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內的三人都靜默了下來。舒榒駑襻
楚蕎沉默著,只覺口中飯菜如嚼蠟,嚥下去的時候如同吞了一把刀一般,無聲之間劃得她五內俱痛,鮮血淋漓。
一場溫暖的美夢,被打得支離破碎,她也恍然看到了可笑的自己。
楚蕎沒有去看燕祈然,也沒有去看燕禳,沉默地放下碗,起身道,「我吃好了,告辭。」
「蕎蕎……」燕禳望著她,小聲的喚道妃。
楚蕎拿上自己的披風,將手上包著傷口的錦帕解了下來,淡淡言道,「這本就是你們一家應該團聚的日子,是我打擾了。」
「誰讓你走了?」燕祈然眉眼沉沉,眉宇間隱有怒意。
「不管過去有什麼,但從五年前開始,我已經不想再跟你宸親王府有任何瓜葛。」楚蕎抿了抿唇,回頭道,「對不起,我沒興趣再觀賞你們一家團聚的戲碼。裾」
燕祈然薄唇緊抿,別開頭不再說話。
楚蕎默然笑了笑,似是在可笑的自己,伸手將還染著血跡的錦帕放到桌上,便轉身往外走。
單喜正帶著尹沉香和尹三夫人一道進來,若是以往到今天,燕禳早就歡喜地跑出來了,今天屋裡卻沒有一點響動。
「王爺剛走了幾日,陛下才想起來是小世子是生辰,特地讓奴才給小世子送了生辰禮來,順便護送尹側妃和尹三夫人一道過來……」單喜一邊進門,一邊笑說道,一進門便撞要準備離開的楚蕎,一時間都愣在了門口。
「單爺爺,外祖母……」燕禳出聲喚了人,望了望尹沉香,又望了望面色陰冷的燕祈然,不敢叫母親。
單喜望了望楚蕎,又掃了一眼桌上的碗筷,蒼老卻精銳的眸子微微瞇起,「楚右相怎麼在這裡?」
「我請她來的。」燕禳跳下椅子,望著楚蕎,似是想請她留下。
楚蕎沒有說話,舉步便出了門。
「蕎蕎……」燕禳追著出了門,卻不知該說什麼來挽留。
「阿蕎……」尹沉香也跟著追了出來。
楚蕎卻已經快一步消失在夜色之中,頭也不回。
她是瘋了嗎?
竟然還陪著他們的孩子過生辰,她九泉之下的女兒,也該怨恨她這個女兒吧!
從北苑出來一直走,走到再也聽到後面的聲音,走到周圍全都時死寂一片,她方才停了下來,微仰著頭,一如這五年許多次一樣,忍回眼底欲落的淚滴,怕自己會不爭氣地哭出來。
五年了,她已經明白,這世上她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正在這時,沁兒等人也已經急急忙忙地回來,連剛到德州的諸葛無塵也在其列,沁兒小跑著過來,「楚姐姐,你在這兒呢?」
「嗯。」楚蕎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你不是給那小白菜過生辰去了嗎?這就回來了?」花鳳凰問道。
「什麼小白菜,我去他娘的小白菜,那小鬼是宸親王府的世子,我才聽人說的,北苑住得是宸親王府的人。」沁兒咬牙切齒的罵道。
鳳緹縈推著諸葛無塵,兄妹兩人聞言,不由都皺了皺眉頭,擔憂地望了望楚蕎,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們兩人卻是看得明白,燕祈然一直都是楚蕎心裡的一道坎,就算過了這五年,她依舊過不了這道坎,放不下這個人。
即便,那個人另娶他人,對他們的女兒見死不救,她依舊沒有那個恨他的決心。
沁兒見楚蕎一直沉吟不語,不由問道,「楚姐姐,你是不是……已經見過……」
「嗯。」楚蕎知道她要說什麼,點了點頭。
初來德州那日,赫連璟非要他們住到這流景園來,恐怕就是已經安排下宸親王府的人住在園子裡頭了,故意為之。
「那你……」沁兒抿了抿唇,摸不準她此刻是什麼心情。
楚蕎笑了笑,道,「好了,沒事了,都回去吧!」
