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牢房,向來是罪行越重的犯人,關押的囚室越綿延往裡。網與外邊呼天搶地喊冤求饒的亂糟環境不同,這裡,處處透著一種陰沉沉的死氣,襯得那如夜一般幽冥的暗色,越發如濃墨般蜿蜒散不開。
清悲,寂苦,無邊無際的絕望,無/界無涯的苦痛!
而鳳臨軒,已經在這種幾近讓人絕望的環境中,坐了將近一個時辰。
從半個時辰前父皇突然帶人進入三王府,到那可笑的滴血認親,才短短一刻鐘,他便從「大安王朝最受寵的三皇子」,跌落到了「如妃和別的男人苟合之後生下的野種」。他猶記父皇當時又驚又怒下旨將他打入大理寺大牢時的表情,他只要一想起來,就會忍不住發笑!
原來這麼多年最大的騙局,不是來自於他一直真心對待的七弟鳳鳴意,而是來自於他曾經最可親可敬的,父皇!
他的父親,是不是將他做成了一枚棋子,一枚可以為鳳鳴意鋪平康莊大道直通皇位的棋子?而他這顆棋子,直到如今被打入死囚囚室了,才幡然醒悟?
父皇,你在特意做出那又驚又怒的表情時,你不累嗎?為什麼我都替你覺得噁心?那這麼多年來的面具,你究竟是怎麼戴下來的?
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在笑什麼?」有重重的腳步聲踏破安靜從黑暗深處慢慢走來,到了鳳臨軒所在的囚室門口時停了下來,那人看見鳳臨軒嘴角勾起的笑容時似是一詫,隨即卻又跟著笑道:「三哥,我可真是佩服你,你都快要死了竟然還笑的出來?你就這麼想死嗎?」
來人正是,鳳鳴意。
鳳臨軒微闔的眼眸輕微晃了晃,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向門外的鳳鳴意,依舊是稚嫩非常的少年臉龐,可是黑眸中的冷意卻與以往倏然不同,那是陰鷙岑冷的寒意,代表曾經陽光清爽的鳳鳴意,再也不在!
理大氣沉延。這是第一次,鳳鳴意沒有戴面具而出現在鳳臨軒的面前,此刻他是曾經的神秘幕後人終於揭開了自己真正的面目,而鳳臨軒卻已然成了階下囚,任對方稱王稱霸!
「我以為,你不會來見我!」鳳臨軒低低開口,語氣中的嘲諷笑意加深。
距離的接近讓鳳鳴意終於看清鳳臨軒臉上的笑容其實不過是嘲諷,他自然知道他嘲笑的是誰,當下他眼神一戾,冷聲回擊道:「三哥,我只不過是想著,有些你可能至死都想不通的問題總要我來解釋一下,所以就來了而已!」
「哦?」鳳臨軒依然神色淡淡,似乎鳳鳴意的狠話並沒有引起他的絲毫觸動:「那我倒要洗耳恭聽一下,那個我拿著當做親弟弟般疼愛的小七,那個我寧願得罪別的皇子也要拚命保護的小七,那個我一直當他是孩子所以賦予諸多關愛的小七,究竟是為了什麼,一定要將我置於如此死地,騙了我整整十餘年?!」
「小七,三哥真的很想知道,你在設計種種陷阱陷害於我的時候,究竟是什麼心態?!」
那聲如今依舊歷歷在耳的「小七」遞進耳蝸時,鳳鳴意的黑眸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他一扭頭強行將那抹幽光所帶來的陰暗情緒拋離,讓自己的聲音回歸戾寒道:「三哥,你在與我明爭暗鬥時用的是什麼心態,我自然也就是什麼心態,我們如此,不過就是為了那個皇位罷了,不是嗎?」
鳳臨軒眉梢一動,黑眸暗中藏了一抹訝異看向鳳鳴意道:「為了皇位?莫非你並不知道父皇的本意?他不是有意將皇……」
「別在我面前提那個人!」鳳臨軒還未說完,鳳鳴意便狠狠的打斷,雙眸中的戾氣比方才更甚:「他是你們的父皇,而不是我的!我長這麼大生我養我的只有我母妃一個人,他何時出現在我面前過?為什麼你們可以得到他的寵愛你們就是他的兒子,而我就要像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一樣永遠活在黑暗的角落裡他連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他如果不想要我這個兒子,那大可給我母妃一碗墮胎藥將我墮掉,我寧願化為一灘血水都不想做他的兒子!」鳳鳴意說著說著神情便激動失控了起來,他用力握著囚室粗壯的木樁陰鷙道:「哼,不知道鳳叔明在知道是我一手將他最喜歡最寵愛的皇子設計入天牢時,他會是什麼心情呢,嗯?最喜歡的皇子竟然不是自己親生,他肯定很痛苦吧?啊哈哈……我就是要看著他痛苦,他越痛苦我越開心,我一定要將我曾經受過的苦,從他身上一點一點剝回來,他的皇位,只能是我的!」
鳳臨軒看著鳳鳴意近似於偏執的癲狂,眸色閃過一絲失笑的同情。
父皇,原來你這麼多年來的安排只是你一個人在唱獨角戲,鳳鳴意並不知道你的分毫心意?
