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煙波樓,寧天歌剛推開門,一雙柔若無骨的手臂便纏了上來,胸前的柔軟緊緊抵著她,一張小嘴在她耳邊吹了口氣,嗲聲嗲氣地抱怨,「公子爺,這麼久都不來找奴家,是想讓奴家慾火焚身而死麼?」
「美人兒,爺這不是來了麼?」她一手摟住那水蛇腰,一指輕佻地挑起那尖尖的下巴,「爺這兩天正寂寞得緊,美人兒可要把看家本事都使出來,取悅了爺,說不定爺就把美人兒娶回家去了。舒骺豞曶」
「娶回家去做什麼呢?」那柔軟有彈性的豐滿在她胸前蹭個不停,媚眼兒如春水般蕩漾。
「你說呢?夜夜**可好?」
「那當然好了,奴家最近又琢磨了新花樣,今晚就跟爺一起試試如何?」
「好……」
她還沒說完,旁邊已有人看不下去,扔了把花生過來,「你們有完沒完!」
「公子爺,別管他,走,我們到床上去說。」那水蛇腰一扭,膩著她挪向邊上的繡床。
寧天歌瞟了眼一旁瞪著眼的男人,拍了拍美人兒的qiao臀,「得了,紫翎美人兒,那裡有人覺得受了冷落,去床上就免了,咱們一起過去陪陪他吧。」
「這人最是掃興了。」紫翎瞥了眼樓非白,黏著她一塊兒去落了座,然後扯了下她的衣服,「你今日出門怎麼不換身衣服,連面具都沒戴。」
寧天歌看著身上的月白錦袍,道:「以後就這個樣子吧,換來換去,麻煩。」
之所以以寧天歌的身份出來,倒不是因為冉忻塵的要求,而是她也擔心被人發現,俗話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上鬼,她換來換去的次數多了,也難免不被人發現。
「那公子爺可要常來哦,奴家最喜歡爺這身打扮了。」紫翎軟綿綿地靠在她胸前,伸手在她胸口摸了好幾把,也不管其他兩人的臉色好不好看。
便宜占夠了,她突然來了個大變臉,坐起身臉一板,朝著寧天歌就開始數落,「我說阿七,你這人真沒良心,你自己說說,有多少天沒來我這煙波樓了,虧我還為你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
「我這不是來了麼。」寧天歌自知理虧地賠了個笑臉,又給她剝了顆花生,「來,吃花生。」
紫翎甩給她一個大白眼,抓起花生,咬得嘎崩嘎崩響,完全一副出氣的模樣。
寧天歌「撲哧」一笑,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又看了眼滿桌子精心烹製的菜餚,感歎道:「你們這日子過得,天天好酒好菜,太奢侈了。」
「這可都是因為你來,紫翎才特意命人準備的。」樓非白伸出長臂過來拍了她的頭,趁她發威之前縮了回去。
「她這沒良心的,要不是我們找她,早就想不起來這裡還有個煙波樓了。」紫翎哼了一聲,嘴裡說著,手裡卻不閒著,拿起一雙筷子就開始給她夾菜。
「是我錯了。」寧天歌誠心誠意的道歉,舉起酒杯,「我自罰一杯。」
「不,三杯!」紫翎摁住她的手,亦端起自己的酒杯,認真地看著她,「阿七,祝賀你,終於為你母親報了仇。」
眼眶微濕,她默了片刻,聲音微啞,「好,三杯,師兄,我們一起。」
三隻青瓷酒杯相撞,發出叮叮脆響,在沉默中,三人連乾三杯,一飲到底。
「來來,吃菜。」紫翎率先打破沉默,笑著給她夾了段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略微透明,長長一截。
她夾起來研究半天,還是沒看出來,「這是什麼?」
「你先吃吃看,好不好吃。」紫翎一臉神秘。
寧天歌看她一眼,又轉頭去看樓非白,後者含笑不語,不給任何提示。
「快吃呀。」紫翎催促。
她看著筷子上的那根東西,看上去也沒什麼特別的,況且他們也知道她不吃與蛇有關的東西,總不可能害她吧。
嘗試性地咬了一口,口感還不錯,軟中帶硬,有彈性又有嚼勁,燒得味道也很足,不覺就全吃了下去。
吃完了,她挑眉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紫翎看著她笑了笑,又笑了笑,直把她笑得寒毛直豎,才抿了口酒輕飄飄地飄出兩個字,「虎鞭。」
「嘔……」臉色一白,一陣反胃的感覺直往上湧,寧天歌捂著胃就跑到角落一陣乾嘔。
「噗哈哈……」紫翎一口酒全部噴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直飆,兩手拍著桌面直呼,「哎喲,娘勒,我不行了……」
樓非白亦忍不住笑,邊笑邊搖頭,走過去替寧天歌拍背,「阿七,別吐了,紫翎這壞丫頭騙你的。」
寧天歌抬起袖子抹了把嘴角,白著臉回頭,「不是虎鞭,那是什麼?」
樓非白見她那臉色,開始後悔縱容紫翎捉弄她,攬著她回到桌前坐下。
紫翎捂著肚子還在笑,寧天歌一見桌上那盤子所謂的「虎鞭」,那反胃的感覺又泛了上來。
她雖不吃蛇肉,但也不代表她能吃得下這種東西,這可是壯陽的!
