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48年,也就是莊襄王2年,蒙氏一族在太子嬴政的暗中支持下,漸漸走進眾人視線,前一年在嬴政與父親嬴楚的進言下,派蒙氏兄弟之祖父蒙驁與老將王齕進攻韓國,蒙驁果然不負嬴政重托,一路英勇非凡,大破韓軍,韓國割讓成皋、滎陽求和,秦國在此設立三川郡,接著嬴政也未罷手,想借此給蒙氏多積累軍功,好更上一層樓,往後他登上王位之時好成為他的助力。蒙氏族人本來性情就耿直,不承認他則已,一旦認他為主,忠心之下再無其他念頭,全族上下皆是歸順於他,莊襄王2年,蒙驁再次領軍攻趙,又取趙37城,平定太原。
此戰大捷傳回秦國之下,連一向沉溺於溫柔鄉的嬴楚也大是歡喜,更是對蒙氏看重異常,從此蒙氏是真正躍上了秦國舞台。好在莊襄王未昏庸到頭腦昏沉的地步,雖然被美色所迷,但對於自己的大子嬴政卻是極為上心,蒙驁這兩年戰功卓著,但他卻並未封賞,等著往後兒子上位,再行封賞拉籠蒙氏的心,更是讓他們好安心替嬴政效力,這也是帝王之道慣有的手段,雖然老了些,但效果一向都很好,封賞一向是安撫拉籠臣下最好的手段。
次年,莊襄王3年,嬴楚稍稍從美色中分出了神智來。蒙驁的出現令他又想起了些當初的豪情壯志,蒙驁其人勇猛,又有大將之才,連著兩年出徵取勝,讓他看到了統一天下的希望,因此公元前247年,又令蒙驁領大軍出征魏國,期望一舉將魏國攻克,莊襄王此時倒是難得清明了一回,希望能將魏國攻下,再不濟,也希望自己百年之後,留給兒子的爛攤子更少一些。蒙驁也並未辜負莊襄王嬴楚與嬴政父子的信任,這一次出征依舊是大勝,攻克了高都和汲與撥之三城,成為秦國繼白起、王齕之後又一出名大將。
呂不韋對這一情況漸漸生出危機之感來,如今蒙氏深受嬴氏父子信任,再者嬴楚又再理政事,削了他手裡不少權利,令呂氏漸漸恐慌,因此一面與趙姬傳訊,一面卻又借假莊襄王號令,召蒙驁大軍回朝,蒙驁不明就裡,只信以為真,等他剛一離開,魏國稍鬆了一口氣,當即召回了因使美人計偷取兵符救趙,結果被貶斥的信陵君魏無忌歸國,又拉籠怕唇亡齒寒的燕、趙、韓、楚等四國,與魏國合力,結五國盟軍。等嬴政發現呂不韋之做法時,秦國早就已經錯失了先機,蒙驁被信陵君率五國聯軍擊敗,被迫退回秦國。
莊襄王聽聞這事,當即大怒,可惜事已至此,只能先召了蒙驁回來,不過經此一事,嬴楚生氣之下,卻是倒了下來。他這幾年沉迷美色,身子早已經是被掏空了,如今雖然不過三十二歲才剛立,但神態卻已經如風中殘燭。章台宮裡燈火通明,嬴政一路行來時,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這幾年來,太子倒也頗有威嚴,更何況君王對他極為寵信,誰都知道君王身子不適,下一任秦王就是眼前太子,因此對他都十分恭敬。
嬴政帶著趙高來到嬴楚榻前時,嬴楚剛喝過藥,還未歇下,聽到兒子過來,又掙扎著起了身,不過雙眼內陷,看起來神色極為糟糕,旁邊趙姬卻是滿面風流,雙頰如桃似的,泛著微微的粉紅,看著極其誘人,與榻上形如枯槁的嬴楚相比,她簡直就如雙十年華的貌美婦人,說是嬴楚女兒也是有人相信。嬴楚看到她時,眼裡閃過厭惡之色,不過卻是恭敬的行了禮。這兩年母子感情越來越冷淡,幾乎只維持表面上的和睦而已,內裡實在是比陌生人還要不如。
「政兒來了。咳咳,咳……」嬴楚看到兒子過來時,眼裡倒是露出真切的歡喜,相比起趙姬的勉強,他雖然面色枯黃,但看在嬴政眼裡卻不知順眼了多少倍。行了禮之後才起身走到榻邊,仔細查看過嬴楚床邊的玉碗,又看了不自在的趙姬一眼,撩了衣擺跪坐在蒲團之上,看著嬴楚消瘦的雙頰,不由開口問道:
「父王今日可覺得身子爽利了些?」他神態冷冷淡淡的,但嬴楚一向知道兒子性情並不熱情,只當他是多年前在趙國受人奚落,以致形成這樣性格而已,不止沒有怪罪,反倒心下對他更是憐惜,平日也多有維護,他這一生子嗣稀少,只得嬴政與成嶠二子,嬴政為長,又是嫡出,更何況他又是趙姬之子,愛屋及烏之下就算是整日溺在溫柔鄉時,兒子有事也並未推脫過。這會兒聽他關切自己,不由目光溫和了少許,只是還沒開口說話,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末了拿帕子摀住嘴唇時,移開就將帕子合了起來,微笑道:
