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率軍回到襄國城時,時間已經邁入十月。
遼西那邊的第一場大雪在冉閔離開之後沒幾天,就下來了。鵝毛般的大雪很快將整個世界掩埋成一片潔白,那些無人收拾的血污和殘肢,統統被埋藏了起來,整個世界好像又恢復到了天地初時時的那種純潔無暇。
因為大雪,往日暢通的官道也變得泥濘不堪,更不用說那些人馬踐踏出來的小道,更是完全找不到了蹤影。在這樣的情況下,趙國再不用擔心燕國會繼續進攻,遼西的失態轉為穩定,石虎一紙詔書,讓燕王石韜、燕公石斌、持節李農和平遼將軍石閔前往鄴城,總結遼西戰役。
從李志飛手中接過皇命,冉閔看著李志飛,兩人的神情都有些尷尬。此時李志飛已經知道,自家大哥雖然接到冉閔的訊息,在范陽戰場上卻是偷偷去搶那范陽城,而且最後還被石韜得了手,說起來,還真是「枉做小人」一場。或許著李志飛已經得了李農的傳訊,所以在冉閔面前,姿態擺的極低,唯恐破壞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關係,就連冉閔托付他辦的事情,李志飛最近也是竭近全力的在處理,那一萬個身高在7尺半以上的壯丁,如今送入冉閔軍營的數量已經有八千之多,倒是出乎冉閔的意料。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李農是李農,李志飛是李志飛,冉閔犯不著得罪襄國城的父母官,在別人看來,他跟李志飛之間仍舊笑語晏晏那是因為他肚量大,卻不知冉閔根本就不會因為范陽的事情而遷怒李志飛。
「多謝城守大人傳達,我這就準備出發。」冉閔將李志飛引入大堂,僕人送上茶水,兩人面對面的坐下,那李志飛就忙不迭道:「小王爺此番前往鄴城,恐怕也是需要不少用度,此事全包在老哥我身上,定然不會讓小王爺您破費才是!」
作為襄國城城守,同時又在經營著整個趙國最大的奴隸貿易市場,這李志飛還真是個「不差錢」的主,對於李志飛的這種孝敬,冉閔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笑納了。
「那就有勞老哥哥了,唉,說起來李持節此番回到鄴城,恐怕。」
李志飛身軀一抖,連忙點頭道:「是啊,我那個大哥,最近真是運氣不好,什麼事兒都不順利,跟燕人打仗毫無建樹,最後又,嗨,別提了,幸好上面還有個燕公能夠幫他,就不知道小王爺最近跟燕王之間……」
「我跟燕王之間的事情比較複雜,老哥你也不用擔心此番我去了鄴城,會說些什麼對李持節不利的話來,別的不提,就憑你我之間的交情,難道還不夠讓我閉嘴?其實說到底,不管最終誰來當這個皇帝,都不可能輪到你我二人,事實上我更傾向於中立。」
在冉閔看來,李志飛此人跟慕容秋一有些雷同,在官場上算不得一把好手,倒是對賺錢很有興趣,別看李志飛在襄國城的府邸遠遠不如李農在鄴城那般豪華,一開始冉閔也以為是李志飛家底不如李農,後來經過崖山密諜的一番探訪,才算是弄明白究竟。這李志飛,在襄國城之外所擁有的田產屋舍可不在少數,暗中,李志飛將自己經營奴隸市場賺回來的財產,早早的轉運了出去,不僅僅是在鄴城周邊購買了大量的良田,還擁有一個馬場以及鄴城的一些房產,可謂是一個大亨級別的人物,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冉閔身上塞出來如此大筆的好處,卻從未曾皺過眉頭。
正是因為弄清楚了李志飛的家底,所以這一次李志飛主動出血,冉閔才半點猶豫都沒有,一口就答應下來。
「老哥啊,你我同朝為官,這眼睛可要放亮一些,依我看,只要一日沒有坐上那位子,事情就一日沒有定下來,我觀皇上氣色甚佳,最終那寶座花落誰家,現在還徹底是個未知數,若是像李持節那般早早的下了重注,最終卻陪光了身家,反而不美,老哥你覺得呢?」冉閔兩眼盯著李志飛,緩緩說道。
「有理,有理!」李志飛年紀不大,頜下鬍鬚極少,他抬手去捋,卻是捋的落空了,「看來回頭我也該去一次鄴城,跟大哥好好說說,有些事情,強求不來的!」