樓非白倒了杯水遞到她手裡,見她漱了口之後才道:「這是北昭赤鹿身上的筋。」
「鹿筋?」寧天歌聽到這個解釋臉色才好看一點,又不免懷疑,她以前牛筋羊筋豬蹄筋什麼的吃過不少,鹿的筋也不是沒吃過,但都沒有像這個有軟中帶硬的口感。
「這種赤鹿很稀少,且全身都是世人難求的至寶,它的筋與骨亦跟別的獸禽不同,而最珍貴的是鹿茸,只有皇室才可享用,北昭皇室嚴禁射殺,這次能高價採到這些赤鹿筋,著實費了番功夫。」樓非白知她不信,不得不作出詳細的解釋。
至此,寧天歌才算完全地淡定下來。
「你就作孽吧!」看著直抹眼淚的紫翎,她狠狠地罵了一句。
「你這麼多天都不想我,當然要小小地懲罰你一下。」紫翎絲毫沒有懺悔之意。
「阿七,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樓非白替兩人倒了酒,忽然收起笑容,正色問道,「近日天祈那邊傳言天降異象,你可曾聽說?」
「略有耳聞。」寧天歌點了點頭,「據說前些日子天祈國都上空天像有異,正午的日頭比平時要大出幾位,周圍被一圈神秘的七彩光暈所環繞,猶如一隻巨大的『眼睛』從天上俯視著人間。」
紫翎已收了眼淚,神情亦漸為鄭重,「你們說,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天眼』?」
寧天歌支著額,一手蘸著酒在桌面上無意識地畫著,沒有回答。
屋內一時凝重。
開啟天眼,皇圖再現,執掌乾坤,天下大統。
得「天眼」者得天下!
這個流傳在五國之中的傳言,到底是真是假,從未有人得知,然而,如果天祈真出現如此異象,只怕任何一國都不會安於現狀。
「天眼」,誰都想得。
天下,誰都想要。
哪怕這「天眼」事實上不過是件再普通不過的物件,只要有這眾所周知的讖言存在,便是令全天下人歸心的最好武器。
樓非白看著她,斟酌著說出心中想法,「阿七,你一直在找的那件東西至今未能找到,而且以你對它的描述,我認為這不是件尋常之物,如今天祈又出現不尋常的天象,倒不如找個機會去趟天祈,說不定因緣巧合之下找到也未定。」
去天祈。
寧天歌心頭一動。
——
未進寧府大門,門外的侍衛便上前稟告,說安王命人傳來口信,請她去安王府一趟。
寧天歌略作沉吟,唇邊流露出淡淡笑意。
她想找機會,機會這麼快就來了麼?
