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有了仗恃,總要捺不住小性兒地微微張狂一下。舒殢殩獍更何況小孩子的眼睛雖然小,可是天生就會察言觀色的,小花兒明明白白地是看清楚了月明樓的氣勢上是要壓過他娘親一頭去的——於是小花兒抖著膽子認定了自己是安全的了,月明樓是一定有法子壓住娘親,不會讓他遭罪的。
可是小傢伙以這樣的幼齡就深切體會到了,原來夢想和現實之間的鴻溝竟然是這樣地又深又長——他那顆幼小的心靈登時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創傷。
小花兒開始還忍了一秒鐘,待轉頭看見月明樓驚愕的目光,小花兒這才伸胳膊抱住月明樓,盡情地放聲大哭!
「得得,得得!」
「你給我閉嘴!甾」
蘭溪一不做二不休,從月明樓臂彎裡將小花兒給拽出來,立著眼睛威嚇他,「跟我去睡覺!」
蘭溪用手臂夾著小花兒,轉身就走;小花兒一邊在母親懷裡極盡哀痛地哭,一邊還無限憂傷地從母親臂彎回眸,滿眼睛眼淚地盯著月明樓。不敢再呼救了,可是用眼神在勾著。
月明樓抿緊了唇角,忍不住低吼了聲,「杜蘭溪,沒你這麼對孩子的!拖」
蘭溪想不理,可是走了兩步還是沒忍住,停下腳步扭頭衝他清冷一樂,「是麼?可是真可惜了,小花兒是我生出來的孩子,所以無論我怎麼對他,我都是他親媽;他再哭,卻也得受著。」
「……總歸,還輪不到小樓你來教訓我、糾正我。」
月明樓長眸一寒,「你叫我什麼?」
「小樓啊。」
蘭溪說完再不停留,夾著小花兒就上樓去。小花兒依舊世界末日一般地哭,不過卻也被娘親那一聲「小樓」給吸引住,彷彿感知到了這個稱呼的奇妙,一邊哭一邊奶聲奶氣地學著叫,「樓,樓!」
月明樓站在樓下攥緊了手指,面頰有些蒼白,鳳目裡漾著寒光,抬頭瞄著蘭溪夾著小花兒通通通地上樓,然後轉過欄杆,直到身影沒入了走廊的狹長影子裡。
他無處發洩,恨得使勁咬了自己的食指骨節一口。卻把自己咬疼了,在原地甩手跳起腳來,又不敢讓人知道,一點聲音都沒敢出。
她氣死他了,她!
夜如輕紗,裹著酒吧這個五顏六色的美人兒那美妙的胴.體。酒吧裡的男男女女的神智上彷彿也都是裹了這麼層紗,於是都借酒耍瘋、揣著明白裝糊塗,於是一對對的一.夜.情拍檔一拍即合。
吧檯另一邊一位熟女姐姐已經給汪小洋叫了第四杯酒了,可是汪小洋還不肯給面子,一徑只扭頭瞅著月明樓,只給人家一個背影。
連月明樓都看不下去了,樂得半趴在吧檯上,「汪小洋你這人太不地道了你。人家的酒都喝到第四杯了,怎麼還不搭理人家?或者說你要是真的不想搭理人家的話,你倒是別喝人家的酒啊。」
汪小洋啟了啟唇,「……喝了也已經喝了,要不我問問她去,喝進去的酒再吐出來還給她,還成不?」
月明樓笑得長眉飛舞,伸手拍著汪小洋的肩膀,「我終於找見比我還不要臉的了。嗯,走一個。」
汪小洋盯著月明樓的笑臉,歎了口氣,「總裁你別這樣行不,太嚇人了。看你這五官都樂成這樣兒了,可是眼睛裡怎麼一點笑意都沒有啊。難道你的眼睛跟你其他的零件兒,都不受一顆腦袋控制的?」
月明樓卻不肯接話,逕自還說著之前的話題,「……其實那熟女姐姐,不正好是你的菜?汪小洋你喜歡熟女,幹嘛不接這一個?」
汪小洋終於忍無可忍,握了握拳,「總裁你別這麼拐彎抹角地試探我了,行不行?我不是喜歡全天下各種熟女,我就喜歡丁雨那樣的熟女!——總裁你要是敢在丁雨面前胡說八道,那我,那我今晚上就跟你拼了!」
汪小洋的嗓音裡有一點屬於年輕的清甜,這一真的動了氣,那清甜就漾出來,變成高八度的尖聲。那邊的熟女姐姐就聽見了,驚詫地向他望過來。
月明樓就一笑,伸手勾住汪小洋的脖子,眼睛卻是瞟著那邊的熟女姐姐的,「嗯,這可是你說的,你今晚要是不跟我拼了;那我就跟你拼了。」
酒吧裡的燈光再幽暗,月明樓還是清晰地瞟見那熟女姐姐肩頭的一抖。
也是,連他自己都被自己惡寒著了,更何況人家呢。
汪小洋要遲了幾秒才明白月明樓是說什麼,又是要幹什麼呢,登時臉就紅了,「總總裁,你你壞!」
月明樓就笑得更是愉快起來,「你乖啊。咱們倆的形象在外人眼裡可登對呢,你嬌美柔軟,我陽剛強壯,嗯,怎麼看都是一對cp啊。」
