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景駕著酈王一路疾奔出行宮,直往東城門。
身後一大批士兵護衛緊隨其後,胯下坐騎雖為良駒,但與酈王卻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不多時,便已被司徒景遠遠拋下。
即將入秋的夜風已少了白日裡那份燥熱,酈王所經之處更是如同捲過一陣旋風,司徒景薄唇緊抿,狹長雙眸緊盯著前方,一手扯開繡著金絲龍紋的衣領,任如玉的胸口大片敞露在外。
由於放了煙彈之故,原先在城內歡鬧的人群皆紛紛回家躲避,繁華的大街上七零八落地掉著無數煙花爆竹點放之後的殘骸,還有被踩踏燃燒未盡的大紅燈籠,家家鋪門緊閉,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這滿目的荒蕪。
司徒景卻對此視而不見,他的眼前只有那個女人的模樣,她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冷眼淡睨,她負著雙手氣定神閒地說「爺,那就立字據吧」的樣子。
他就不明白了,這個女人的膽子為什麼有那麼肥,她的心怎麼就那麼大,性子怎麼就這麼不安定?
他還不明白,為什麼她明明內力尚未恢復,就能在行宮中如此來去自如,想走就走?
紅杏!
無需置疑,那紅杏絕非金剪子裡的人,卻不知又是她的什麼人,能在看守如此嚴密的狀態之下進入行宮而不被察覺,又能如此神鬼不知地帶她走。
甚至,還劫走了吳將軍。
想到他自始至終都在被欺騙,想到被兩個女人聯起手來戲耍,他便止不住怒火中燒。
從一開始她出現在蒲陽城,出示他的牌子引起眾人注意,到他派人四處張貼她的畫像派人追捕,直至被他親手捉回行宮,這都是她有預謀地請君入甕,可笑他還為此自得多日。
如今在這天下人眼裡,他司徒景已然成了天大的笑話!
在今晚,乃至以後,這都將是他一生中不可抹去的恥辱!
還未奔至東城門,便聽見前方馬蹄聲促,長街盡頭,正有兩騎朝這邊疾馳而來,急促的呼喝與響亮的揚鞭聲更是為這寂靜卻不平靜的夜增添了一分驚心,一分未測。
司徒景驟然勒馬。
酈王長嘶,頓時直立而起,兩隻矯健有力的前蹄在空中踢蹬,馬鬃凌空飛舞。
「爺!」前方來人已認出他來,趕緊勒馬翻身而下,單膝跪地急聲稟報,「據孫將軍所言,大概在半個時辰之前,有人持著爺的牌子出了城!」
半個時辰之前?
那時他還在他的寢殿裡準備挑新娘子的蓋頭,不許放任何人出城的命令還未下,煙彈更是還未放。
「稟王爺,當時來人亮出王爺的腰牌,並說聽王爺吩咐出城有急事要辦,末將不敢阻攔,便下令放行。」守東城門的孫將軍一頭冷汗。
司徒景沒有時間責備,快速問:「來者幾人?騎馬,駕車,或者步行?從哪個方向而去?」
「回王爺,來者兩人,皆是女子,騎馬,出了城門之後便往東而去。」
「你確定是兩人?」司徒景長眸微瞇。
「確定。」那孫將軍遲疑了一下,又道,「其中一人身前還馱著一個黑色大口袋,看著很沉,不知裝了什麼東西。」
那就是了。
二話不說,司徒景一夾馬腹,酈王頓時如箭一般往前躥出,鐵牛與孫將軍立即上馬跟在後面。
「開城門!」遠遠地,他便隔空一甩馬鞭,鞭聲嘹亮,語聲凌厲,胯下酈王未慢絲毫,直衝緊閉的城門。
「是王爺!」守在城頭的士兵舉著火把細細一辨認,連忙指揮下面的士兵開城門,「快快,王爺要出城,快開城門!」
擋在城門前頭的木欄迅速被移去,沉重的城門轟然打開,而這時,酈王已衝到眼前。
鐵牛與孫將軍已相隔很遠,與先前跟著司徒景出行宮的那些護衛匯在一處,見司徒景單身匹馬地奔入黑暗的夜色中,紛紛急得滿頭大汗。
「快跟上!」鐵牛一聲大吼,狠狠一鞭抽在馬屁股上。
馬吃痛,奮蹄疾奔,其他人紛紛效仿。
一時間,塵土滾滾,喝聲一片,紛沓的鐵蹄震得地面都有所震動。
司徒景獨自一人闖入這莽莽黑夜中。
半個時辰是麼?以酈王的腳力,他不信在她們入東陵邊境之前會追不上她們,更何況,她們還帶著吳將軍,跑不快。
再者,煙彈已發,臨近邊境線的駐軍定然能夠看到。
煙彈的數量與顏色可以告知發生了哪一種情況,駐軍也必將採取相應措施,只怕未等他到,那邊已將她們截下。
想要這般輕易就逃離他的掌控,越過北昭邊境進入東陵,沒那麼容易!