到了安王府,門口的侍衛便告訴她殿下在蓮湖那邊等她,讓她直接過去。
蓮湖?這天氣轉暖了,墨離的閒情逸致也跟著來了麼。
她微微一笑,熟門熟路地來到湖邊,果見八角湖心亭上,一人憑欄斜臥,寧靜雅致,眸光平和地眺望著微波粼粼的湖面。
暖風微熏,鬢邊髮絲輕舞,肌膚似有浮光流動,碧色衣袂翻飛間,袖邊暗紋隱隱,似有蘭花悄然伸展。
這個風儀俊雅的男子,承襲了皇室高貴端雅的外貌,又有一種超脫於一般皇室子弟的丰神氣度,僅僅是坐在那裡,便已使千里江山失色。
許是注意到她的注視,他緩緩轉過頭來,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定了定心神,沿著九曲橋向他走去,他的眸光一路追隨,黏著在她身上,笑容慵懶,偏又優雅至極。
她裝作未見,看向橋下的湖水,那湖面上竟也現那張傾城絕色的臉,她吸了口氣,怎麼眼花到這種程度。
決計哪裡也不看,低了頭往前走,不期然撞進一個懷抱。
一觸及便知不對,足尖發力就要往後退,有人已張開雙臂將她抱住,嘴裡調笑,「原來寧主簿早已有投懷送抱之心,偏讓我猜得好苦。」
手肘毫不留情地撞了過去,隨後退出兩步,看著前面捂著胸口痛苦得皺眉的男人,「殿下若是喜歡,隨時可以來抱。」
「你這女人……」墨離抬手指著她,指半天,放下,「罷了。」
「殿下找我來所為何事?」寧天歌開門見山地問,也不與他浪費時間。
她需要確定與她猜想的是否相同。
墨離椅靠著橋欄,笑睨著她,「若有機會去天祈,你要不要去?」
寧天歌不動聲色,果然,與她想的一樣。
「能有機會一睹異國風情地貌,當然再好不過。」
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下個月是天祈皇帝五十歲壽辰,作為鄰邦,又有聯姻,東陵理應前去祝賀。」
她看著湖水,「然後?」
「然後,」他興味地望著她的波瀾不驚,「我父皇命我作為東陵使節出使天祈,三天後啟程,我就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去。」
「身為殿下的主簿,刀山火海都要跟隨,不是麼?」她負手轉身,笑了笑,「更何況,是這種遊山玩水的好機會。」
墨離嘖了一聲,「你倒是懂得抓住好機會。」
「那是自然。」她大大方方地應下,心情甚為舒暢。
從煙波樓回來的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著這事,卻不料想要什麼來什麼,一點都沒有讓她花費心思。
好兆頭!
遠眺湖面,目光一凝,眼角處見一侍衛大步走來,立於湖邊稟報,「殿下,晗月公主在門外求見。」
墨離眸光一瞥,「忘了以前怎麼跟你們說的了?」
那侍衛只覺得身上一涼,但依舊遲疑著回答,「屬下記得,只是……晗月公主說,殿下若是不見,她就一直在門外不走……」
「隨她去,她想要替安王府守門,就讓她守。」墨離的聲音已然冷了十度。
「是。」侍衛轉身就要走。
「等等。」寧天歌將他叫住,「你去告訴晗月公主,就說殿下請她進來。」
那侍衛怔了一怔,可不敢冒冒然地就去回話,只得詢問地望著墨離。
墨離側眸看向寧天歌,不語。
「還不去?」寧天歌拖長了音調,語氣下沉。
那侍衛見正主沒說話,實在是不敢,然而這不是正主的主,在府裡的地位卻也不小,也是開罪不得的,又等了片刻,在寧天歌涼涼的目光裡,只是冒著汗地去了。
「這可是你讓她進來的。」墨離突然眸光一軟,唇弧輕輕勾起。
「殿下,人家大老遠地過來,若是見都不見未免太不通情理。」寧天歌負著手走下九曲橋,沿著湖邊慢慢踱步,「再說,見一見,身上又不會少塊肉,殿下怕什麼?」
「怕?」墨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緩緩走在她身邊,「你這是想讓她把握機會主動爭取麼?」
她腳步一頓,看他一眼,「總得給人家一次機會。」
對面的眸光便有些深了,在她臉上凝定了許久,忽而一笑,「對,總得給人家一次機會。」
她扯了下嘴角,看著朝這邊走來的身影,道:「今日天氣不錯,殿下陪著佳人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回去做什麼。」墨離長臂一伸,將她拉住,「陪我一起與佳人聊天。」
「殿下,這不方便。」她上前一步,擋住兩人拉扯的手,另一隻手背到身後去擒他的手腕。
「沒有什麼不方便。」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輕鬆地將她反擒住。
到底是她失了先機,再加上位置不對,她在前,墨離在後,她反著手想要掙過他根本就不太可能。
眼看著晗月快要走過,再拉拉扯扯下去反倒不好,她只得說道:「你先放開我,我不走就是。」
「不能放。」他鬆開她的左手,仍將她右手緊緊地攥住,與她並肩站在一處,悠然道,「我可不敢保證你會不會聽話。」