那熟女姐姐彷彿受不了刺激,急匆匆結賬離開。走遠了還崴了一下腳脖子,估計鞋跟是不保了。
汪小洋在經歷了最初幾分鐘的懊惱之後,終於平靜下來,笑著反擊了,「總裁,是不是太久沒女朋友了?」
「滾。」月明樓被捏到了痛處,低下頭去喝酒。
汪小洋歎了口氣,「總裁,要不我幫你介紹個女朋友吧?這麼陽剛強壯的您,好幾年了沒近過女色,也真不是個事兒啊。說不准您真有可能是被憋得變彎了呢——那我都得躲您遠遠兒的了。」
看汪小洋越說越眉飛色舞的樣兒,月明樓歎了口氣掏出手機來,「好吧我決定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丁雨,正式向她發動攻勢。」
月明樓作勢按號碼,還得意地挑唇,「相信以我泡妞的功力,就算丁雨這樣的單親母親也抗拒不了的。」
汪小洋不聲不響地用貞子一樣的眼神凝著月明樓,「你敢!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拉著你同歸於盡!」
兩人各自拿對方消遣夠了,酒勁就也都上來了。兩個人其實同是天涯淪落人,誰也不比誰好到哪兒去。兩人從酒吧出來,搭著彼此的肩膀一路哼哼唧唧地唱,一路朝前走。月光投下來,將兩人的影子映照到地上去,看著也是麗影雙雙的意思——只可惜,誰心裡孤單誰自己知道。
汪小洋歎了口氣,「總裁,你千算萬算,還是把自己給算進去了吧?以後別再總擺出一副智商奇高的樣子來了,我看著總覺得你打腫臉充胖子。」
月明樓瞪著汪小洋,都給氣樂了,「那你的演技呢?你現在扮演的是我的秘書哎,有秘書敢跟老闆這麼說話的麼?」
汪小洋翻了翻眼皮,「你整錯了。你現在都不是月集團的總裁了,你現在啥也不是。我的老闆現在是杜副總——據說過兩天,還有月總也要回來了。」
月明樓抿起唇角,終於被汪小洋給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從前跟汪小洋鬥嘴,永遠都是他贏;可是風水輪流轉,他今兒也只能自甘下風。
汪小洋說的有道理,他千算萬算結果是把自己給算計進去了。作繭自縛的蠢事,他只能自己品嚐所有的苦澀。他可以繼續在人前裝作滿不在乎,可以繼續吊兒郎當,甚至如果他願意的話盡可以再找一堆女人來,重新玩兒三個月一個女友的遊戲——可是他懶了,也玩兒不動。
忽然萬丈雄心都熄滅了,就只想著那天下午的情形,他靠窗坐在沙發上,聽著窗外的蟬鳴,然後笑瞇瞇看那一對母子在他眼前掐架。
她聲色俱厲,小花兒柔軟嬌憨——只要有那一切就夠了,他什麼都不想要了。
「總裁你不甘心,丁雨其實也不甘心。她心裡其實一直都沒能放下月總,她一聽說月總要回公司來,她的眼睛就又亮了——看見她這樣,我就又跟著不甘心起來。」
汪小洋還抱著月明樓的膀子,仰頭鼓著腮幫看天上的那輪孤零零的月亮說著醉話,「總裁你說這世上的人怎麼能都這樣呢,怎麼能都這麼不甘心?不甘心的話,還怎麼能獲得幸福啊?」
「我也知道自己在她心裡其實一直都沒有地位,不過是她一時過河需要的橋,她心裡是一直都放不下月總的——我想勸自己就放手吧,強扭著不是買賣,我也想勸我自己甘心算了。可是怎麼就做不到啊?」
「總裁你教教我,你當初是怎麼能甘心情願放下杜蘭溪的,啊?」
月明樓扭頭盯了汪小洋一眼,結果毫不留情伸腿,一腳將汪小洋踹一邊去,「你這熊孩子,你這不是向人家傷口上撒鹽麼?滾一邊兒去,我才不告訴你!」
他是絕不會告訴汪小洋的;可是蘭溪呢,他是否應該現在就告訴她,那段時間裡都發生了什麼?
他是否該告訴她,他從未有一天真的放棄過她;他是否該告訴她,她說錯了,小花兒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他從來沒有漠視不管過,從來沒有。
可是現在他是否可以就這麼不顧一切地告訴她?然後看見月家大亂,剛剛平靜下來的,又因為他而再度掀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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