——
蒲陽城外。
「吳將軍,委屈你了。」寧天歌將口袋打開,解開吳將軍手腳上的繩索,並將他口中的布團拔去。
吳將軍慢慢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手,看著她沉聲問道:「不知夫人為何要這樣做?」
「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她將一份東西遞了過去。
吳將軍展開一看,臉色微微一變,「西宛與北昭的盟約書?怎麼會在夫人手裡?又為何會破成這樣?」
「沒錯,正是貴國與北昭的盟約書。」她點頭,「其實早在將軍到來之前,平陽王便已起了毀約之心,在將軍帶來貴國君主的口信之後,平陽王更是大怒,當著我的面將盟約書撕毀,說再不聽貴國君主任何擺佈。後來我將碎片揀回來將它重新粘合,便成了現在這副破損模樣。」
「有這等事?」吳將軍一驚,卻又有些不信,「僅憑夫人一言,還是不能令吳某信服,吳某必須回去親自問一問平陽王。」
「將軍是想去送死麼?」寧天歌淡淡一瞥,「將軍若執意要去,我定不阻攔,只當我白費了一番苦心。只是,到時候若是把命留在蒲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吳將軍的腳步頓住。
「自打進了行宮,將軍可覺得有半點自由?不管走到何處,身後都有人監視著,這種滋味可好受?」寧天歌淡聲道,「再者,將軍可有見到平陽王有半點要打仗的樣子?每日裡不是與女人廝混,便是想著如何將女人收在自己身邊,可有拿出半點與西宛合作的誠意?」
「這……」吳將軍心裡不得不承認。
自從被留下來喝喜酒之後,在等待的幾日裡,他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人眼裡,這種沒有半點**的滋味確實讓人不好受。
而司徒景要與東陵作戰的樣子,更是半點沒有。
「將軍以為,你還能安然回西宛麼?」寧天歌冷冷一笑,「在平陽王留下你之時,便已起了殺心,你身為貴國君主的肱骨大將,他又怎可能放你回去。」
吳將軍沉默了一下道:「但吳某想不出平陽王要殺我的理由。」
「理由很簡單。」她拾起地上的黑色口袋與繩索,捲起扔進旁邊的草叢中,撣了撣手,「他當時與西宛結盟,本便未抱多大誠意,如今更不願意因為西宛而打破北昭的平靜,使北昭陷於戰火中。偏偏這時候你來了,還帶來了令他相當不快的消息……平陽王的性子將軍也該瞭解,像他那樣隨性而為的人,想殺一個人並非要多大理由,何況你正好惹到了他。」
「但是,殺了吳某,平陽王就得罪了我們主上。」
「將軍,殺一個人容易,要隱瞞真相抹殺事實更是簡單。」寧天歌側眸一瞥,「將軍不要告訴我,你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
吳將軍沉默。
寧天歌抿了唇角,牽著馬韁轉頭對他說道:「吳將軍,我就送你到此,後面的路,就由將軍自己走了。」
吳將軍一點頭,將盟約書收入懷中,上了另一匹馬,卻並未馬上離去,而是問道:「吳某敢問,夫人為何要出手相救?」
寧天歌正待上馬,聞言扯了下嘴角。
還是不信?
