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並不是徐福計較之時,因此他忍下了心頭的一股惡氣,理了理衣衫,跟著也跪坐了下去。對於徐福心中想法如何,嬴政一點也不在意,此人在他看來早在決定與他做對時,便已經可以不用再顧忌他心中想法如何了,只將他當成一枚棋子而已,待眾人一旦坐定,嬴政自己亦坐在最上方的主位前,一邊道:「王老先生之事,以諸位看來,該當以何位相待才是妥當?」這話一說出口,徐福藏在寬大袖口的手頓時抖了抖,強忍著面色的激動,可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牙齒間細微『咯咯』的抖動聲,與面頰抽搐的感覺小說章節。
嬴政這話裡的意思清晰的透露出了鬼谷子要來的意思,徐福這會兒真是感覺害怕得腿肚子都在抽筋,他來到咸陽沒多久,好事沒幹上一樁,如今捅了這樣大的麻煩,嬴政恐怕這會兒還不知道,因此沒找自己麻煩,一旦等事情暴露,恐怕頭一個死的就是自己,到時恐怕不止嬴政饒不得自己,連回過神來的貴族恐怕都想將自己抽筋扒皮了!徐福這會兒想起了退路,他如今有錢,只要找一個嬴政不能到達且不知道的地方,他有這些錢幣,已足夠他過上極好的生活了!徐福嘴唇哆嗦了幾下,這會兒一聽到鬼谷子要來的事後,也顧不得再聽其他,腦海裡飛速運轉了起來。可這天底下要想找一處嬴政不知道的地方,還真是極為困難。諸國之中,除了已被滅的韓、趙與齊等三國之外,剩餘的幾國往後都是嬴政地盤,徐福真怕自己惹出這樣大的禍事,恐怕到時被他逮到自己會屍骨無存。
他原就已經萌生退意的,此時鬼谷子要來,更是使得徐福想要加快這種逃跑的腳步而已,不過他如今還領著秦國的官職,要想離開,且不驚動任何人順利的走的話。恐怕首先還得要哄了嬴政才成。不過徐福之前只顧著自已賣丹藥的事情。與趙奉常等人拉籠關係,與嬴政之間恐怕還沒有夏無且與他來得熟識,一時間若是貿然衝過去親近,恐怕惹他懷疑。徐福這會兒愁得頭都快大了。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要命。哪裡還顧得上聽嬴政他們討論安置鬼谷子的事情,諸人越是討論,只是令徐福心中越是害怕而已。
嬴政自然看得出徐福臉上的焦急之色。甚至他此時已經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端倪來,看得出來,徐福這會兒已經在服用丹藥了,不過趙太卜的事情能順利瞞過趙奉常那些人,除了趙太卜家人保密功夫做到家以及眾人嗑藥嗑得傻了些之外,還有趙奉常等人根本沒有懷疑的僥倖在裡面,在這些人看來,服食丹藥最後的結果就是『蒙仙寵召』,哪裡會去想懷疑他死了,若趙太卜這樣能觀得仙宮內景的人都會死,豈非表明自己這些人服食了丹藥之後依舊是沒有效果的?眾人哪裡敢去想這些,都是淺意識的忽略了這樣的問題,因此趙太卜的事兒自然便很容易混了過去,不過此事能瞞過秦國諸權貴,但一定是瞞不過徐福師徒,他這會兒知道了丹藥有毒,恐怕心裡應該是惶恐萬分了,除了他自己服食丹藥害怕遲早出事之外,應該還有惹了這樣大禍事,害怕連累到自己身上的感覺,難怪他聽到了鬼谷子要來的事,怕成這般模樣!
只看了徐福一眼,嬴政又收回了目光,如今的徐福已成驚弓之鳥,根本不配他再多加關注,只看一眼,便能看得出他心中想法。嬴政與禹繚等人暫定將鬼谷子先任相國之位,再兼國學總長之職,自當年呂不韋伏誅之後,嬴政就從未再提過欲在秦國設相之事,實在是因為丞相權力太大,一個不好,恐怕便是給自己找麻煩,更何況也一直沒有合適並且能有資格任此位的人坐上丞相之位,這還是多年後嬴政重提此事!而禹繚任國慰一職,連徒弟都能列為三公之一,更何況做人師尊的,就是做丞相,對那樣隱居在世外多年,且聲名在外的人來說,都已經是委屈,能限定出來的職位,再高都是規定在了一定範圍內!