花鳳凰雖然粗枝大葉,但也有心細的時候,瞅了一眼鳳緹縈和諸葛無塵,拉上沁兒道,「走吧,我昨天在城裡有一處酒館,那裡廚子真不錯,我帶你去試試。」
沁兒還想留下的,被他連拉帶拖地給帶走了。
一時間,園子裡就剩下他們三個人。
「你們什麼時候到的?」楚蕎笑了笑,問道。
「哥哥行動不遍,路上耽誤了些功夫,剛到一會兒。」鳳緹縈淡笑回道,而後望了望天色,道,「今天一直趕路,都誤了吃藥的時間,我去看看溫大夫藥煎得如何了,阿蕎麻煩你一會兒送哥哥到東苑,我們住在那裡。」
「嗯,好。」楚蕎點了點頭,目送鳳緹縈離去。
靜寂的園中,只有夜風靜靜吹過的聲音。
「推我走走,可好?」諸葛無塵出聲道。
她笑了笑,走了過去,還未轉到輪椅背,後被諸葛無塵拉住了手。
「手怎麼傷著了?」諸葛無塵微微皺了皺眉,瞧著她手上已經滲出血跡的傷口,隱約是已經上過藥的。
「沒什麼,一點皮外傷而已。」楚蕎淡然一笑,便要抽回手。
「那也該包紮好,這樣以後會留疤的。」諸葛無塵沒有鬆手,說話間拿出自己隨身的錦帕,一邊小心地將她手上傷口包紮起來,一邊道,「就算沒有別的,你我相識這麼多年,還需在我面前這般強顏歡笑嗎?」
楚蕎愣了愣,其實有些時候,她是怕面對他們這兄妹兩個,他們太瞭解她,亦太心思睿智,總會無聲之間看透她笑容背後的狼狽。
「那你還真希望看到我在你面前哭鼻子,我又不是當年的小丫頭。」楚蕎淡笑地打破尷尬的沉默。
「我倒希望你是當年那個小丫頭。」諸葛無塵包紮好傷口,抬起頭唇角勾起溫醇的笑意。
當年的小丫頭會把自己的心事都說於她聽,當年的小丫頭滿心滿眼還是他,不似如今,人在眼前,心在天涯。
幾經生死都放不下,想要擁人的女子,卻再也不屬於他。
這種痛,這種恨,又有誰能明白?
楚蕎只是笑了笑,轉到他背後推起輪椅在花園裡漫步走著,「你現在行動不便,這樣長途跋涉也不利於傷勢恢復,前來觀禮的事蒼月帝也大可以安排別人前來的。」
「我在京都也是閒著養傷,原本是想與縈縈他們一道去岐州,正好遇上赫連太子登基之事,順便來這裡一下,到時候也正好一起走。」諸葛無塵溫聲笑道。他若只待在京都,只怕不知要多少年月才能再見到她了,她不去,他只好來。
「那也好,西域不少奇人異士,也許能設法治好你的腿傷也說不定。」楚蕎聞言點了點頭,又想起白二爺,不由問道,「耗子呢,有辦法治好它了嗎?」
諸葛無塵無奈地搖了搖頭,坦言道,「不知道神域出了何事,幾位長老也接到委託去尋什麼人了,一直以來也行蹤不定,小白的事還得咱們自己想辦法。」
楚蕎抿唇,皺了皺眉,難道是因為五年前雪域神廟發生的事,可是並沒有神域中要尋上她和神兵山莊啊?
與此同時,西苑內的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
燕祈然神情漠然地坐在那裡,冷冷地掃了一眼來的人,目光似怒似恨,卻也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燕禳小臉垮著,不見喜悅之色,怔怔地站在門外,瞅著無邊的夜色,似是希望著楚蕎能奇跡般地再折回來一般。
「好了,都別在再外面站著了,夜裡風大,小心著了風寒。」尹三夫人出來,拉了拉尹沉香,彎腰走近燕禳,「禳兒乖,跟外祖母進屋裡去,好不好?」
燕禳被拉著進屋,還回頭望了望外面,全然沒有再過生辰的喜悅之情。
單喜打開食盒,一邊端出東西,一邊道,「世子,這都是你皇爺爺特意讓咱們帶過給你的,都是你最愛吃的點心。」
燕禳坐了回去,望了望坐在自己身旁的沉香,又低頭玩著楚蕎送來的機關木偶,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蕎蕎剛才好像很生氣?
