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還知道害怕,韓非臉色終是好看了一些,又將其中利害關係說與他聽:「大王雖一心想保全祖宗家業,可不知大王以為韓國與趙相較,哪國稍強?」趙國當年亦是不輸楚秦的大國之一,可是在短短十年內便已分崩離析,如今世上再也無趙國之名,只剩秦國之治下的燕門、雲中、與代郡而已,前車之鑒還擺在眼前,若是韓國不識相,也不過是下一個趙國而已,王室皆死個乾淨,事實上韓非對於嬴政開恩能留韓安等人一條命,至今心中仍懷感激
誰料韓非心中如此想著,那頭韓安卻是期期艾艾道:「那趙國乃國君不仁,又天道不容,乃降瘟疫於邯鄲城中,使趙王無處容身,又有激ān相郭開禍國,乘兵力便不足二十萬,自然便是被秦王取而代之!」他這話雖然未曾明言說趙國不如韓國,但實際上卻是借由辯解趙國之事,還在心存僥倖,不願降秦為王。
韓非頓時無語,他早知韓安糊塗,卻不料他已糊塗至此份兒上,搖了搖頭:「趙國之來雖有趙偃自毀長城之故,但趙國昔年若非在秦國手下吃虧,又何致如此?更何況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趙國原本並非該滅得如此之快,大王可曾聽聞當年東陽一役始末?」韓安見他提起東陽之戰,便臉現不以為然之色,搖頭道:
「叔父不必擔憂,以寡人看來,此事不過是眾人以訛傳訛矣,哪裡便有如此之事?」秦國滅東陽。已在世間傳了個遍,有人說秦國弓弩厲害,當然亦有人說秦王用計拿東陽,更有人說此事不過僥倖,趁趙王偃剛死不久而已。韓安對秦王用計取東陽,僥倖拿趙一事深信不疑,不止是他,而是當世之中燕楚等君王都這樣想,若是想著秦軍弓弩威力驚人,他們下意識的覺得這個答案最為可靠。也不敢去想秦軍若是當真擁有威力極強的武器。豈非是證明其餘諸國便都不是秦國對手?由於黃於淳事敗之後便一直養傷,此事更是傳得撲朔迷離,真相如何,許多人便不得而知
韓安說完。不知是說服了韓非還是說服自己。臉上便露出得意之色來。看得韓非大感失望,眼中的溫度降了下去,說話也不再客氣。冷聲道:「大王萬不可心存僥倖,臣自秦而來,對此事一清二楚,不止如今軍中人人亦有盔甲武器,便是士兵也遠勝從前,大王若是只圖一時心安與僥倖,便當臣此次沒有再回過新鄭便是!」
若是韓非一味否認,恐怕韓安還真覺得他心懷叵測,但他此時只冷笑說出這樣的話來,韓安心中登時才信了大半,有些著急道:「叔父何必與寡人計較,寡人從未曾言過不信叔父。」他是沒有真正言明,但每一句話卻是表明了這一點,韓非冷笑不語,韓安見此,雖然心中捨不得這諸侯之位,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若依叔父所言,豈非韓國要將這大好河山拱手讓人?若當真如此,寡人往後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一開始韓安若是說這話,韓非恐怕還真會信他,但他說出前面一系列話之後,韓非如何會上當,只是袖手旁觀道:「大王心有溝壑,只待秦國鐵騎一來,便去了地下,了不枉祖宗打下這片河山一場,以死殉國,想來壯烈,大王身後必定名聲赫赫!」韓非以前是結巴,說不出什麼話來,可與魏轍等那樣狡猾如狐的人相處久了,若論起嘴皮子,韓安不一定勝得過他,此時一聽韓非說自己會死,登時大驚失色,又道:「那將如何是好,叔父又有何良策?」
「除了降秦,別無他法!」韓非回答得也是斬釘截鐵,韓安雖然心中不滿,但看韓非一副若是一言不合便要起身離去的架勢,便只得將嘴邊這口氣忍了下來,想了想仍是捨不得王位,便道:「叔父容寡人考慮幾日!」韓非見他到此時還心中猶豫不決,更加失望,冷哼了一聲便轉身要走,此時竟然連面子情都不顧了,韓安一見此大急,連忙挽留:「叔父留步,寡人,寡人,應了叔父便是!」說完,一臉悲淒,忍不住轉身過去掩面而泣。
這場景實在是悲涼得很,可惜韓非與這侄兒談過話之後,心中卻是極感膩味,只覺得他婆婆媽媽類若婦人,亡國之君雖名聲不好,但無論如何他仍可坐守新鄭,若大王不至新鄭,韓安除了名聲不同,但地位卻實與如今一樣,又有何好悲痛的?當斷不斷,則必受其亂,韓安此時還拿不定主意,若是秦國兵馬一到,被人一刀殺倒,豈非比如今情況好過一些?既是避免不了韓國被滅,又如何做出此等行徑來!韓非見他一副被自己逼迫而就的模樣,既感心煩又感歎息,當年韓先祖之中亦不乏驚才絕艷之輩,如今後人卻是這般模樣,可惜,可歎,可悲!