眾人商議定,當著徐福的面,嬴政也未說自己會與禹繚共同起程前往雲夢山,這些事王翦等人是早已知曉的,不必在此時多說一回,而徐福聽到鬼谷子傳了消息過來,心中盤算了一下時間之後,不由更感忐忑,他自己都自咸陽與雲夢山來回過幾趟,自然知曉來往時間大概需要多少天,而鬼谷子乃是其師,手段本領自不在話下,幾乎可以說比他腳程應該還會快一些,若是他在發出書信時便出發,此時恐怕已經都離不了幾天便會至咸陽了!這樣一想,徐福更是忐忑,心中決定咸陽乃是非之地,還是得早走為妙!一想到此處,徐福眼神跟著冷靜了下來,他如今雖然吃藥的時間久了,也有毒癮,不過幸虧他多年煉丹,自身已有一定抗性,且他又常年煉武,心志堅定,不像是趙奉常等人般,一沾仙藥便神智不清,因此這會兒還難得清明,等嬴政說完事,禹繚等人相繼告辭時,徐福厚著臉皮留了下來,並未離開。
「徐卿,可是有何與政言?」嬴政看得出來此時徐福已經慌了神,見他這會兒留下來,也不覺得意外,反倒是整了整衣裳,也沒趕他離開,反倒是溫和的笑。
徐福想到自己送進宮中的丹藥,除了頭一回送了約有五粒給嬴政外,後又陸續送過幾次,總共約有三十粒左右,也不知嬴政如今吃過沒有,若是吃了,恐怕他的打算會進行得更好一些。一想到這兒,徐福眼睛閃了閃,他也沒敢抬頭直視嬴政的眼睛,想了想從自己袖口處又掏出了兩瓶丹藥來,朝嬴政雙手併攏呈了過去。一邊嘴裡恭敬道:「回大王,此次臣回雲夢山,採集了不少仙靈之藥材,煉成此丹,效用遠勝之前丹藥,此次一旦得丹,不敢私自享用,願獻於大王,只盼大王壽與天齊!」
他明知道這是毒丹藥,此時還敢用來獻給自己。嬴政眼中頓時凶光一閃而過。臉上露出嗜血之色來,可惜徐福低垂著頭並未看到這樣的情景,只不過片刻之間,嬴政眼中的暴戾之氣便已經收得乾乾淨淨。重新露出溫和之極的眼神來。一邊接過了丹藥。嘴裡略有些興奮道:「哦?此言若是屬實,徐卿當真可說功勞一件矣!」他只是接藥,又說功勞。卻並不提賞賜的事情,若是換了以往,徐福恐怕心中不爽,但他如今也知道自己煉的藥是個什麼東西,哪裡還敢去計較,存了那樣歹毒的心思,恐怕往後鬼谷子一來,也是容不得自己的,他眼神微閃,一邊又聽嬴政說道:「政服用卿之前所獻丹藥時,只覺得渾身力大無窮矣,且精力遠勝尋常,卿果然非同凡人!」
這些話街頭巷尾的都是傳遍了的,嬴政隨口胡說只是信手拈來,頓時卻令徐福信了。他眼中露出竊喜之色,連忙又上前了一步,湊近嬴政身邊打了個揖,一邊低聲道:「只是大王,臣此次雖然採得仙藥,但亦曾得上天示意,偶得一丹方,不過其中藥材約已得其七八,只是還剩其中幾味,如今尚未有下落。」徐福說完,便朝嬴政看了一眼,誰料一抬頭時正好對上嬴政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心中一個咯登,頓時低下頭來,也不敢再去看,不過一想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又覺得有些不甘心,連忙又道:「若是能得此丹,臣獻於大王,若大王服食,必定延年益壽,妙處無窮矣!」
徐福如今已經知道自己所煉的丹藥有問題,可惜他已經服食已久,難以斷根,除非煉出解藥來吞服,恐怕往後還有救,否則便如同趙太卜一般,恐怕天長日久之後化成一杯黃土!徐福自己也是精通歧黃之術的人,他之前不過是被趙奉常等人那種狂熱的情緒影響,又一時頭腦發昏才服食了丹藥,後來見效之後便又迷戀那種感覺,吞食到如今早已難以戒除,但他此時一旦從『仙丹』的誘惑之中清醒過來,徐福很快便明白過來自己之前那種美妙之極的感覺恐怕是以消耗身體精元為代價而成的。算算他服食之時間,恐怕最多再腦食個三五年,他便會一命嗚呼,一想到此處,徐福便不寒而粟。
可是這種丹藥他回咸陽自得知真相之後便一直在尋找解藥,可至今效果甚微,徐福幾乎已經將所有的方法試過,這種丹藥之毒幾乎像是無藥可解一般,開始時瞧著不起眼,甚至若當真有像趙太卜當初那樣的情況發生,這丹藥更是稱之為救命仙丹也不為過,但若長期服食,成毒之後便無藥可解!這個事實令徐福心裡怕得要死,但冷靜下來之後,他卻不甘心去死,鎮日翻讀醫書竹簡,再加上他多年煉丹經驗豐富,以及岐黃之術精通,倒也真被他另覓溪徑,想出了一個法子來!
