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幕後真兇,昭彰天理。」
若不是此時周圍一片寂靜,若不是冉閔的耳力過人,怕是真不容易聽見石虎低聲念叨的聲音。
片刻之後,石虎著人將宴席撤去,這才起身。如今四十五歲的石虎,說起來正該是「春秋鼎盛」雖說相貌不怎麼對得起觀眾,但石虎那武將出身的身材確實極為出眾,加上這些年手掌大寶,氣勢逼人,如此在冉閔面前一站,到還真有幾分皇家的氣概。
「我兒,我兒,我兒呀!」
不知為何,石虎突然放聲高呼起來。
而冉閔在觀其表情之後,突然明白,石虎這三聲「我兒」喊的可不是他,而是慘死許久的石韜!由此可見,石虎對石韜,那是真正有父子之情的。
「皇上節哀!」這個時候,冉閔也只能說這句廢話。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當他開口說話之後,石虎卻毫不顧忌的從神台上跳了下來,一把將他揪住,同時大喝:「所有人等,都給朕滾出去!」
石虎下令,自然是無人敢抗令不遵,紛紛躬身彎腰離開大殿,不得不說,在這樣一棟除了石虎全是女兒家的房子裡,那股濃濃的脂粉味還真是承受不起石虎的暴怒。
「皇上,息怒,息怒!」
面對那有若瘋虎的石虎,冉閔臉色無論演繹的多麼震驚,心中卻是極其冷靜的,因為他感覺的到,石虎的怒火並不是衝著他來的,這其中必有隱情。
雖說出於禮貌,冉閔不能兩眼直視石虎,但哪怕就是用眼角的餘光,冉閔也能看出石虎此時的面部表情異常的亢奮,好像是。好像是一個迴光返照的人。迴光返照只是一種比喻,畢竟石虎沒有生病,而以石虎習慣性的小心謹慎,在這行宮當中也無人有那個本事向石虎下毒,所以冉閔搞不清楚自己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閔兒,石韜的死,你可有話說?」
片刻之後,石虎終於鬆開手,同時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平復自己的情緒。
冉閔心中暗歎:果然開國皇帝沒有一個是易於之輩,別看石虎曾經是個莽夫,就剛才面色轉圜之間,毫無遲滯,拿個奧斯卡影帝應該不是問題,演技那是槓槓地。
「兒臣。無話可說!」
冉閔跪地,低首,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沉重。
「無話可說,哼!」縱然冉閔看不見,也能聽到石虎拂袖而過的響動,「你說你無話可說,可是因為鄴城傳聞,燕王乃是死在太子手中?」
「兒臣身處遼西,能夠聽到的,絕非是鄴城傳聞!」
冉閔仍舊低著頭,但石虎卻踱步到了他身後說話,為了保持對皇上的尊重,冉閔卻是不敢起身,只能繼續這個姿勢,像是對空氣說道。他說他身在遼西,卻是聽到同樣的傳聞,意思自然就是強調這已經不僅僅是鄴城的「謠言」,而是整個石趙國境內的「謠言」,甚至有可能已經謠傳到其他國家境內,這不僅僅是傷害了太子石宣的信譽,更是大大的傷害了石虎,甚至於整個石趙的信譽,讓石趙成為周邊國家民眾口中的笑話。
「真有此事?」
雖說石虎是皇帝,但在封建體制之下,最容易被蒙蔽的人是誰呢?正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
「陛下,請恕兒臣斗膽,燕王石韜之死,真相究竟如何?若是陛下許可,兒臣願放棄遼西鎮守一職,徹查此案!」冉閔沒有直接回答那石虎的問題,反而提出自己的要求:他要親自去查石韜被刺一案,為石韜報仇!