那她答應說要再多留幾天的話,還會算數嗎?
「禳兒,吃完早些睡覺。」燕祈然起身,先行出了花廳。
尹三夫人和尹沉香也習慣了他這般,覺得他不在,反而自在些,也就沒有再多加勸阻。
「這東西很別緻,誰送你的?」尹三夫人笑語問道。
「蕎蕎送的。」燕禳說著,臉上揚起了笑容,將木偶放到桌上,「看,它還會動的,是不是很厲害?」
尹三夫人聞言望了望沉默的女兒,眉頭微微皺起,宸親王和楚蕎糾纏不休,倒也罷了。
可是,為什麼要連他的外孫,都偏向楚蕎,而對自己的母親,視而不見。
單喜回頭望了望已經走遠的燕祈然,眉間的皺紋加深了了幾分,陛下知道西楚的使者是楚蕎,就是擔心宸親王再與她撞上再糾纏不清,結果還真是料中了。
「尹側妃,三夫人,你們留在這裡陪著小世子吧,咱家還得進一趟北魏皇宮,陛下交待了些事,需要去見一見北魏皇帝。」單喜笑著說道。
「行,單公公你去吧。」尹三夫人起身,將人送出了門。
單喜前腳剛走,燕禳便出了聲,「外祖母,你們也認識蕎蕎嗎?」說話間,他望了望尹沉香,方纔他也跟著追了出去,還叫了人的名字。
「認識。」尹三夫人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她與你娘親是表姐妹,便是你的表姨娘。」
「那她為什麼不在上京呢?」燕禳皺著眉追問。
要是她在上京的話,他就可以經常去找她玩,也能常常見到她了。
「你那個姨娘,自小便是在西域長大,很少回上京,所以你沒有見過她。」尹三夫人答得巧妙,也不曾去提楚蕎也曾經是宸親王的王妃。
「哦。」燕禳聞言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那爹爹也認識姨娘嗎?」
燕禳雖然年幼,但充分遺傳了父母的早慧,腦子比一般孩子轉得塊。
他自小長在父親身邊,從未見過父親那麼對一個人,更別說對著誰笑了,可是他今天明明就看到父親嘴角掛著笑意了。
所以,他想父親一定是認得楚蕎的,而且是一種特別的認識。
尹三夫人聞言愣了愣,隨即道,「禳兒,看看外祖母帶來的禮物,喜不喜歡?」
她們與楚蕎有什麼恩怨,那也是大人之間的事,不想將這麼小的孩子也拉扯其中,她立即轉移了話題。
半晌,尹三夫人望了望一直沉默然的女兒,出聲道,「沉香,你想什麼呢?」
沉香倏地回過神來,抿了抿唇,笑道,「禳兒,先吃飯吧,一會兒菜涼了。」一邊說著,一邊給燕禳夾了菜。
「你皇爺爺說,參加完觀禮之後,外祖母和你娘親再帶你到德州城裡轉一轉,這裡可是有許多好玩的地方。」尹三夫人笑著說道。
「好哇!」燕禳欣喜地笑了笑,想了想,又道,「可以叫上蕎蕎一起去嗎?」
「你姨娘現在是西楚的右丞相,肯定還有許多事要做,說不定明天參加完觀禮,也就回岐州去了,哪還有時間陪你遊玩。」尹三夫人道。
燕禳聞言皺眉,道,「可是她答應了我要在這裡多留幾天,也要帶我出去玩的,可是她剛才好像生氣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跟我玩!」
他想著,歎了歎氣,也沒了胃口再吃飯。
沉香聞言抿了抿唇,拿著帕子,擦了擦燕禳嘴邊的油漬,問道,「禳兒什麼時候認識你姨娘的。」
「三天前,三天前我不小心掉湖裡,是她救了我,然後就認識了。」燕禳一提到楊楚蕎,眉梢眼間都不自覺地漫上笑意,轉頭拉上尹沉香的衣袖,便道,「那後天你帶我一起去找她不好,我們一起去遊玩啊!」
尹沉香聞言抿了抿唇,艱難地點了點頭,「好,我帶你去。」
燕禳一聽心情好了,端起碗又繼續吃飯,胃口大開。
吃完飯,三人把桌子上都收拾了,尹三夫人又留著他在西廂房玩耍了好一陣,方才讓他回燕祈然那邊去。
「你還真要後天帶他去見楚蕎嗎?她也未必肯見你。」尹三夫人見著沉香送了燕禳回來,便不由問道。
