。自己,卻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
這個剛及弱冠的少年,在這一天不僅學到了無上武學,無雙劍法;也在這一天,初嘗了憂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