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茹兒知道她沒有別的選擇,即使害怕也只能依她的話躲到車下,當即手腳並用爬了進去,靠著車輪,與車伕各據一邊。舒榒駑襻
寧天歌與墨離相視一眼,拿起對面茹兒坐過的那塊長木板再次從車頂上擲了出去,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它吸引過去的一瞬,兩人躍出馬車,分兩側如輕煙般向後方掠去。火光流矢間,柳葉飛刀脫手而出,單薄的刀刃挾帶著銳利的鋒芒劃開眼前刺眼的紅光與濃重的黑暗,冰冷而森然,彷彿地獄使者發出的邀請。
例無虛發!
持弓射箭的六人當先中刀落馬,與此同時,數人坐下駿馬哀鳴倒地,無一例外前肢被砍斷,馬上之人不及防備,紛紛狼狽倒地,而有人則被拽下馬背,被人奪了腰間佩劍,只來得及看到一道冷光閃過,自己的頭顱已與身子分了家。
動作太快,快到超過了自己的預料,短短一瞬,死亡過半。
餘下幾人臉色大變,迅速拔劍聚到一處,清楚自己太過輕敵,能夠衝破甘遙鎮如此嚴密的伏擊,並安然越過北邙山與青石嶺通過甬關城的人,又豈是泛泛之輩。
沒有人敢妄動,只是按住長劍緊盯著轉眼間要去他們半數同伴性命的兩人。
寧天歌與墨離並肩而立,一人悠然持劍,氣度優雅,一人匕首護胸,神情冷然,皆淡淡掃視著對面如大敵臨前的幾人。
追擊,與被追擊,在這一刻竟似調換了對象。
久久的對峙,附近的火光已熄,馬車的火焰卻越燒越猛,那馬焦躁地在原地踏步,車底下的車伕與茹兒再也躲藏不住,連滾帶爬地鑽出車底,遠遠地跑開了去,那車伕還不忘將馬解套,牽了它一塊兒躲。
忍耐力快要被消耗殆盡,所餘追殺之人正待要群起圍攻,猛聽得被火焰吞沒的車廂傳出一聲爆響,瓦礫四飛,擊破車壁,無數股細小的黑線在漫天火光中呈發散狀向四周激射。
寧天歌與墨離心下一凜,頓時明白那是何物。
自青石嶺進入甬關,再僱車離城,那裝著毒蟲的罐子一直未曾處理,之後便暫時放在馬車內,此時不知是罐子經不住這外面的高溫而爆炸,還是裡面的毒蟲受不了這般生生火烤衝破了罐子,總之,這喜食人肉骨血的毒物在罐子爆裂的瞬間憑著氣流的衝擊,竟在此大火下僥倖逃生,非但沒有了禁錮,反而很快就要為害人間。
那些一直在等待時機的殺手卻未意識到災禍即將降臨,見兩人略一分神,當即衝殺上來,頃刻間,寒光大作,刀劍相聞,熊熊火光與森冷劍芒交相輝映,映出鮮艷血色。
腥甜的血,永遠都是那些毒物的最愛。
本欲四散逃離的毒蟲嗅覺異常靈敏,在離開了灼熱火源之際,很快就嗅到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之氣。
股股細線慢慢聚攏,逐漸形成一團烏雲一般的黑霧,在經過極短時間的徘徊之後,最終確定目標,統一向正在交手的眾人襲來。
相比較死人,它們更喜歡活物。
茹兒已駭得失了語,雙眼大睜,想要出聲提醒,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寧天歌與墨離早已領教過這些毒物的厲害,立即足尖點地,朝後滑出十數丈之遠,遠離血腥之氣。
眾殺手不明就裡,只道他二人不敵想要脫身,起身就追,並未察覺到死亡之神已在他們背後伸出黑暗之手。
「啊!」一聲驚叫,最後一人只覺得脖子上一陣麻癢,眼前一黑,便感覺有東西從鼻子裡鑽了進去,驚得張口大呼,嘴裡立刻被不明之物趁機而入。
前面幾人聽見呼聲急忙回頭,卻被這眼前情景駭得忘了動作。
一團濃黑的霧將他們同伴的頭與脖子團團圍繞,看不到丁點裸露的肌膚,任憑他怎樣摳撓抓拍,那霧卻沒有絲毫散去的跡象,藉著遠處的火光,依稀可見這黑霧中有無數細小如發的物體在不停蠕動,更是不停地……從他們同伴的耳鼻口眼中鑽入。
他們大驚失色,忘了衝上去解救同伴,而是驚呆在原地,連步子都邁不開。
這樣的惡夢,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夢見過。
那人的嗓子裡發出淒慘的叫聲,已經痛苦地翻倒在地,來回在地上打著滾,甚至將臉在粗礪的地面上拼了命地摩擦,想要將頭上這些東西蹭下來。
毒蟲卻更為迅速地鑽入他體內,相繼開始啃噬他的血肉,寧天歌與墨離遠遠地看著這一幕,比誰都要清楚他現在所受的痛苦。
