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忻塵本全神貫注於她的脈象,感覺到對方目不轉睛的直視,心裡先有了絲不悅,眼瞼一掀,便想回個冷冷的眼神過去,誰知一抬眼就見到了對面男子曖昧的笑容。舒殘顎副
那一抹笑,綻放在那蒼白的臉上,近乎妖冶的美,就好像一個絕艷的女子為討男子歡心才有的那種笑。
他手一抖,眼中立刻本能地流露出一種叫做嫌惡的神色,未等他做出其他反應,在他指腹下的那隻手忽然一動,轉了個方向,他袖中的手腕便被幾個靈活的手指輕輕柔柔地摸了一把。
全身頓時起了一層密密的疙瘩,冉忻塵當場臉色大變,哆嗦著嘴唇看著寧天歌,而寧天歌卻再接再厲,眼角斜斜挑起,風情萬千地拋了個飛眼給他。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她見過楚清歡的,明白這其中的威力有多大,她如今便是將當年楚清歡釣帥哥的必殺技學了個十成十,但凡對面是個正常的男人,就沒有幾個能過得了關。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她是個男人,而對面是個對斷袖厭惡透頂的男人,這樣的笑容與媚眼落在對方眼裡,則不是驚艷,而是驚悚了。
刷地一下,冉忻塵長身立起,雙眉緊皺,生硬地將她腕下的脈枕抽出,臉色鐵青,飛快地收拾好藥箱之後,一語不發揚場而去,留給眾人一個忿忿然的背影。
如果可以,寧天歌真想為冉忻塵叫好,皇帝就坐那裡,他竟然沒有回話,也沒有告退,就這麼牛氣哄哄地走了,也不管這樣的大不敬會不會惹來殺頭之罪,恐怕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牛逼更率真的人。
由此,她對他的性子又喜歡了幾分。
殿內寂靜得可怕,大臣與太監連大氣都不敢出,皆低著頭看自己的靴尖,這個時候,誰被皇帝注意到誰倒霉。
寧天歌緊繃著嘴角強行壓下笑意,忍得幾乎內傷,依舊伸著胳膊,望著冉忻塵離去的方向,一副驚詫得忘了反應的模樣,說實話,這種姿勢維持得久了,胳膊還真有點酸。
殿內還是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她心裡歎了口氣,決定由她來做這個破冰的錘子,畢竟,說到底,這事也是由她而起。
這時,卻聽得一個柔雅悅耳的聲音說道:「這冉院正還真是個率性之人哪。」
寧天歌心想,這個時候還敢贊冉忻塵率性,你安王也算是個膽大之人哪。
她清了清嗓子,將手收回袖中,站起身朝皇帝伏身跪下:「請皇上責罰。」
「為何要罰。」許久,皇帝才緩緩說道。
「這個……」她無辜地搖了搖頭,「微臣雖不知冉院正何故離去,但之前終究是在替微臣診脈,若有何事,想必也是因為微臣吧。」
皇帝在高位上久久不語,氣氛又降至了冰點,她低著頭,卻感覺到一道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身上,正是墨離方向。
她微微側眸,眼風裡卻見墨離懶懶地以手支額,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心中一驚,難道他看出什麼來了?
「罷了,此事朕自會傳冉忻塵問清楚,你起來吧。」皇帝的聲音沉沉傳來。
「謝皇上。」寧天歌撐著玉石地面緩緩起身,退回一邊,感覺到周圍幾乎凝滯的氣壓明顯一鬆,她抬起頭歉意地向眾人笑了笑,十分溫和病弱。
「你身子久病未癒,宮外的大夫都治不了,以後隔個十天半月的就進宮讓冉忻塵瞧瞧,他此次半途而廢,朕定是要說說他的。」
「皇上恩澤,微臣誓死難報。」寧天歌一臉的受寵若驚,寧桓也趕緊謝恩。
「朕乏了,有事明日再議,你們都退下吧。」皇帝揉了揉太陽穴,揮了揮手。
眾皇子大臣立即起身告退,出了御書房,幾位年事已高的老臣才長長吁出一口氣,抬袖擦了把冷汗。
寧天歌微垂的眼眸中剛泛起一絲笑意,耳邊便聽得一人輕輕笑道:「寧主簿好本事,說起來,冉院正還是頭回生這麼大的氣呢。」
——
從宮裡出來,天色已有絲放晴,寧天歌挑開窗簾向後望了眼,巍巍高聳的宮牆越離越遠,心道,今日總算矇混過去,耳邊卻聽得寧桓一聲輕歎。
她收回視線,道:「父親可是在為冉院正之事擔心?」
「是啊。」寧恆憂心忡忡,「為父雖不知你使了什麼法子,使得冉院正臉色如此難看,以至於診脈都未完成,但皇上定要是找他問話的,若是他據實以言,豈非對你不利。」
「父親放心,他不會說的。」寧天歌笑了笑,篤定地說道。
她雖與冉忻塵初次接觸,但對他的性子已摸了個八jiu不離十。
冉忻塵此人雖然迂腐守舊,自尊心卻是極強,又對斷袖之舉深惡痛絕,怎可能將被一個男子非禮之事告訴皇帝。再者,她「勾搭」的行為再無第三人看見,光憑他空口白牙無憑無據,又能證明得了什麼。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告訴了皇帝,皇帝也信了他,那麼,她最多被冠上一個斷袖之名,既然作為一個「斷袖」,對堂堂院正的才貌懷有仰慕之情又有何不可?
冉忻塵為人處事雖一板一眼,但以他當得院正之職的才學來說,其本身就是個極為聰明之人,即使這些道理不如她想得多,多少也是懂的,所以她才敢如此肯定。
「那就好。」寧桓看她一眼,歎道,「為父知道你應付得來,只是這朝堂之事變幻莫測,朝夕無常,你盡可能小心些。」
頓了一下,他又問:「你覺得皇上為何不將你分給太子,而是安排在安王身邊?」
「這只怕是皇帝的制衡之術吧。」寧天歌勾起一抹淺弧,「太子身後有鎮國公與皇后,又掌管著兵,吏,刑三部,若是再將相國之子放在他這邊,他在朝中的勢力將無人可比,皇帝又怎能安心。而安王則不然,就算他母妃是天祈國公主,可畢竟早死,天祈也很難成為他的助力,相國若能站在他這邊,多少還是能牽制住太子。」
「你說的沒錯,皇上並不想寧家與太子走得過近。」寧桓點頭,「主簿這個職務不過是個虛職,之所以這樣安排,只怕皇上的打算不小,你要做好隨時進宮回話的準備。」
「我明白。」寧天歌唇邊帶著一絲諷意,「他不是以我身子不好為由,讓我定期進宮讓冉院正看診麼,表面上看來他是關心,實則除了對我們寧家不放心之外,恐怕還要讓我向他匯報安王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