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孤家寡人刺激得桓齮雙眼通紅,堂堂七尺男兒,此時倒是忍不住眼睛澀得厲害。桓齮一心為秦,誰料最後竟然落到這樣結局,也不可謂不悲,但此時燕太子丹的安慰還是讓他心中好受,至少在他看來為了義氣與知遇之恩,他那妻兒死得也值,燕丹的性命保住了。燕丹與他相互感慨了一場,兩人都說得眼中帶淚,顯然感動之極,正是說得熱情之時,門外卻突然傳來叩門響聲,眾人愣了一下,桓齮迅速擦了一把眼角,身子如獵豹般彈到了門後,滿眼警惕
見他這模樣,又看太子丹眼中掩飾不住的慌亂之意,田光微不可察搖了搖頭,這才道:「匆慌,恐是前去找鞠公之人來矣。」燕丹冷靜下來,算了算時間,果然據之前找人時已過一個半時辰。他鬆了口氣,又整理了一番衣裳,田光藝高人膽大,前去開門時果然見外頭站著滿臉嚴肅的鞠武,見到他時吃了一驚,又看到屋中端坐的燕丹,頓時眉頭皺得更緊,大驚道:「太子明明是在秦為質,臣原當是有人誤送信而已,太子卻為何此時果真已回薊?」
燕丹見田光一送信去,鞠武便連忙過來,還不過兩個時辰,顯然他心中是看重自己的,不由心下滿意,連忙眼圈通紅,便起身朝鞠武拜了過去,雙手合攏高舉於頭頂,身子深深彎了下去,大聲道:「太傅救丹!」
「使不得,哪裡當得如此大禮!」鞠武一見這陣仗。頓時吃了一驚,連忙幾步上前托了燕丹手臂,將他扶著坐了起來。這一路燕丹一行人改頭換面,為了防止被人認出來又被嬴政捉回去,吃了不少苦頭,燕丹一向又是養尊處優,此時看著神色便憔悴了不少。田光在一旁細細將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鞠武竟沒料到秦王與燕丹當年在邯鄲城中時便有嫌隙,頓時更加愕然,倒縛著雙手在屋中來回走了幾步。滿臉苦惱之色
「……丹昔年曾罪於秦王。而趙政此人最是性情狹隘不過,必會殺丹以絕後患,丹不甘束手就擒,亦不願因此事連類國王父。深恐此事若王父無察覺之情況下吃了趙政暗虧。因此這才累得田先生護丹一路回燕。能出咸陽,還多虧了桓先生!」燕丹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又將私仇提升到國恨階段。果然鞠武臉色便變了,回頭看了桓齮一眼。
鞭武也知道這桓齮乃是幾年前來燕地投靠燕丹的食客之一,以前名聲卻並不顯,只是面容顯得落魄,他也未將此人放在心上,卻不知此人竟然是人不可貌相,有如此本事,將一個與秦王有仇的燕太子丹從咸陽城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帶了出來,頓時看他的眼神便有些凝重,拱了拱手有些恭敬道:「不知閣下乃是哪位?以前從未聽聞過閣下之名,此次還全靠閣下救了太子一回,閣下實乃燕國之恩人。」
聽到這樣說,燕丹心中極為滿意,回頭便看了桓齮一眼,桓齮也沒有隱瞞的意思,他以前投在燕丹手下隱藏身份不過是怕被秦王發現而已,如今自己身份為何早在妻兒被殺之時便已經被揭了出來,遲早隱藏不下去,又有何好瞞的,聽到鞠武問話便坦然道:「某乃昔日秦將樊於期,只因罪於趙政小兒,為他所不容,才離秦而投在太子門下,幸虧太子不嫌,以華服美食相待,某不勝感激,此次不過是份內之事,哪裡還需言謝?」
在一聽到桓齮自表身份便是昔日秦將樊於期時,鞠武臉色登時大變。他目光閃爍之後,極快便平靜了下來,並未開口說話,那頭燕丹本能的覺得氣氛不對,不希望桓齮心中生出齷齪來,他一停歇下來,便又笑著道:「桓先生重情重義,此次救丹出咸陽,使其妻兒盡皆死亡,秦王殘暴不仁,終有一ri,丹必會報此被辱之恨,亦會替桓先生報此殺父滅子之仇!」桓齮一聽此話,當即便跪了下去,指天發誓道:「若真有那日,某願為太子馬前卒,願為太子而死!」田光默不作聲,鞠武更是臉色難看,他呆了一陣,便起身告辭,只叮囑燕丹暫時先停留此處,燕丹擅自歸國之事,他要與燕王商議才好讓他出現,又拜託田光,這才憂心忡忡離去。