沉香性子柔弱,不比楚蕎那般倔強鋒銳,再加上她邊上還有沁公主那個火爆脾氣,那大宛公主一直將沉香視為仇敵一般,她過去了,哪鬥得過她們。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也想……好好跟說清楚些事。」沉香平靜說道。她從未想過,自己當初的一念之差,竟然會鬧到如此地步,她只是想自己保住性命,保住這個孩子,然後再設法離開的。
可是如今,孩子一年見不上幾面,還一直被燕祈然帶在身邊,她想走也走不了。
有時候真的就想,將自己當初所有的目的說個明白,可是她也知道,一旦揭穿了,莫說是宸親王不會饒了她,便是燕皇知道了,尹家也是滅門之禍。
自己步履維艱,亦把楚蕎也逼到了絕境之地,燕皇如今處心積慮地除掉楚蕎和整個西楚,大燕與西楚注定拚個你死我活。
「你怎麼就不藉著送孩子過去的時候,與宸親王多說上幾句話,你還想一輩子都老死在東籬園裡不成?」尹三夫人微微歎了歎氣。
「王爺並不想見我。」沉香淡聲道。
同樣,她也不想見他。
也許,在母親的眼裡,天下的女子遇到這樣的宸親王都該是心中愛慕的,可他終究不是她的良人,她又何必去費心思討好他。
「哎,你……」尹三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理好了床鋪,道,「後天,我隨你一道去。」
「娘。」沉香皺了皺眉,道,「這是我跟她的事,讓我自己去好嗎?」
「我知道,可是現在的楚蕎不一定還是當年的楚蕎,她同一天出生的女兒死了,多少也有咱們的錯,她豈會不恨你,再者說,她身邊還有沁公主那些個人,就算她不動你,那些人也不會讓你好過,你這性子,哪裡是她們的對手。」尹三夫人道。
尹沉香不再說話,手支著頭,疲憊地歎了歎氣。
東廂房那邊,燕禳抱著枕頭跑到燕祈然房裡,二話不說爬到他的床上,蓋上被子躺好,閉眼睛裝睡,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顧軟榻那邊瞪眼的某人。
半晌,燕祈然起身,施施然地走床邊,「把衣服脫了。」
燕禳一聽,立即睜開了眼睛,自己聽話地把小袍子脫了,然後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自家老爹的面色,「我今晚睡這裡好不好?」
「就今晚。」燕祈然道。
燕禳歡喜地點了點頭,「好。」
燕祈然又踱到書案邊,研究起他的醫藥典籍,並沒有打算上床睡覺的意思。
小傢伙在床上翻了幾回身,有些睡不著,出聲道,「爹爹,你也跟禳兒一樣喜歡蕎蕎嗎?」
「嗯?」燕祈然擱下書圈,挑眉望了過來。
「爹爹從來沒有做飯給我之外的人吃過,也從來沒有對著我之外的人笑過,可是你今天因為蕎蕎笑了,雖然是偷偷地笑,可是我看到了。」燕禳一臉認真地說道。
燕祈然目光重新回到書上,淡淡道,「你眼花了。」
燕禳瞅了瞅自家老爹,無奈地躺回床上,數著帳頂的花紋,咕噥著歎道,「要是蕎蕎是我娘就好了。」
正在看書的燕祈然聞言拿手的書不由一顫,過了許久,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走近床邊,替沉睡的孩子掖好被子。
她是你的娘親,可是我卻無法告訴你。
正如,我深愛她,卻也無法告訴她一樣。
這些秘密,只能放在我的心裡,直到有一天我將它們徹底帶走。
***
次日,離正午的登基大典還有兩個時辰,燕禳一番思想鬥爭之後,跑來了西苑。
屋內沁兒和花鳳凰,樊離幾人正在用早膳,小傢伙還是有點怕花鳳凰,趴在門口不敢進來,伸頭脖子往裡面望了望,「蕎蕎呢?」
沁兒回頭望了望,知道他是燕祈然的兒子,自然不願搭理,哼了一聲繼續喝粥吃飯。
燕禳可憐兮兮地趴在門邊,盯著楚蕎的房門,就是不肯走。
鳳緹縈看著小孩子可憐,便道,「她一早出門了,不在這裡。」
「她去哪了?」燕禳問道。
蕎蕎生氣了,躲著他,不想看到他了嗎?