如此他倒是有些期待,父皇在知道他這個真正喜歡疼愛的兒子其實對他是恨意滔天時,臉上的表情又是何等的一番精彩!
「小七……」鳳臨軒想著原來自己並不是這世上最可悲可憐的人,嘴角不禁凝起一抹苦笑,他倚著身後冰冷的牆面搖頭感慨道:「其實,你真的很可憐!」
「我可憐?」這兩個字明顯觸及了鳳鳴意的雷區,他握著木樁的手指一個用力,指甲狠狠嵌入到木縫裡道:「我可憐又怎麼樣,我再可憐也不會像你這般愚蠢,為了一個女人甘願讓自己做誘餌淪落為階下囚!」說到這裡他忽而一笑,看向鳳臨軒的眼神裡全是諷刺:「三哥,只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她就值得你這般為她付出?」
鳳臨軒笑了笑,篤定而堅定地答道:「是的,她值得!她值得我將所有兵力都交給她而自己只剩一個空殼哪怕束手就擒也要讓她安全離開!她也值得我明明只剩空殼卻依舊留在三王府做出一番假象來迷惑你,從而讓她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離開的更遠!她更值得,我愛她一生一世,為此付出生命!」
「嘖嘖嘖……」鳳鳴意誇張地鼓掌拍手叫好,卻在下一刻又陰了臉色道:「三哥,是,你是把她送的足夠遠我暫時找不到她了,但你別忘了,如今是你在裡面我在外面,我有足夠的勢力有足夠的時間將洛嘉嘉找回來,做我的女人!」
鳳臨軒眸色一戾,手腕上的玄鐵鎖鏈因為他突然站起的動作而嘩嘩作響:「鳳鳴意,你敢動嘉兒!」
「咦?」鳳鳴意愈加誇張地像是吃了一驚似的倒退一步,一臉疑惑狀道:「三哥,我為什麼不能動三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實,我很喜歡三嫂的!哦對了,聽說她有了你的孩子?沒關係的,在我找到她之前,我一定會留著你的命,讓你親眼看見,你和她的孩子,在你面前化成一灘血水!」
「鳳鳴意你敢!」這種最低限的挑釁讓鳳臨軒的眼眸驀然猩紅,他狠狠地拽著鎖鏈以讓自己離鳳鳴意更近幾分,以致自己的身體被奇異地拉成了一個弓形,可他還是不放棄,依然拚命往前邁步道:「鳳鳴意你要麼現在就殺了我,否則我既然能進來,就肯定有出這天牢的辦法。到時候,我一定會重振旗鼓捲土重來,將曾經屬於我的東西,全部奪回!」10nlk。
「全部奪回?」鳳鳴意哈哈大笑,拍著自己的胸膛道:「哎呀三哥我好怕怕啊,你真的能全部奪回嗎?你的嘉兒你的權勢或許可以奪回,可是你的母妃呢?她都已經死了,你要怎麼奪回?要她的屍體嗎?這個你跟我說就可以了啊,你放心,我會給你留著……全屍,等你回來取的!」
鳳臨軒拚命扯直的身子忽的就這麼一僵。14967626
手腕上被鎖鏈勒出的血痕似乎在瞬間爆裂了血管,層層皮肉綻裂後衍生的痛感齊齊攻往心臟深處,將那裡戳的千瘡百孔血流了一地,他呆呆地看著那一地的濃血,失神問道:「鳳鳴意,你說什麼?」
「我說……」鳳鳴意嘴角勾起的笑容詭異而得意:「在我來這裡之前鳳叔明親自端著鴆酒去了碧霞宮,我想這會兒,如妃已經死了吧?你可別忘了,你是她和別的男人私通後生下的,難道你忘了鳳之岳的母妃是怎麼死的了嗎?」
「你胡說……」鳳臨軒不相信地搖頭,一步步後退,直到自己被身後的鎖鏈絆倒狼狽摔倒在地上蹭了一身的塵土,他才止住步伐將自己蜷縮在角落裡道:「鳳鳴意,你休想騙我,我的母妃不會死!為什麼我和父皇的血不相融定是你暗中做了手腳,這種小伎倆母妃怎麼可能識不破?她怎麼可能因為這種可笑的陷害而服毒,她絕對不會?」
「哦,不會嗎?」鳳鳴意歪了歪頭,其實他也是在收到鳳叔明去了碧霞宮的消息之後便來了大理寺這邊,碧霞宮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他還真不確定。
但他不能讓鳳臨軒識出破綻,這是將他擊垮的最佳機會,他自然不能錯過。
所以鳳鳴意一笑,剛要開口繼續說下去,就看見遠處的走廊盡頭,有人拖了幾個血肉模糊的血人朝這邊走來,在走到鳳臨軒囚室旁邊時,將拖著的人用力扔了進去。
「唔……」最先落地的那個人痛苦地申銀了一聲,因為落地的動作而慢慢將臉扭了過來,鳳臨軒藉著囚室幽暗的燭光看過去,赫然發現,那張全是鮮血的臉,竟然是鳳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