冉閔也沒有心思跟李志飛說太多,再次要求李志飛盡快完成一萬壯丁的任務之後,就含蓄送客,等那李志飛一走,董媗就從後堂轉了出來,一雙眸子罩定冉閔,道:「你可是又有事情隱瞞著我?」
「哦?」
董媗如此說,冉閔反而笑了,道:「實不相瞞,我隱瞞你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別忘了,你代表的是國師大人,而我呢,只是一個在亂世當中痛苦掙扎的漢人,有些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訴你的,若是董媗姑娘你想知道什麼,不妨直接開口問我。」
「我就想知道,漁陽城,究竟是落入誰的手中?在那石韜和石斌送給石虎的報告當中,都承認漁陽城如今情況不清,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慕容恪應該是去了北平,那漁陽城,又是在誰的手中呢?」
「難道不是在燕國人手中?」冉閔一邊反問,一邊心中卻是疑竇叢生:這董媗平白無故的來問漁陽城是何原因?該不會是佛圖澄授意的吧?是了,一定是這個原因,否則她董媗何必多事?
心中如此想著,冉閔在靜候董媗開口,卻不料董媗話題一轉,道:「最近我發現出入這裡的神秘人是越來越多,該不會都是你的手下吧?」
「不錯,都是我的手下!」冉閔知道董媗武功高強,崖山密諜出入雖然已經足夠小心,但又豈能瞞過日夜守在他身邊的董媗,與其遮遮掩掩,倒是不如爽快的承認下來。
果然,冉閔這一承認,董媗的臉色變得稍微好看一些。她也不開口,只是在冉閔面前一抖手,丟出個信封來。
「這是?」
冉閔伸手接住,低頭一看,正是崖山密諜慣用的信封,而信封上已然沾染了血跡,封口漆破裂,顯然是已經被人看過。
「昨夜有人在圍牆附近打鬥,我聞聲而循,卻看見一個漢人被三人追殺,當我出手後,那三人竟然聯手擋住了我,雖然其後他們見勢不妙而遁,但被追殺的漢人也死了。我從他身上找到了這封信,因為信封上沒有寫你的名字,所以我就拆開來看了,卻沒有想到,是給你的!」
聽到董媗的話,冉閔心跳頓時加速,崖山密諜被人循蹤追殺,可不是什麼好事兒。他抖手將信封內容打開,快速掃過內容,幸好,信中一半是普通文字,而重要的部分,卻是使用的「冉氏密語」。難怪董媗會突然提到漁陽,那是因為在普通文字當中,有專門提到漁陽而已。
「這是我的人,追殺他的是何方勢力,你可曾看清楚了?」冉閔將信塞入懷中,兩眼望著董媗,問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董媗眼珠微微瞟向屋頂,低聲道:「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他們應該是太平道的人!」
「太平道!」
冉閔鋼牙一挫,低聲道:「太平道的人怎麼會去追殺我的手下?」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從他們的武功路數,還有使用的武器來判斷的!冉閔,我看你在朝野內外得罪的人也不少,真是不知道這些年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唔,從你身邊那些屬下來看,你這個人倒也是有幾分本事,只不過現今你最隱秘的隊伍都已經被太平道識破,若是你還想玩點什麼花樣,最好還是換批人馬,不然。」
後面的話,董媗沒有繼續說下去。冉閔見她嘴角微微一翹,轉過身去向著門外而行。顯然,董媗這次來找冉閔並不是因為佛圖澄的授意,僅僅是個意外。然而這個意外卻讓冉閔心中緊張起來,若是連崖山密諜這支隊伍都已經被太平道的人識破,那今後隱秘的事情究竟讓誰來做比較好呢?
「李詩詩,你這個妖女,你不是說太平道不會再跟我為敵麼?果然,女人的話都是靠不住的,下次見面,我一定要你好看!」抓著那沾血的信封,冉閔心中騰起一股邪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