沁兒沒好氣的起身,走近道,「她和左賢王一起出去了,去城南吃餛飩了,別以為離了你那無恥的老子,人就沒法活。」
燕禳聽了咬了咬唇,轉身一臉沮喪地回北苑去,「她果然生氣了?」
「你說你這麼大的人了,幹嘛欺負一個小孩子。」花鳳凰哼道。
「誰讓他是燕祈然的兒子。」沁兒絲毫不覺得愧疚。
有其父必有其子,燕祈然遺傳了他老子的壞,他兒子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燕禳垮著一張臉回了北苑,爬回榻上玩著楚蕎昨天送來的機關木偶,一句話也不說。
燕祈然知道他是去北苑了,翻了翻手中的書,問道,「怎麼了,哭喪著臉回來?」
「蕎蕎一定生氣了?」燕禳悶悶地說道。
「怎麼了?」燕祈然抬頭望了望他,眉頭微微皺起。
「她不在北苑。」燕禳低著頭,心情很是低落。
「哦?」燕祈然應了應聲,道,「沒問去哪了兒?」
「她們說她一早出門了,和左賢王去城南吃餛飩了。」燕禳沮喪地咕噥道「她一定是生氣了,不想看到我,所以一早就走了。」
燕祈然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握著書卷的手微微收緊,然後擱下書,起身道,「走吧!」
燕禳不解地抬頭,「去哪?」
「吃餛飩。」燕祈然說著,人已經先出了門。
「我們不是已經吃過早膳了嗎?」燕禳愣了愣,連忙爬下榻,爬上小靴子小跑著跟了出去,「爹爹,等等我!」
德州最有名的餛飩,便是城門周記。
父子兩個不費功夫便直接奔來了,望了望靠窗相對而座的兩人,兩人一同瞇起了眼睛,殺氣騰騰地進了店,上了樓。
店裡,楚蕎端著碗吃得正香,沒注意到已經衝進來的兩人。
「這裡的小菜雖然比不得京都的十里香,但餛飩,湯包,算是一絕。」諸葛無塵說著,夾了一個水晶餃放到楚蕎的小碟子裡。
燕祈然帶著兒子優雅又霸道地坐在了領桌,像他的這樣的生物,天生就是吸引人目光的,店城上至掌顧,下至顧客,個個都盯著那風華絕代的男人。
掌櫃親自前來接待,「兩位,想吃點什麼?」燕祈然淡淡指了指楚蕎他們所在的桌子,「那桌一樣的。」
「好,馬上來。」掌櫃應了聲,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在燕祈然進店不到半柱香,店內客人便迅速爆滿了,全部都點了跟他桌一樣的吃食,掌櫃樂得嘴都快笑開了花,美人的影響力就是大。
楚蕎知道他們坐在邊上,假裝沒看到,眉頭微不自覺地微微皺起,暗罵:陰魂不散。
燕禳握著小拳頭,氣鼓鼓惡狠狠地盯著搶自己女人的壞人——諸葛無塵。要不是他,蕎蕎不會跑出來的。
等了半天,燕禳見楚蕎還是沒看到自己,於是起身,拖著自己的凳子直接到坐到了楚蕎這一桌來,笑瞇瞇地喚了聲,「蕎蕎,好巧啊,你也在這裡吃餛飩啊!」
「嗯。」楚蕎淡淡應了應聲,她一點也不覺得好巧。
燕祈然一向不喜歡熱鬧的,也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今天是抽了什麼風了,跑這裡來早膳。