桓齮正在燕丹發誓要為他報仇而沉入欣喜與歡愉之中,沒有發現鞠武異樣的沉默,而燕丹則是欣喜於鞠武的幫忙,自然也是忽略了其它,略有田光瞧得最是清楚,不過此時便並未提醒,只安慰自己恐是多想了而已。
待天黑時分,鞠武便又來一趟,只說已回過燕王喜,燕王憐他一路奔波,此時使他進宮入住。燕丹看鞠武面色不好,只當他為自己求情而遭將渠為難,被燕王喜責備,當即拍著他肩溫和道:「待往後,丹必定記得太傅大恩!」往後是何時,他未說得清楚,但鞠武心中卻是分明已經明白過來。父親尚未歸天,他便已經開始想著王位,鞠武不由開始懷疑起自己這樣盡心盡力輔佐燕丹究竟是對是錯,又想到桓齮,那便如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一般,令他心中難安,只是此時卻不是詳談此事之時,他動了動嘴唇,也就沒有再說此話。
燕丹回宮拜見燕王之時,雖然燕王喜臉上神色有些不虞,但到底沒有說出什麼令他不安的話來,燕丹心頭鬆了一口氣,連忙沖燕王喜拜了一禮,隨即父子兩人之間便冷淡了起來。鞠武看著這對父子之間冷淡得尚不如陌生人,頓時心下也歎息,難怪燕丹與嬴政有仇,卻須他居中與燕王周旋,原本還因桓齮之事對燕丹有些不滿,此時倒是憐惜佔了上風。
一旦回了燕國,縱然燕王喜表現得並非有多歡喜,但燕丹卻到底是平安了下來,一邊為了實現自己昔日諾言,在易水邊令人建豪華房舍,賜與樊於期,此時樊於期身份已經被人識破,自然不用再像以前一般藏頭露尾,待住了進去之後燕丹又使人賜其美人兒與珠寶等物,樊於期在燕國之中一時風頭無兩。此次隨自己出使秦國的田光自然也是居功甚偉,只可惜田光乃是習武之人,並不好美色,便賜良田房舍,與奴僕下人,如此更顯燕丹對下寬容與體貼之意,一時間燕丹賢名四傳。
而此時鞠武見樊於期漸漸風光,心中越來越不安,如今秦國雖說在修驛道,但此時隨著趙國被滅,燕國實際上已經與韓國一般,跟秦緊鄰,若是秦國有意,便是只須鐵騎踏入燕國便可將燕國拿下,他怕燕丹不知其中凶險,見樊於期風光愈盛,心中也漸感不安,忍耐不得之下終於找了個時機與燕丹進言道:
「太子如今寵信樊於期,又給他無上榮耀,太子可知其乃是昔日秦國大將?」
燕丹對此自然知曉,而鞠武卻偏偏提了出來,他只當鞠武故意為之,頓時心中不滿,在燕丹看來,就因為樊於期昔日乃是秦國大將,卻偏偏不服嬴政怒而叛秦歸順自己,在這一點上,豈非在樊於期心中覺得自己遠勝嬴政?他此時對於嬴政妒恨已極,這才故意給樊於期許多好處,每回見面時亦是恭敬有禮,使樊於期對他更是忠心無比,這便使燕丹心頭覺得舒爽,像是借此便壓過了嬴政一頭般。
鞠武對於他的想法約摸能猜著,但是卻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來,縱然當年燕丹與秦王政有嫌隙,可是事隔多年,當初二人不過都乃黃口小兒,有何仇怨,竟記至如斯?可每回詢問時,太子丹總是顧左右而言及其他,目光躲閃,一望便不是出自真心之語,鞠武知道他有心隱瞞,心下也猜測著恐怕燕丹當初算計了秦王,該是開罪了他,應該還是不甚光彩的事情,因此這才使他一見秦王即逃回燕國之中,鞠武知道若是事實當真如此,自己縱然再三追問他恐怕也不會回答,因此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反倒只向燕丹說起樊診期的事情來,但他一開口,便能看得出燕丹不以為然之色,頓時心中悲涼,卻又不肯死心,見他沉默不語,又語重心長道:
「太子須知此時燕國之勢,原就危在旦夕,秦王乃似虎狼,原就暴虐,於燕又早有吞併之心,燕國上下早已心寒,大王更是日夜不得安眠,而今樊將軍又至燕國,秦王對將軍恨之入骨,而使千金yu取之,若得知將軍此時便在燕國,太子此舉便如拿肉投餓虎之必經路而已,使秦王有借口可攻燕國,禍患不可免也!縱然此時燕國有管仲、晏嬰等輩,在此情況亦不能為太子出謀脫困,願太子即刻便將樊將軍送於匈奴處,與匈奴聯盟,以消秦軍借口,太子此時要做之事,乃是西與三晉結盟,南連齊、楚二國,北與匈奴單于交好,恐如此才與秦國有一戰之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