「既如此,大王便將城池之圖交於臣之手,獻於秦王,可保韓王室諸人一命!」韓安又有些不捨,見韓非面露不耐之色,才又悲痛應了。
韓非此時滿心不耐,明明是為保全韓氏骨肉之故,如今卻像顯得他乃是逼侄兒奪城池一般,心中亦感五味澄雜,韓宮之中他幼年時曾在此住過,亦不算陌生,自個兒說服了韓安也不要人送,轉身出去了。韓安此時心中悲切,哪裡還想著要送韓非,心中對他生出一絲怨懟來,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不由心中酸楚。
這頭既然韓安已親口承諾歸秦稱臣一事,那頭韓非也不敢耽擱,連忙拿讓韓安拿了韓王物件印璽等物好使自己取信於嬴政,一邊事情辦妥,不出三五日便領了眾人出了韓國新鄭,一路歡喜的朝咸陽奔去。
而他剛走不久,韓王宮之中便是有人進宮求見韓安,韓安自打答應稱臣之後,整個人便鬱鬱寡歡,雖然知道這是大勢所逼,但從一國之君變為一國之臣,那身份上巨大的落差卻是令他受不了,再則韓非一心想回秦將此事秉告嬴政,又更是厭煩他這般提不起放不下的模樣,也沒有多加逗留安慰,便回了咸陽,更是讓他生出一種韓非早歸順秦國之感,可惜他也並非糊塗透頂,知道韓非這話不差,若是秦國有心,一個韓國早被滅矣!
韓安心中不虞,待聽到有人求見之時,便想到當初韓非進見時的情景來,當時他滿心歡愉,誰料韓非卻給他帶來這樣一個消息,如此一聽人求見便心生厭惡,揮了揮手:「寡人身體不適,不見!」他一想到自己這個寡人恐怕真要做到頭了,便又是悲從中來。外頭那等候之人卻是顧不得其他,乾脆一把推開前來傳訊兒的宮人,大踏步朝韓王寢宮之中闖了進去。
「臣聽人傳言,道大王yu自請為臣,將韓國拱手讓人?」這人說話聲音洪亮,身材高大結實,可惜這話正好戳在韓安心口之上,一聽這話頓時大怒,拍了拍身側案幾,厲聲道:「韓路,寡人還未為臣,誰給你膽量敢擅闖入寡人殿中?」這話意思便是已經應答了來人的責問,那被人稱為韓路之人頓時咬牙,雙目通紅,一下子跪了下去:「大王此舉萬萬不可。那秦乃虎狼之師,韓非入秦已久,早成叛逆,大王如此糊塗,為何肯應韓非此言?」
這話深得韓安之心,聽到他這樣說,頓時也跟著忍不住歎息:「此事寡人如何不得,只是秦國強橫,韓國卻弱小,若不獻於秦,寡人只怕韓國諸人性命難保,此事不用再議,寡人亦不治你之罪,你且下去罷!」他說完,一副已是認命的模樣,揮了揮手,將頭靠在榻幾之上,再也沒有看眼前這人一眼。那被他稱為韓路之人卻是大急,一下子站起身來,朝韓安逼了過去,厲聲道:「大王此舉便是斷送祖宗基業,縱然是為保活命,此事也萬萬不可!」
「如若不然,秦國兵馬稍息便至,依你之見,此事又該如何?」韓安最近被韓非那一些話只嚇得肝膽俱裂,有心想召人共商對策,可惜韓國之中許多人便都是這樣懼秦者,連帶著竟有好些人同意降秦,使他更為心灰意冷,心裡雖然不甘,不過也便漸漸息滅了還想反抗的心思,但此時聽韓路一話,頓時又不由生出希望來:「你可有計,對付強秦?」
「臣確有一計,只是不知大王心中如何所想,如今看來不過是那韓非一已之計而已,幸虧大王尚未完全同意!」這韓路一臉絡腮鬍子,身材高大,一雙眉毛濃密,此時眼中閃著厲光,便教人心頭發寒,韓安見他湊近過來,下意識的身子往後仰,只聽韓路道:「臣早年之時在秦國亦是留過一段時日,與當今秦王政尚有過一面之緣。」他說完這話,見韓安臉上露出笑意來,便又開口道:「臣便是與他不熟,但也知曉此人性格,秦王政目光陰冷,使人望之而生畏,性情果斷而狠辣,若有異心者,他便是下手從不留情,當年臣便見其親手殺人,手段凶殘,臣以為秦王政性情刻薄寡恩,大王縱然稱臣,他亦不定會饒大王性命,如此不如拚死一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