「這裡的餛飩還不錯,不過跟我爹爹做的差遠了,明天我和爹爹也做餛飩,你過去吃好不好?」燕禳坐在那裡,凳子比較高,他腳踩不到地面,就一直晃呀晃的。
「今天吃了,明天就不想吃了。」楚蕎婉轉的拒絕道。
「不想吃這個,可以吃別的,我爹爹會做很多好吃的。」燕禳繼續笑著說道。
楚蕎很想說,你爹做什麼,我也不想吃。
但又不好傷了孩子,只得自己忍在心裡。
她不說話,燕禳坐趴在邊上,扳著小手指數他爹會做的菜,期望她能聽到喜歡的,答應再去吃一頓飯。
可是,他數了老半天,楚蕎也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半分感興趣的樣子。
諸葛無塵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想不到燕祈然還會這些,考慮一下自己是不是也要磨礪一下自己的廚藝來試試。
「客官,你們的餛飩上來了。」掌櫃得帶著人過來上菜。
燕禳回頭望了望,回去端上碗,又跑了過來,看到楚蕎碗裡的餛飩沒有幾個了,趕緊把自己的碗裡的給她盛了幾個過去。
「不用了,我吃飽了。」楚蕎淡笑回絕。
燕禳咬了咬唇,抱回自己的碗,沮喪地埋著頭自己吃,心想:她一定是生氣了,所以他說什麼也不肯理自己。
諸葛無塵抬頭也擱下碗,看到楚蕎沾在嘴邊的蔥花,不由笑了笑,道,「阿蕎,你過來點。」
楚蕎以為他是要說什麼,傾身靠近了些,「怎麼了?」
「臉上有東西。」諸葛無塵笑著拿起帕子,擦去她臉上的蔥花。
燕禳鬱悶,為什麼不自己先看到,不是自己伸手擦的。
於是,他瞪大了眼睛瞅著楚蕎的臉上,希望再找到一點髒東西,可以他來擦,全然不知,身後自家老爹,正目光如刀地瞪著這邊。
「自己沒有長手嗎?」燕祈然淡淡哼道。
楚蕎知道自己比不過他毒舌,便索性無視到底,懶得搭理。
燕禳憤怒地埋頭吃餛飩,一口一個,很是兇猛,吃一個瞪一眼諸葛無塵,仿似他吃的不是餛飩而是眼前的人一樣。
最後,一碗餛飩吃完,撐得肚皮圓圓,直打嗝。
楚蕎瞅見她臉上還粘著蔥花,餛飩碎皮兒,不由皺了皺眉,伸手替他擦了去,咱們的燕世子愣了愣,然後無比幸福地笑了。
燕祈然一個人坐一張桌子,修長如玉的手指拈著勺子攪動著碗裡的餛飩,一口都不吃,目光若有若無地往邊上的桌子瞟。
他在瞟別人的同時,滿店裡的客人也在瞟著風華絕代的他。
燕禳也漸漸發現了不對勁,跑回去小聲地說,「爹爹,他們都在看你,要不……你還是把蒙起來吧!」
果然,他爹這樣的禍水是不能出門的,出來就是禍國殃民的。
燕祈然倏地皺起,瞪了兒子一眼,一抬眼目光冰冷地掃了一眼店內的人。
所有盯著他看得人齊齊低下頭去,恨不能把臉埋進碗裡,再也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真容。
太可怕了!
明明長得那麼絕世如仙,眼神怎麼能比閻羅王還嚇人,太可怕了!