「你以為我是你?」她眼皮一抬,不屑地瞟他一眼。
趁他得意之際,她抬起腳來便對準他的腳面重重一踩,耳邊傳來一聲悶哼,她朝走近的晗月露出微笑,心裡很是痛快。
晗月也朝她一笑,但眼睛還是不可控制地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然想到今日墨離已願意與她見面,還是將這點細節忽略過去。
「安王倒是懂得享受,府裡有這麼漂亮的一個湖。」晗月望著蓮湖讚歎不已。
「公主過獎。」墨離握著寧天歌,另一隻手也未閒著,輕輕地撫著她的手背,動作自然閒暇,似乎再為正常不過。
晗月的笑容一凝。
寧天歌手下暗暗用力,這男人在搞什麼。
「不知公主前來可有何事?」墨離笑容不改,撫得越發溫柔。
晗月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兩隻手,安慰自己,眼下已是一個進展,只要以後有機會嫁給墨離,這些都算不了什麼。
如此一想,臉上的笑意重展,她目光灼灼地望著墨離絕艷的容顏,臉上竟現出一抹羞赧。
再高傲的公主,儘管有時驕橫無理至極,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總也難免有會小女人的時候。
「聽說安王不日便要出使天祈,為天祈帝君祝壽,晗月從未去過天祈,終日在京都未免煩悶,因此……想請安王帶晗月一同去湊湊熱鬧。」晗月亦不扭捏,直接就提出了此來的目的。
寧天歌垂眸一笑,這晗月倒真是將她的話聽進去了。
說是湊熱鬧,真正的原因,是想爭取與墨離相處的機會吧。
「這……」墨離沉吟道,「恐怕不行。」
「為何?」晗月笑容一滯。
「公主的身份……」墨離有些為難,「當初你哥哥將你送來的意思,想必公主也是明白的,你若是要出京都,必須由我父皇同意方可。」
「只要殿下去向皇上開口,皇上定然會應允。」晗月自知身份尷尬,面色一紅。
她現在始知,在與墨離面對面說起這些的時候有多難堪,需要有多麼厚的臉皮,以前一次次到安王府門前大鬧,全仗著一股子驕蠻的公主氣,將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也不去想自己在別人眼裡有多可笑,直到司徒景當著眾多人的面戳到她被桑月退婚的事,她才意識自己其實比誰都可憐,之後便消沉了好一些日子。
對寧天歌的改觀,是在宮宴讓座的時候,而那日在御園的對話,讓她頓悟。
有些東西,確實應該自己去爭取,但這種爭取不是死纏爛打,而是要用心。
墨離搖頭,看了眼寧天歌,面露難色,「這可說不準,而且……」
寧天歌被他那一眼瞧得頭皮發麻,直覺要招惹上是非。
「而且什麼?」晗月緊問。
墨離脈脈如水地望著寧天歌,「公主與我們同去,會有所不便。」
晗月驀然臉色一白,隨即又是漲紅,眼裡儘是羞憤之色。
寧天歌抬腳就踩,又使勁了碾了碾,管他痛不痛,笑瞇瞇地看向晗月,「公主,沒什麼不便的。」
雖然她對晗月沒有特別的好感,但畢竟無深仇大恨,何況晗月性格有所改變,對於一個公主來說也算難得,他剛才的話未免有些傷人。
墨離卻似乎無知無覺,任她踩碾著,連眉頭都未皺一下,眸子比春日裡的桃花還勾人,「天歌,你不是剛剛還說,這次去天祈,我們兩人總算沒有旁人打擾了麼?」
寧天歌驀然睜大眼眸,張口就要否認。
若在平時無所謂,現在晗月就在眼前,這不是擺明了拆她的台,造她的謠!
墨離已附到她耳邊,低笑道:「是你讓晗月進來的,你就要為此負責。」
「墨離,不管如何,晗月是客,你不能讓她太過難堪。」她壓低了聲音。
「是你的客,是你請她進來的。」他依舊低低地笑。
兩人如此親密的舉動全落在晗月眼裡,她緊緊地摳著掌心,一波接一波的恥辱感不斷衝擊著她,什麼叫自取其辱?
在安王眼裡,她晗月什麼都不是!可是,她還有她自己的自尊。
「看來是我欠考慮。」她深深吸了口氣,傲然抬起頭,展露出從小經受良好禮儀教導才能有的公主儀態,臉上的微笑透著冬日未盡的涼意,「安王,祝你與寧主簿此去一切順利,待你回京之時,晗月若未回西宛,定當在城門外相迎。」
說罷,朝寧天歌點了點頭,驕傲轉身,在兩人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回殿下可滿意了?」寧天歌緩緩抬頭,晗月決然的背影中透出的那股酸澀她無法忽略。
「我這是日行一善。」墨離一指點在她唇上,不由她分說,「有些東西,如果能爭取固然好,若爭取不到,倒不如早些斷了念頭,才不會耽誤了自己。」
「殿下此言固然有道理,但若是態度能改一改,我覺得會更好。」她冷冷地掙脫了他的手。
「我剛才的態度還不夠好麼?」墨離轉到她身前,唇角淺勾,眸色如花,端的是勾魂攝魄,「你覺得我現在這樣如何?」
她眸子一瞇,眼角餘光裡湖水清粼,波光燦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