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往前一送,旁邊的寧采詩兩眼一翻,險些暈過去。舒骺豞曶
「寧天歌,你這是要絕寧家的種啊!」一聲痛呼,二夫人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抓住她的劍,鋒利的邊緣割破她的手掌,鮮血直流,她也似乎毫無所覺。
寧天歌呼吸一滯。
寧澤軒,寧恆唯一的兒子。
若是她殺了寧澤軒,寧桓將再無兒子,這寧家的香火將斷絕在她手裡……
「寧家子嗣自然還有歌兒延續,這種孽子留著不過是多個禍害,不要也罷。」一直未語的寧桓緩緩開口。
「你說什麼?」二夫人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地頭看著他,顫著聲道,「他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狠得下心……」
「作孽之人終有孽果,」寧桓背著手,望向門外的虛空之處,「這就是你當年作下的孽,如今應了報。」
二夫人臉部紅色頓時褪盡,嘴唇哆嗦得無法自已。
寧采詩與寧澤軒驀然瞪大眼睛,轉頭看著二夫人,當年?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正因為當年的事,所以他們的父親才會這麼漠視他們?
在場的幾名婢女早已被嚇得心驚肉跳,此時更是面面相覷心跳如雷,在大戶人家做下人多年,早已明白有些事是聽不得的,可如今進退兩難,沒有主子的吩咐誰敢走,可若是聽了,等待自己的也許就是殺身之禍。
「你們先出去。」寧桓將她們神情看在眼裡,沉聲說道。
婢女們如蒙大赦,連忙低著頭向寧桓行了一禮,戰戰兢兢地退出了屋外。
「孽果?」二夫人淒慘一笑,「二十年,從我愛上你開始到現在整整二十年,為你生下一對兒女,最終的結果卻只是孽果?」
「如果那樣也可以稱之為愛,你不覺得這種愛太可怕了麼?」寧桓轉身,諷刺,痛心,憤怒,仇恨,傷心,各種情緒交織在眼睛裡,令人為之動容。
寧采詩與寧澤軒呆愣在那裡,已然忘了身前還有一柄利劍指著,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寧桓露出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讓人震動。
「你知道我當時也是迫不得已……」二夫人放聲叫了起來。
「迫不得已你就要做出如此卑劣之事?迫不得已你就可以兩次算計於我?」寧桓雙目赤紅,一步步走近,「你若是真心愛我,那種迫不得已根本就逼迫不了你。那一切,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要做的,不過是有人提了出來,並慫恿你而已,而你,則有了可以推卸責任的理由!」
二夫人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這是事實,她反駁不了。
「你恨我,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恨我……」她喃喃自語,雙目無神。
「是,我一直在恨。」寧桓痛心地閉起眼睛,「若不是因為你,阿原又怎會死!」
寧天歌握劍的手一緊。
「所以,你從不教導管束詩兒和軒兒,也不對他們有絲毫親近,就是因為你一直在恨我?」二夫人丟了魂一般,半晌,突然發瘋似地喊道,「可他們身上畢竟流著你的血,是你的孩子啊……」
「我的孩子只有歌兒。」寧桓冷冷地看著她。
二夫人呆了一呆,目光呆滯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寧天歌,忽而笑了起來,「歌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住口!」寧桓伸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滿面怒容,雙手氣得直發抖,「一派胡言亂語,你真以為我奈何不得你!」
「我胡言亂語?」二夫人抬起滿是血的手摀住臉,掩不住眼中的譏諷,「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在嫁給你之時已懷有身孕,這不是野種是什麼?」
「啪!」二夫人另一邊臉也挨了重重一記耳光。
「不准你侮辱阿原!」寧恆雙手握拳攏入袖中,身體因極度憤怒而顯得僵硬,「阿原雖不似你這般有個當鎮國公的養父,但也不是你所謂的來歷不明。再者,她肚子裡的孩子本來就是我的,不過是在成婚之前便與我有肌膚之親而已,我又豈能容你如何詆毀歌兒!」
臉上是火辣辣的疼,然而疼不過心裡的那種絕望,二夫人面如死灰,終於對寧桓徹底地死了心,再也說不出什麼。
寧采詩姐弟二人已完全呆住,這些事,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也從來不知道,他們的父親對母親竟痛恨至此。
寧天歌抬頭看著頭頂的橫樑,深深地吸了口氣。
有些事,終究無法隨時間的流逝而與塵埃一同埋葬。
「歌兒,你想做什麼,就做吧,不必顧及他人。」寧桓背過身,再也不去看任何人。
劍尖一頓,寧天歌心裡流過一抹苦澀,這個他人,除了寧桓自己,還能有誰,而他這麼說,無非是叫她不必顧慮到他的感受。
可是,她真的能什麼都不顧慮麼?