沒有解藥可服,更不像上次那撥死士那般瞭解這毒物的底細,因此他現在不僅承受著身體上的疼痛,還要承受心理上的恐懼,這種恐懼,只怕比身體的痛更讓人煎熬。
毒素發作很快,毒蟲蠶食血肉的速度也很快,不多久,那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翻滾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稍後,徹底不再動彈。
此時,籠於他頭上的煙霧也淡了下去,可以清晰地見到無數細小斑斕的蟲子在他臉上的各個洞眼中進出,而他臉上只有一層薄薄的臉皮,臉皮不斷突起陷下,可見明顯感覺到底下的蠕動。
那人嘴巴大張,神情扭曲,眼睛裡全是恐怖之色。
餘下的那些人駭然望著眼前這副慘狀,身上衣衫盡濕,半天竟忘了挪步。
許是因為此人已死,那些毒蟲紛紛從他的口鼻中鑽了出來,密密麻麻地佈滿了一地,隨後分成幾股向他們爬來。
一人猛然反應過來,「快跑!」
一語驚醒呆立的眾人,他們再也顧不得遙遙站立一邊的墨離與寧天歌二人,撥起身形就往前急奔。
依舊慢了一步。
他們幾人本來相近,剛才已死的那人不過堪堪在他們身後,相距不足兩步,等他們回過神來逃命之時,那些毒蟲已近到跟前,再輕輕彈跳而起,就像跳蚤一般精準地跳到了他們身上。
手中武器紛紛被棄,地上噹啷聲一片,幾人邊跑邊往身上拍打,想要將尚且叮在衣服上的毒蟲拍落,那蟲卻極為刁鑽,早已從衣服布料上極細的織孔中鑽入。
一時場面極為混亂,毒蟲上身的眾人無不驚得面無人色,毫不猶豫地去脫身上的衣服褲子,只是等他們脫去外衫,那蟲子已經鑽入了中衣,等他們脫去中衣,它們已順著他們的肌膚往上攀爬。
無數細小毒蟲在身上蠕動的感覺好似凌遲,令他們毛骨悚然,紛紛脫去身上最後一層衣物,胸前背後不斷拍打,那些蟲子似乎被擾得煩了,竟直接從身體的毛孔裡鑽了進去,不費丁點吹灰之力。
驚悚。
恐慌。
絕望。
種種神情從他們眼中交錯而過,他們眼見著身體皮膚的起伏波動,竟似發瘋一般撿起地上的劍,在每一個毒蟲蠕過的地方割刺過去,背上刺不到的地方就反手去抓撓,不過轉眼功夫,每人皆已渾身鮮血淋漓,然而根本無濟於事。
慘叫聲震天,寧天歌瞇眸看著這一切,只覺得這批毒蟲竟比上次所經歷的更厲害幾分。
茹兒雙手蒙住眼睛,不敢看這副慘象,她知道這些毒蟲可使人致命,卻不知竟是這麼殘酷。
那車伕更是尿濕了褲子,幾次三番想要爬上馬背逃走,可雙腿軟得怎麼也爬不上去。
「等吃完了他們,就該吃我們了。」墨離淡然說道,語聲裡聽不出他作何想法。
「現在走倒是來得及。」寧天歌將匕首還鞘,看他一眼,「等他們死了,就真的要被吃了。」
「可是娘子,你現在會走麼?」他側首,笑問。
「相公會走麼?」她淡淡道,「我們走了,暫時是無事了,但這些失去主人的控制的毒蟲,卻成了一大禍害,還不知要吃掉多少人。」
「所謂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他感歎,「既然娘子與為夫想到了一起,我們便做做好事,將這些東西毀了再走吧。」
「只可惜四喜不在這裡。」寧天歌看著那些痛苦哀嚎滿在亂滾的人終究少了絲把握,「若是將它們聚在一處倒是好辦,只是這樣分散著,恐怕會有遺漏之虞。」
「事在人為。」墨離揚眉一笑,瞟向尚在燃燒的車廂,「去取火吧。」
嚎叫聲已漸弱,不能再拖延,兩人掠至馬車旁。
墨離揀起車伕遺在地上的鞭子往前一抖,馬鞭如長了眼睛般纏住一側車櫞,他手臂一振,烈焰熊熊的車子被他凌空甩起,寧天歌縱身躍起,旋身一腳蹬出,那馬車如一團火球劃過蒼茫天幕,滾滾投向兀自垂死掙扎的諸人。
轟然巨響,火球落地四散,多數散落在周圍,亦有不少砸在那些人身上,然而他們對於通紅火燙的木塊已似失去知覺,抑或這種單純的疼痛已遠遠及不上體內所受的萬蟻噬心的痛楚。
墨離與寧天歌旋即緊隨而至,將四散的木條木塊圍攏成圈,不留一絲縫隙。
地上的人已奄奄一息,在死與未死之間徘徊,不過差那麼一口氣而已,而那些體內的毒蟲,感覺到外面頓時灼熱了的空氣,明顯躁動不安起來,卻又因為極大的忌憚而再不肯從身體裡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