那就是以氣補氣!
丹藥的原因是以提前耗損身體元氣為代價,使得身體元氣充足,渾身力大無窮不說,且能使那心裡與精力維持在一個最好狀態,雖然說身體其實已經支撐不住,氣虛而體弱,但實則那種感覺卻是極好的。既然這丹藥之毒無藥可解,再加上那種丹癮發作時的感覺令人無法自撥,根本不可能真正完全將其根除出去,除非有人以蠻力制止,否則此種感覺之害,遠勝於丹藥之毒。畢竟毒可想法抑制,而心中對於仙宮的迷戀,那種感覺的喜歡與毒癮發作時那種渾身上下難受這極的感覺簡直令人生不如死!而這樣的情況下,徐福便想出了以元氣補元氣的方法。
既然丹藥帶來的作用是耗損身體元氣而使如今的身體處於最佳狀態,那麼只要能將此時因丹藥作用而耗損的元氣補上,往後便不再有元氣潰散時身體不能承受衰弱下來的危機,如此一來,只消一面享受丹藥帶來的快感,一面將身體所需與耗損補上,只要能達到一個平衡點,自然可保自己活上原本的壽數。至於長生不老之事。這回經歷過丹藥一災,徐福是不敢去想了,只要能活到原本壽數便已經是極為不錯的了,至於長生不老,還是等住命再說吧!想到這裡,徐福是既感謝趙太卜那個已經死了的老東西,可又同樣是恨他,若非這老頭兒一味蠱惑,自己如何能昏了頭之下去想要嘗丹藥,一想到當初嘗丹藥之前的衝動。徐福便對趙太卜那死老頭恨得牙癢癢的。
翻遍了至今為止幾乎大部份的古籍。徐福也確實得到了一個補元氣的丹方,而裡頭最為主要的藥材,都是稀世難尋的,除非傾全國之力。否則幾乎任個人力量。若無奇怪。便無得到可能。這也是今日徐福突發奇想所說話的意思之一,他所說的藥材若是靠自己的本事,恐怕一輩子都湊不齊。若說天底下誰有可能替他將藥材湊齊的,便是嬴政了,如果秦國一統天下,嬴政自然更是富有四海,區區藥材尋找自然不在話下,徐福想的是要在走之前,坑嬴政一把。
反正他做的事情可以說是大逆不道,虱子多了不愁,既然已經背上了一樁事,就是再多背上幾樁也無妨,最要緊的,是將自己性命顧好了。若是嬴政想要長生不老,將藥材給他,到時徐福一卷東西跑了,反正天大地大,只要自己跑出嬴政勢力範圍內,他亦將自己沒辦法,到時天高海闊任自己翱翔,既可逍遙自在得保性命,又可自成一方水土,豈非比如今這樣居於人下,隨時性命不保的情況來得要好?若是自己能在有生之年真正煉出可以長生不老的丹藥,往後說不定能延年益壽的是自己,而非旁人,君王又如何,還不是被自己玩弄於鼓掌之中。
一想到嬴政如今吃了丹藥的情景,徐福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
嬴政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笑,兩人各懷心思,嬴政聽徐福所謂的仙丹之說,又聽他說還差藥材,哪裡不明白徐福心中的打算,這廝恐怕是打著如主算盤想要溜了,還當自己不知道他丹藥的後果,沒想到他走之前還存了這樣歹毒的心思,將這些明明有毒的丹藥交給自己不說,還想從自己這兒撈上一筆,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嬴政眼中一片冰冷,手在另一隻拇指上戴著的玉扳指轉了起來,若是禹繚等人在此處,自然能看得出異樣來。一般來說,嬴政轉動扳指時,要麼是他極興奮極高興的時候,要麼就是他心中已經怒極,生出殺意之時,徐福此時身處危險卻不自知,嬴政看他謙卑的樣子,突然之間笑了起來:「徐卿既出此言,只是不知,徐卿所需之藥材為何,不知能否與政告知?」
徐福一聽嬴政此話,頓時大喜,他這話的目的原本就是要讓嬴政出錢出力出藥材的,因此聽嬴政這樣一問,頓時正中下懷,連忙裝模作樣道:「若是旁人問此話,臣自是不會多說,但大王乃天下之主,自然不敢有所隱瞞。」他這樣說時,嬴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沒有表現出飄飄然忘我的樣子,徐福看了一眼,頓時微有失望,卻是不敢多說,又低垂下頭來,這下子不敢再賣關子,連忙將自己需要的珍稀藥材說了出來:「……九尾草,以及五百年以上的紫參等物,若是將此等藥草混合,臣必能為大王煉出仙藥來。」徐福說這話時語氣裡微微帶了些興奮,這樣一些珍奇藥材,每一樣拿出來都已經足以讓人吃了之後身體大補了,混合在一起就是沒有成丹也是有大用的,他倒是敢開口,一要還是沖最珍貴的要。
而最令嬴政側目的,倒不是徐福所說這些藥是有多珍貴,而是徐福所說的藥中,百年紫參,讓嬴政心裡捉摸了開來。他當年初回王宮沒多久時,曾受夏姬暗算,將邛胥帶進宮中欲害自己時,所出的價錢便是一支紫參。這些年來嬴政繼承王位之後,倒也收過兩支紫參,再加上當年王宮之中的那支,倒也有三支,不過以嬴政如今之尊貴,秦國佔地之廣,一般東西嬴政還真不看在眼內,就這樣,幾乎快二十年的時光也只得三支,足可見這東西珍貴之外,而邛胥一開口就要五百年以上年份的紫參,這胃口也確實夠大了。
也就是在這會兒地產最為豐厚,還未像後世一般被人開採殆盡時,這樣的天材地寶也才有而已,恐怕再過個幾百年,連百年人參都會少見,紫參原本就少,而邛胥一開口還要五百年以上的,他憑什麼認為,他一開口自己就會給他?