別人她可以不管,但這個人,可是費盡一切心思養育維護了她十多年,被她尊稱為「父親」的人,她怎能不管不顧。
寧澤軒再不爭氣,畢竟是他僅有的兒子,若是死了,寧家也就斷了。握著劍柄的手掌緊了又緊,連劍尖都微微顫抖,她緊抿著雙唇,盯著一臉恐懼的寧澤軒,轟然舉起長劍。
寧采詩癱軟在地,眼睜睜地看著寧天歌手起劍落,二夫人已慘呼一聲,往寧澤軒身上撲來。
鮮血噴湧而出,灑了二夫人與寧采詩滿頭滿臉,濃稠滾燙,一隻手臂被利刃劈斬而下,破布般跌落在地,寧澤軒連叫都未能叫一聲,就痛得昏死過去。
二夫人盯著地上那只斷臂,牙齒不由控制地磕碰著,寧采詩已虛脫得連手指都無法動彈。
寧桓的後背有一瞬間的僵直。
伸手在寧澤軒身上點了幾處,如泉噴灑的血頓時緩了下來,漸漸止住,寧天歌淡淡說道:「我已用葛大夫曾教過我的方法替他止了血,至於傷口,你們也最好請葛大夫過來醫治。留他性命,是看在父親的份上,但只此一次,若以後再不悔改,下次掉的就是他的腦袋。」
緩步出了門,冷冽的風吹拂起身前髮絲,外面天色陰霾,濃雲翻滾,已是暴風雨來襲的前兆。——
葛大夫走了之後,寧采詩與二夫人相對無言。
「娘,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寧采詩看著床上依舊昏迷的寧澤軒,還是忍不住問。
「別問了,這事不該你們知道。」二夫人疲憊地閉上眼睛,手臂與手心處陣陣疼痛襲來,提醒著她今日發生的並非只是一場噩夢。
寧采詩張了張嘴,但看她那樣子也知道不可能再問出什麼,然而心裡終究還是不甘。
「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二夫人徐徐睜開眼睛,向她看來,「這就是你們的爹爹,從來沒有當你們是親生孩子的爹爹,在這個家裡,我們娘兒幾個永遠別想有出頭之日。」
一句話又說中了寧采詩的痛處,她緊緊地抿起唇,眼中閃爍出不忿與仇視的光芒。
「我的孩子只有歌兒。」這句無情的話猶在耳邊,無形中給她打了一耳光。
既然只有寧天歌是他的孩子,那她與寧澤軒又算什麼?上一代的怨恨,就要他們姐弟來償還麼?
「你只要記住,你太子哥哥將來是要當皇帝的,整個東陵都由他說了算。」二夫人直起了身子,定定地望著她,眼神陰冷而堅決,「只有你嫁給他,我們才有機會將寧天歌踩在腳下,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如一道轟雷灌下,寧采詩渾身一顫,眼中泛起迷茫,之後又漸漸清晰,最終轉為堅定。
「好,我嫁!」
——
一身的血跡,尤其是胸前已經乾涸但仍觸目驚心的一大片,令沿路所遇下人無不大驚失色,紛紛走避。
寧天歌緊抿著唇,微垂著眼眸,對周圍一切視若無睹,拖著血跡斑斑的長劍慢慢往回走。
冷風捲起她的衣擺,她的背影單薄而蕭索,這麼多年一直深藏在心底不與人說,但曾對自己發過的誓言,因為之前屋內的那番對話而無比清晰地再次呈現在腦海裡。
阿原,她這一世的母親,她又怎可能就這樣任其枉死。
只是黑丫,她最終未能替她報仇,可會怪她……
路的盡頭,視線中出現一角碧色袍擺,她停下步子,慢慢抬頭。
兩步開外,墨離沉靜如淵,凝目而視,見她抬頭,一抹微笑緩緩漾開,眸子裡透出的柔軟好似能讓雪山之巔的積雪融化。
眼睛有些酸。
剎那間,似乎有說不出的倦怠襲上心頭,她緩步上前,輕輕靠在他的肩頭,聲音輕得好似飄落的羽毛:「借你肩膀靠靠。」
就容她拋去其他,暫時借這個身體汲取點溫暖,一小會兒,就好。
一隻手臂將她身子攬住,微微用力,便將她摟入懷中,她默默地偎在他懷裡,任溫暖乾淨的氣息將她環繞,一顆心因這份暖意而不再寒涼。
「黑丫死了。」她低低地說道。
他收緊了胳膊,下頜貼上她的髮際。
「是我沒照顧好她。」她閉了閉眼。
「不能怪你。」他沉默了一下,「若不是我命人撤走……你也許能猜到,相府原先有我的人……」
她沒有作聲,片刻後,她低聲道:「你父皇的眼線,讓我殺了。」
------題外話------
最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以前都是在早上更的文,自從後來因為一些事耽誤之後,每天就變成了現碼現發,經常到下午或晚上才更,我想把這個更新時間調整回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咋這麼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