「我救將軍出來,並將實情告知,是不忍心見到有人無辜喪命。」
「那夫人又為何要私自出逃?」
「將軍也許聽說過,我是被平陽王擄進行宮的,並非出於自願。」寧天歌露出一絲苦笑,一腳蹬上馬背,立於她身旁一直未開口的「紅杏」亦上馬坐於她身後。
「而且將軍不知,外人都道我是平陽王出逃的夫人,實則這夫人之名完全是平陽王一口之言,我根本就不想做他那麼多女人中的一個。」她撫著油亮的馬鬃,無奈道,「將軍可曾見過,已經有了夫妻之名的人還再行成婚之禮的?」
「確實沒有。」吳將軍不得不點頭。
「如果將軍再無其他疑問,你我這就分道揚鑣了。」寧天歌一抖韁繩,便要動身。
「紅杏」卻雙眸一瞇,「夫人,你看前面。」
寧天歌與吳將軍同時看過去,卻見蒲陽城方向的上空兩道白色濃煙升起,在空中劃出兩道交叉的長弧,久久不散。
她臉一沉,「不好,定是平陽王發現吳將軍失蹤,發起的報警信號。」
吳將軍一直沉著的臉上終於現出隱隱的不安。
「吳將軍,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她現出焦急之色,「平陽王的人很快就會追來,這要如何躲過他們的追捕,就只能靠將軍自己了。」
「夫人放心,這個吳某自有辦法。」吳將軍向她一拱手,「今日之恩,吳某定牢記不忘,他日有機會定當報答。」
「吳將軍言重了。」她亦報以一禮,「將軍還是快走吧,他日有緣自會再相見。」
「好,夫人珍重!」吳將軍一勒馬韁調轉馬頭,揚鞭朝夜色中行去。
他自當寧天歌最後所說的那句話是隨口之言,卻不知,在不久之後的將來,這句話果真有了應驗。
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寧天歌挺直坐在馬背上,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焦急之色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已隱去。
縱然這位吳將軍心中尚有疑慮,如此滴水不漏的回答也讓他找不出半點可疑之處,不管簡晏是否相信司徒景毀約,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遲早都會有生根發芽的一天。
悠悠歎了口氣,她望著蒲陽城的方向,「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司徒景。」
「不,你沒有對不住他。」墨離從後面環住她的腰,「從感情上來說,你或許有對不住他之處,但從天下大道來說,他應該感謝你。」
她放鬆身體靠在他身上,閉目不語。
「你只要想,如果北昭與東陵一戰因此而免,將會有多少生靈可以免除塗炭,有多少家人可以不必失去親人。」他貼著她的髮絲低聲道,「離別家鄉出門征戰的那些無辜士兵可以留著命回家,他們的母親可以不必失去兒子,妻子不必失去丈夫,孩子不必失去父親……」
「如果你真覺得虧欠了司徒景,倒不如說是我虧欠了你。」
「你什麼都沒有欠我。」她平靜地睜開眼眸,回頭,「做這一切,都是出於我的本心。為了你,為了東陵的百姓,我願意去做這一切!」
——
將紅杏與吳將軍帶出行宮並分別作了處理,寧天歌與墨離已可輕鬆離開,只是蒲陽城中突然升起的那兩道交叉的濃煙卻引起了他們的警覺。
不能確定這示警只是針對於城中的守軍,還是駐守在城外靠近邊境的駐軍,兩人在看到前方佈滿了整個山坡的帳篷之後,便決定棄馬步行,只拿了從行宮護衛那裡得來的一把劍,以防不時之需。
阮清自上次與寧天歌見面之後就再未出現,畢竟多來一次便多一次風險,也正因為如此,寧天歌不確定她到底作了何種準備。
一眼望不到頭的帳篷擋住了去路,而此時,那營地裡更是火光沖天,無數士兵從帳篷裡奔出,列隊,似乎發生了何種大事。
大事……
眼下除了她的出逃之外,對司徒景來說,還能有什麼能算得上大事?