「寡人無礙,難為政兒每日親自過來,實在是孝心可嘉。」他嘴唇邊殘留著一絲殷紅,被嬴政瞧在眼裡,眼皮就微微垂了下來,那廂嬴楚卻是笑著對趙姬道:「阿萸,政兒如此孝順知禮,往後寡人就算一去,你也可生活無虞也。」他這話一說出口,趙姬眼裡也忍不住露出猶豫之色,雖說嬴楚貴為秦王,但這輩子對她卻是極好,此時像是臨終遺言一般的模樣,也令她心裡微微一動,但想到呂不韋時,面容又堅定了起來,只是微微福了一禮,含笑看了嬴政一眼:「都是王上您教得好,妾能為您誕下政兒,是妾這輩子之福。」
嬴政聽她嬌滴滴的話,嘴角微微彎了彎,只看了身邊趙高一眼,趙高跟在他身邊幾年,極為瞭解他心意,因此彎了彎身子,沖趙姬行了一禮:「王后,太子來時替您準備了一支艱辛尋來的釵環,要奴帶您去瞧瞧。」他聲音微微帶著陰柔,比起當初的模樣更加清秀白皙一些,趙姬當初與他也曾有過露水姻緣,對他感情倒是極為複雜,更何況嬴政成日將他帶在身邊,時而過來,難免令趙姬心裡發虛,這會兒聽他說話,倒是不好拒絕,只看了嬴楚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之後,才提了裙擺走在趙高前頭。
等趙姬一走,嬴政還未說話,那半撐在榻子上的嬴楚卻像是用盡了力氣一般,一下子倒了下去,腦袋碰在瓷枕上頭,發出響亮的聲音,嘴唇大張,喘著粗氣,早已經沒了剛才談笑的精神,臉色又灰敗了幾分。嬴政連忙將伸手將他半扶了起來,身後又拿了鍛子給他墊上,他這幾年時常修習真力,雖然算不得多麼厲害,但好歹是自個兒摸索著入了門,力氣比以前不知道大了多少,嬴政如今已經十三歲整,身材比嬴楚還要高大幾分,再加上嬴楚常年女色不斷,身子早壞了,又在病中,嬴政抬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你母后已走,有話,就說罷,趁此機會,父王也有話與你要說。」嬴楚任由兒子替他收拾妥當了,面色才好看幾分,顯然舒適了些,精神也稍好了點,示意嬴政將床邊藥盒遞到他手上,自個兒打開,揭了裡頭一味銅色藥丸吃下了,當下精神更是振作了些許,將宮內眾人揮了下去,才開口道。
嬴政看著這盒中的丹藥,眉頭就皺了起來,這丹藥一瞧著顏色就不對,恐怕其中有些不妥當才是。嬴楚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目光更是溫和:
「你是個好孩子,全是父王對你不住,如今呂賊勢大,都怪當初我瞧走了眼,悔不當初矣!」
臨到如今他才明白過來。嬴政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原本要說的話,嬴楚自個兒已經說了出來,他也就沉默不語,嬴楚自個感歎了一陣,漸漸的,許是那藥效發作,他臉頰上露出兩團異樣的潮紅來,目光也漸漸有神,緊緊盯著兒子看:「我兒,如今秦國外表雖強,實則內裡已出事端,為父糊塗,留了禍端與你,夏太后與楚太后到底年邁了些,你需防著呂氏,切不可一開始與他為敵,你母后也是苦命之人,不過身不由已而已,還盼你看在她生養你之情份上,往後寬待她幾分。」嬴楚一口氣說完這話,眼裡露出疲憊之色來,但看嬴政沒有答話,不由有些失望,又一把抓了他肩膀,略提高了些聲音:「你性格剛毅果斷,又有手腕,能拉籠蒙氏為你所用,性情雖然冷了幾分,但卻是最適合如今的秦國,需要你這樣冷靜殺伐之人,但盼你瞧在母子情份上,多憐惜你母親幾分。」他並不怕呂不韋對趙姬不利,呂氏此人手腕是有,胸中也有才學,但性格卻是拖拖拉拉不乾不淨,所以多年來他才總防著趙姬會與呂不韋有染,此人在兒女私情之上與自己差不多是同一德性而已,兩人相伴多年,亦友亦敵,對對方的性情都是一清二楚,呂不韋以趙姬相贈,如今膽大包天,又暗使趙姬給自己使手段,殊不知自己一死,沒人牽扯趙姬,同樣他自個兒也得深受其害,就因為嬴楚深為瞭解呂不韋性格,所以才讓嬴政年幼時多加忍耐幾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為推薦票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