話說到這個份上,冉閔也就沒有必要繼續跪在地上裝老實,反正石虎早就給他賜座,他現在起身坐下,也不算是逾矩。
只不過對於此時的石虎來說,他還真是沒有興趣去關心冉閔是否逾矩。兩眼一翻,石虎道:「查?這還有什麼好查的,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是誰在幕後策劃,殺了我的韜兒!」
「啊,陛下為何如此確信,莫不成陛下的手中已經有了證據?」冉閔倒真是嚇了一跳,因為石虎這話說的實在是太懇切了,一點懷疑和遲疑都沒有,就那麼說出了口,這由不得冉閔不信,石虎手中的確是已經掌握到石宣的什麼證據。
「把人給我帶上來!」
石虎回到龍椅之上坐下,此時,他又重新回歸到石趙皇帝角色,高高在上,像是一個雕像。
幾個女武將,隨著石虎的命令,像拖死狗一般的拖著個囚犯進來。之所以說是囚犯,是因為那人穿著石趙囚犯的服裝,同時渾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跡,看來是吃夠了苦頭。
「此人是。」
即便能夠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冉閔仍舊確信,自己從未曾在石宣身邊見過此人。
「此乃御史中丞趙攬,哼,廢物爾!」
「御史中丞,趙攬?」冉閔心中一驚,腦海中頓時將趙攬這個名字,跟歷史上的名字對號入座,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趙攬就是在石宣被石虎殺死之後,順帶殺死的那個告密者了。
在石宣發動之前,這個趙攬不知從何得知消息,卻傻乎乎的跑去向石虎告密,說是近期恐有宮闈異動。原本趙攬恐怕是想在石虎面前混個好處,卻不思量:無頭無腦的在石虎面前說這麼一句話,能夠得到什麼樣的賞賜?
冉閔看著趴在地板上,已經不成人形的趙攬,心中不由的歎息,「真不知道就你這點智商,是如何當上御史中丞這樣一個職務的?難道你腦子裡裝的都是豆腐渣不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一個外吏摻合到皇帝的家事當中,你能有好果子吃?」
其實這個事情倒真是被冉閔給說對了。石趙立國時間既短,同時北地有學問的人早已經隨著晉朝的撤退而向南方而去,留在黃河以北的人才還真是少之又少,行軍打仗的將領好找,能夠用於內政守國的人才卻幾乎找不到,否則以趙攬這個小小的秀才,還真是做不到御史中丞這樣的位置。
「閔兒你好好問問他,究竟是誰,是誰殺了我的韜兒!」
在石虎的命令下,那幾個女將軍已經退下,大殿中只剩下三個人,倒是不虞有外人聽了話去。冉閔踏前幾步,問那趙攬,「你是從何而來的消息?」
「臣。」
「是罪臣!」
石虎怒喝糾正趙攬的自稱。
「罪臣。」趙攬的一張臉滿是傷口,血液乾涸之後結成的疤痕幾乎已經將趙攬原本的面容遮蓋,那上下雙唇都有明顯被穿刺過的痕跡,這讓趙攬開口說話異常的艱難。
「罪臣跟趙生。跟趙生是本家,本家人。」
趙生又是誰?冉閔皺了皺眉頭,向石虎叩首道:「兒臣久居遼西,對鄴城情況不明,還請陛下明示,趙生是何人?」
「趙生,石宣門下一走狗爾!」石虎高踞龍椅,一雙虎目當中噴射出冰冷的神光,當他說到石宣兩字時,竟然是半點感**彩都沒有,好像那石宣僅僅是個名字代號,卻是跟他石虎半點關係都無。
「最是無情帝王家。」冉閔心中發出一聲輕歎。其實他何嘗不知道趙生這個名字?不提他麾下有崖山密諜,不說有石安火、毛槐這樣的內應,在五代十六國當中,那石韜被石宣殺死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冉閔豈會沒有記憶?
「陛下,這。趙生是太子的門客,豈不是說。」演,冉閔還得繼續演下去,他要是對石宣的情況瞭若指掌,怕是石虎就會懷疑他了,所以他只能繼續當好自己的角色,好像一無所知的「震撼」,看看接下來,石虎會命令他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