他竟然不惜動用十五萬兵力來捉拿她一個小小女子!
「娘子,可有把握衝過這十五萬精兵?」墨離依舊一身女子打扮,那雙美目沉靜無波,唇邊淺淺含笑,儼然一個從畫中走下來的美人。
寧天歌負手望著,「應該不難吧。」
司徒景只知她內力尚未恢復,實則她這幾日一直在習練陰陽星宿的內功心法,內力已漸漸回來,再加上昨晚墨離助她一臂之力,今日一早便感覺內力已基本恢復。
有了內力,便可以使用輕功,而她與墨離的輕功,憑這些士兵的能力還擋不住。
正待動身,卻見前方有了出乎意料的舉動。
如潮水一般的士兵手持盾牌奔出營地大門,在營地前呈一字形展開,而後面出來的士兵則踩著他們的肩膀形成更高一層的防線,手中長盾與下面的相接,之後又是第三層……
三面盾牌上下銜接得密不透風,將身後的士兵完全護住,最頂層的士兵還持著長槍,與各人的身高共同組成了一面高達數丈的人牆,而在他們的後面,又有無數士兵形成第二道防線,下面幾層只是做樁,最上面的則全是引箭待發的弓箭手。
至此,寧天歌才明白那兩道濃煙的意思,這分明就是阻攔的含義。
在這樣防守嚴密的情況下,想要單憑輕功而過,可能性實在不大。
「要麼,咱們等著?」墨離支著頤,「他們這樣堅持不了多久,時間一長陣勢定會鬆懈,若是到了一定時辰換人,我們正好可以趁那個空隙過去。」
寧天歌「嗯」了一聲,似乎現在也沒什麼可行的好辦法。
沖天的火光將營地照得如同白晝,那些盾牌閃爍著金色的反光,映得人眼花,寧天歌轉身在地上坐下,將墨離拉至身邊,「不睡先睡會兒。」
墨離一笑,絕美的臉嬌艷如花,眸裡笑意頗濃,「等待的時辰太長,不如趁此做點有意義的事?」
「什麼是有意義的事?」她靠在他身上,懶懶地問。
「比如,親熱親熱,做做那事……」
她倏地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他笑得一臉明媚,美目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嘴角一抽,別過臉,不去看他引人犯罪的眼睛,「男人果然可以隨時隨地發情。」
他唇邊笑容一僵,發情?他是男人,不是牲畜!
「娘子,那為夫發一個情給你看看?」他貼過去,環著她的腰,吐氣若蘭,媚眼如絲。
絕色的臉,配著那一身紅色紗衣,真正是個禍害人的妖孽!
她木木地看著他,「我錯了。」
「什麼錯了?」
「我應該把你畫成鍾馗,省得你勾引人!」
「那娘子是承認被為夫勾引到了麼?」
「我對女人沒興趣!」
「我是男人。」
「你的臉是女人。」
「你摸我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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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們,明後天又是週六日,碼字時間估計又只能有那麼一點點了。唉,一想到這更新的字數問題,真的很想去撞牆…
龜速某風,啥時候時速能上萬?(眾妞鄙視:做夢比較快!)某風說,其實時速只要能達到兩千我就心滿意足了。
想起前兩天自己發誓要萬更一次,結果忍著腰疼在電腦前一動不動坐了七個小時,連中午飯都沒有做,隨便吃了點,到最後只寫了七千字。
真心服了自己了!
據說碼字速度快的,一小時就能搞定我花一天時間寫出來的東西,聽了之後很想吐血。那得是什麼樣的速度啊,不需要經過大腦直接從手指尖上蹦出來的麼?
求神看在我從不敢偷懶的份上,請賜給我一個奇跡,一個一覺醒來時速能達到兩千,哦不,三千的奇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