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咬牙忍痛,自懷裡掏出一根火管,拇指一摁把手機括。舒榒駑襻
「咻——」
一枚黑色的流彈自那人手中射向半空,升至一定高度之後,便聽得「啪」的一聲,一團紅色焰火在空中綻放,照亮黑色的天際。
信號彈!
寧天歌雙眸一瞇,一把拔出靴中匕首,霍地拉開車簾彎腰而出,雙手攀住馬車車棚倒翻而上,再重重一跺腳下,身形如離弦之箭撲向那人。
那人感覺到身後勁風,眼露狠色,猛地抓住露在肩胛處的飛刀末梢,用力一拔,不顧血水噴濺,反手擲來。
這一擲,拼了那人畢生之力,寧天歌半空中一個旋身,揮起手中匕首打向那點寒光。
「叮!」一聲清脆激響,那飛刀被她打偏了方向,帶著嗡嗡的余聲篤地一聲釘在馬車上,悉數沒入。
這一耽擱,那黑馬已竄出幾丈之遠,寧天歌冷冷一笑,望著伏馬疾奔的灰影陡地揚出匕首。
尖銳的嘯聲在紛沓的馬蹄聲中格外明瞭,破空之勢迅如雷電,馬背上的人驚駭回頭,刀光雪亮,映出他自己恐慌的臉色。
這一擊,避無可避,亦來不及避。
心口一涼,人已如倒栽蔥一般一個跟頭從馬背上摔下,在粗礪石面上翻滾了十多圈才停下,兩眼突出,至死不明瞑目。
那黑馬受了驚嚇,往前狂奔而去,轉眼間消失在黑暗中。
寧天歌慢慢走過去,看了他片刻,俯身拔出匕首,在他身上擦拭乾淨了收回靴中。
一陣嘶鳴,馬車被墨離控制住了去勢,馬匹被韁繩勒得直立而起,在半空中胡亂地蹬著蹄子,那車伕嚇得癱軟在那裡,面無人色。
面無人色的還有茹兒。
她扒著窗口,親眼見著她的養兄死在寧天歌手中,身子抖得好似風中殘葉,至此她才真正體會到了恐懼,知道了那個被她以姐姐相稱的女子並不如表面上那般溫和無害。
然而她的眼中又夾雜著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快意與悲傷,盯著地上那具灰色的屍體,輕輕地笑了笑。
寧天歌轉身,便見到這樣的一副神情,她淡淡一瞥,走到馬車旁邊,再四周環顧了一圈,對那車伕說道:「熄了車燈,將馬車趕到前面那個土坡後面,要快。」
「不不,姑,姑娘,你們放過小的吧。」車伕連連搖手,腿肚子發軟,「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不過是想掙口飯吃,這,這殺人放火的事,小的都沒這個膽子……」
「誰要你殺人放火了?」墨離放開韁繩,好笑地望著他,「我娘子不過是要你把馬車藏起來,你怕什麼?」
「不不,這位爺,你們就放小的走吧。」車伕急得滿頭冒汗,在懷裡抖抖索索地掏出之前所收的現銀,捧到他跟前,「這是幾位給的雇銀,小的也不要了,只求爺讓小的走……」
「篤!」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釘在他腿邊,緊貼著他的褲管,他頓時噤若寒蟬。
「趕不趕車,走或不走,現在都由不得你。」寧天歌沉聲道,「你若想留住你的小命,就依我的話將馬車趕過去,否則,就算我們不殺你,等那些人的援手來了,你照樣活不了。」
車伕臉色慘白,直後悔不該貪圖銀子走這一趟,只是形勢不由人,在這殺人的利器之前,他沒有別的選擇。
車燈熄滅,馬車被掩在土坡之後,馬嘴套上了布袋,防止發出聲音引人注意,墨離與寧天歌立於土坡後,靜靜地等待著被信號引過來的追兵。
車伕抱著頭蹲在馬車旁邊,茹兒則坐在馬車內,亦大氣都不敢出。
夜色黛青,並非黑得無法辯形,依稀可見離得極遠的北邙山,道路兩邊筆直通坦,周圍情景一目瞭然。
不多時,果見從甬關方向傳來一陣迅猛的馬蹄聲,夾裹著火光點點,來勢極快。
來了。
墨離與寧天歌伏於土坡後,平靜地看著那火光越來越近,近到已經可見前面幾人的面目。
約摸有六七人。
行至黑衣人被殺倒地的位置時,那些人猛地拉住韁繩,引得疾馳的坐騎紛紛嘶鳴人立而起,眾人下馬,在察看了屍體之後,一人命令道,「再往前面看看。」
再走出幾丈路,便見到一具灰色衣著的屍體,在看到其死狀之後,每人臉上都很凝重。
「頭,看樣子他們往前面跑了,咱們繼續追吧。」一人說道。
先前下令那人卻沒有立即說話,只是看了看四周,沉默了一下指著旁邊那條岔道說道:「往那邊追。」
「那邊?」其他人不解,「老三老七的屍體都在這條道上,他們肯定是走的這個方向。」
「你們錯了。」領頭的翻身上馬,「這是他們故意擺的**陣,將老三老七的屍體放在這邊,就是故意要引我們往這邊追,你們別中了他們的計。」