楚蕎望了望諸葛無塵,道,「吃完了,那咱們準備走吧!」
「好。」諸葛無塵笑著點了點頭。
楚蕎叫來掌櫃結了帳,起身去推諸葛無塵準備離開,燕祈然兩人也起身,準備一道離開。
掌櫃見狀,忙笑著上前,「客民,承惠,三兩銀子。」
燕祈然聞言,為難地皺起了眉頭,「禳兒,你帶銀子了沒有。」
「沒有。」燕禳搖了搖頭。
「一會讓人給你送來。」燕祈然望了望已經準備出門的兩人,淡淡道。
他要的東西一向都是有人買回府裡的,何曾自己身上帶銀子出來過,方才又走得急,根本就忘了帶錢的事。
「送來?」掌櫃地聞言仿似聽了天大的笑話,聲音倏地拔高「出了這個門,我哪知道你去了什麼地方,看著人模人樣的,原來是來吃白食的?」
「你……」燕祈然眸光頓沉,面色陰鷙駭人。
掌櫃嚇得往後退了退,戰戰兢兢地道,「吃飯給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你凶什麼凶?」
「我爹爹不是不給你錢,是我們剛才出來真的忘了帶。」燕禳也連忙站了出來,道,「你現在去流景園北苑,找一個叫墨銀的人拿銀子就是了。」
「你在我這裡吃東西,我還要自己跑上門去拿錢?」掌櫃地哼道,「流景園,流景園是皇家行宮,你以為你們是誰?」
「你們欺負人!」燕禳氣急道。
「我們欺負人,是你們吃了飯不給錢在先!」掌櫃地義正詞嚴地高聲道。
楚蕎推著諸葛無塵出了門,回頭望了望,皺了皺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回去看看吧!」諸葛無塵笑了笑,說道。
楚蕎抿了抿唇,道,「你等我一下。」
「嗯。」諸葛無塵點了點頭,看著她折了回去。
楚蕎快步折了回去,望了望微有窘態的父子兩人,將五兩銀子放到桌上,淡聲道,「這是五兩,夠付他們的飯錢了,不用找了。」
「行,既然有人替你們付了,那就算了。」掌櫃地收起銀子,笑道。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為這三兩銀子,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而讓自己享譽已經久的老店,今天就會徹底關門大吉。
「蕎蕎……」燕禳看到救星,一眼就紅了眼眶。
楚蕎面色平靜,望了望兩人道,「下次出門長點記性。」說罷,轉身快步出了門,推上還等著的諸葛無塵離開。
兩人前腳剛走,一大一小兩隻尾巴後腳就跟了上來。
燕禳很是歡喜,牽著自家老爹的手不遠不近地跟著,蹦蹦跳跳地走著,心情無比地愉快,唯一不足的就是前面多了個輪椅壞人。
「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往皇城走吧!」楚蕎說道。
諸葛無塵點了點頭,道,「好,不過你這樣推著我走,累不累,要不還是讓馬車過來……」
「不用。這會兒離基大典還有時間,咱們走過去剛好合適。」楚蕎笑語道。
只是背後兩支如影隨形的尾巴,實在讓人頭疼。
到達宮門時,沁兒和鳳緹縈等人已經到了,單喜帶著尹三夫人和尹沉香也等在了宮門處,只不過兩拔人遠遠站著,誰也不願搭理誰。
沁兒看到過來的兩人,剛迎上去,便看到跟著過來的燕祈然父子,不由暗恨自己那會兒為什麼要多嘴,告訴他們楚蕎去吃餛飩的事。
「外祖母,你們怎麼也來了?」燕禳跑到尹三夫人面前,笑著問道。
「我們跟禳兒一起參加赫連太子觀禮,好不好?」尹沉香笑著伸手理了理孩子的頭髮,溫柔地笑道。
單喜站在邊上瞧著,不由笑道,「都說孩子像母親,小世子越大眉眼間倒真的越像尹側妃了。」
「是啊!」尹三夫人笑了笑,點頭道。
「時間不早了,咱們進去吧!」單喜催促道。
燕禳咬了咬唇,仰頭望向燕祈然,「爹爹,你們先進去,我跟蕎蕎一起進去,好不好?」
「別走丟了。」燕祈然說罷,自己已經先行進了宮門。
燕禳一聽便連忙朝著楚蕎一行人跑去,拉著楚蕎地袖子,笑著說些什麼。
尹沉香正準備進門,回頭望了望,頓時怔愣在那裡,一股莫名的寒意從頭涼到腳,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她愣愣地瞧著不遠處正與燕禳說話的楚蕎,看著兩人神似的笑顏,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所已。
是啊,那個孩子眉眼之間是有些像她。
可是,他更像另一個人——楚蕎。
ps:還有一萬,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