將所須之藥物念完,一些藥材雖然連徐福自己都從未曾聽聞過,但他卻都說了出來。有幾味藥材可不全是煉養氣丹的,而是他之前準備煉卻一直沒有材料的另外幾種丹藥。徐福說完這話,便將目光落到了嬴政身上,誰料嬴政溫和笑著,一時間並沒有開口,頓時有些著急,但他卻知道過尤不及的道理,若是自己再多說幾回,難免令人起了疑心,因此強忍著心中的擔憂與著急不滿,一邊也沒有再開口,殿中頓時沉默了下來。嬴政似笑非笑:「徐卿所提的藥材,如今宮中倒是有幾樣。」說到這兒時,嬴政看到徐福臉上突然間露出狂喜之色來,嘴角邊頓時生出一絲冷意來:「只是此藥乃是當年歷代先王留下來,政可不能如此輕易便用去了。徐卿乃是王老先生之徒,本事過人,又可煉仙丹,甚至連此次丹藥之藥材亦能找到,政心中甚是佩服,想來這些藥對卿來說不值一提,卿準備何時要去尋此藥,政欲為卿置備送別之酒,祝卿早日如願以償!」
這話雖然說得好聽,但其意思卻是要讓徐福自個兒去找了藥來煉了再送給嬴政的意思!徐福一聽這話,頓時大失所望,心中空落之下,頓時這氣得要死,覺得嬴政此人既是小器又是可惡,既想得到丹藥又不肯付出,實乃是器量狹小!徐福心裡氣怒交加,面上卻不敢表現出半分來,強忍了火氣勉強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大王所說極是,臣必定早日出門,與大王尋得仙藥以煉入丹,必能使大王延年益壽。」他這會兒心中實實在在的是鬱悶無比,與嬴政說了半天,結果藥材影子沒見到半分,最後心中煩惱還得說話恭維於人,那種滋味兒實在是難受無比!
幸虧今日目的達成一半,有了嬴政親口說的話,他也有了借口能在鬼谷子前來之時離開,不會讓人說他忘恩負義不見恩師,不過徐福一想到與自己失之交臂的藥材,心中宛若被人割了一刀般,他所說的藥材都是煉補元氣丹所必須要的幾味藥材之一,少了這些東西,元氣丹便煉製不成,自己身上的問題還存在著,毒丹不能不吃,明知那丹吃了之後便會又更短命一些,可偏偏又不能忍著不吃,徐福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擔憂還有氣惱,憑借他自己的能力,要想得到這些藥材千難萬難,如今之計,既然嬴政不肯送自己,也休怪自己心狠手辣了!一想到這兒,徐福臉色陽睛不定,又與嬴政說了幾通恭維話,這才步出了王宮。
幾日之後,秦國欲迎鬼谷子任相國之位兼國學之總長的消息一時間傳遍天下,世人盡知!聽聞這些話,諸國再也不淡然了,魏增等人心中惶恐不安,這樣的事情對諸國來說便如同雪上加霜一般,鬼谷子一人之力雖然重要,但在魏增等人看來此事最緊要的,是鬼谷子欲任國學之總長帶來的後果。鬼谷子名聲本來就盛,世人許多只聞其名而不見其人,若非當年孫臏、蘇秦等人都是活生生的鬼谷子徒弟,證明其人乃是真正在世之人,恐怕許多人都要當他不過是傳說之中虛構的人物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