其他人恍然,當即縱馬往那邊而去。
片刻之後,火光已遠,只可遙見幾點如螢火般的光點往那條道上一路行去,馬蹄聲早已不可聞。
墨離與寧天歌在夜色中互望一眼,唇邊浮起一絲冷笑。
聰明反被聰明誤。
自以為聰明,卻不知這種自恃的小聰明最容易誤人誤己。
令馬車伕繼續趕路,兩人坐回車內,雖知前方未必沒有危險在等著他們,但路還是要照趕不誤。
見兩人上了車,茹兒下意識就縮了下身子,自在青石嶺遭到墨離的冷淡之後,她原先的那種伶俐便淡了下去,對墨離亦不再像初見那時無所顧忌,如今見兩人殺人毫不手軟的模樣,更是多了幾分敬畏。
墨離並未看她,上車之後便坐在寧天歌身旁倚桌假寐。
寧天歌掀起窗簾,外面的光線透進一線,見茹兒垂著眼瞼不曾抬頭,淡聲開口,「茹兒,你可是在恨我殺了你哥哥?」
「沒有。」茹兒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哥哥家對我有恩,如果可以,我當然不希望他死。只是……我也明白,若姐姐不殺了他,死的人就是我們。」
她咬了咬唇,抬起頭看著寧天歌說道:「既然我選擇了跟姐姐與李大哥一起走,對於這個結果也早有準備,絕不敢怨恨姐姐。」
寧天歌淡淡地看著她,這個女子,對於有著養育之恩的養兄與養父母尚可如此決絕,對於其他人,更是可想而知。
當初她這般乾脆地與她養兄為敵,跟隨他們這兩個素昧平生連底細都不清楚的陌生人離開青石嶺,她這種信任又是憑的什麼?就不怕反而令她自己涉入危險之地,甚至喪命?
茹兒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卻也對她的想法猜到了幾分,沉默了半晌,終於下了很大決心般說道:「姐姐,李大哥,我知道你們並不完全相信我,可能也覺得我狠心,不念恩情,說出來也許你們不信,其實我想離開青石嶺很久了。」
寧天歌不置一詞,只是淡淡地望著她。
茹兒起了絲苦笑,「姐姐不知道,我那哥哥,他一直想讓我做他的女人,若論恩情,我嫁他是應當,可是我只想用其他方式報恩,並不想以身相許……」
她望向以手抵額頭閉目淺眠的墨離,漸漸流露出一種苦楚之色,即便在幽暗的馬車內依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
「只因苦於一直沒有機會離開,這次遇到了姐姐與李大哥,便想趁著這次機會徹底擺脫了他。」她說完又覺得不妥,急急地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存了這份私心,但救你們是出自真心的。」
寧天歌許久未語,正當茹兒忐忑之際,她緩緩說道:「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也相信你要離開青石嶺這個理由的真實性,但是,這理由不足以充分到讓你恨你哥哥……如果我沒看錯,剛才你哥哥死的那一刻,你的心裡有著快意。」
茹兒一震,睜大著雙眼,不敢相信那一刻短暫的流露便落入了她的眼裡。
她直覺想否認,但是對面那種淡然卻帶著無形壓迫的眼神令她無法說謊。
她看向墨離,心中更為絕望,本來心中尚有一絲僥倖的希翼,一旦事實說出,便再無希望可言。
寧天歌將她的表情看得真切,卻未心軟,此時此刻她與墨離的處境容不得有任何可疑之處的存在,她不會對一個底細不明的人存有婦人之仁。
茹兒終究不敢隱瞞,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果然瞞不過姐姐的眼睛,我雖感念哥哥一家的恩情,亦想一生侍奉雙親,只可恨我那哥哥趁我熟睡之際下了藥……強佔了我。」
她的雙手蒙住眼睛,聲音裡有著恨意,「我確實恨他,事後也曾想過逃,但每次都被他抓回去,後來想想要麼就這樣吧,可是遇到了姐姐和李大哥,我又想,又想……」
她低低地啜泣起來。
寧天歌未語,她明白這後面的話是什麼。
見到了墨離,沒有哪個女子能不動心,哪怕故意改變了膚色,這與生俱來的優雅雍容氣度亦是無法改變和忽略,更不是一介武夫所能企及的,茹兒見了,又怎能免除。
此事雖說是想擺脫她的哥哥,只怕對墨離的仰慕更是佔了主要原因。
正想著,墨離忽然低低一笑,「娘子,身上的飛刀夠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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