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高處不勝寒,管寧熙的屋子就是整個管家堡的最高處,冬日裡的朔風一吹,屋子裡燃著塘火也冷的厲害。
「殺人!」
兩個毫無感**彩的字眼從石塗口中崩出來,卻讓管寧熙感覺房間裡的溫度再次下降,不由自主地將身上的皮裘裹了裹緊,道:「你要殺誰?」
「當然是殺該殺之人!」石塗眼神翕動,好像是在逡巡整個塢堡,將他口中那該殺之人揪出來。
稠密的殺意縈繞著石塗渾身上下,就連管寧熙這樣的老江湖,心都顫抖起來,他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像石塗這樣小小年紀卻有如此濃密殺意的人,以往他和管家堡中的其他人還道石塗此人好打交道,雖說臉色不善但輕易不會動怒,待人接物有禮有節。
而直到此時,管寧熙才明白,原來這兄弟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管家堡裡的戰鬥力量有多少?除了管中月直屬的兩百多號騎兵之外,剩下的都是散兵游勇,幾乎都是閒時種地戰時操刀的農民兵,能有幾分戰鬥力可言?能跟石塗麾下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油子比?說句難聽的話,那些老兵油子一個人放倒農民兵三個可能會比較困難,但是上千名老兵油子把管家堡血洗了都不是問題!
此時管寧熙才發覺,自己因為冉閔的關係輕易將石塗的士兵放進來,根本就是個嚴重的失誤,這輩子最大的失誤!
「你……你能不能冷靜點?」管寧熙這話出口,自己都覺得很軟弱,他乾咳兩聲,道:「那張家過世的老爺子跟我之間有約定,兩堡合併後,以我管家為主,張家為輔,但若是管家無後,則管家堡由張家後人來主事,但不管哪種情形,雙方都不得對對方後人下手,這就是為何管家堡能夠平安無事這幾十年的原因。至今我仍然在恪守當年的誓言,石塗啊,你我如今已形同親人,能不能不要讓我難做?」
「誓言?」
石塗懶懶一笑,「誓言都能做的數麼?我可不這樣認為。堡主,那張家人在背後處處跟我過意不去,難道真是衝著我石塗來的?您都說我們之間形同親人,那你就是我石塗的長輩,他張家會不知道這點?他們就是直衝你管家來的吧,就是指望從你管家手中搶過塢堡的管理權罷?如果說有人違反誓言,那也是張家人違反誓言在先,他不仁,我們自然不義!堡主,我這次來見你,並不是為了徵求你的意見,我只是來告知你,畢竟你才是管家堡的主事之人,我和我的部屬僅僅是一群客人,只不過是我二弟邀請我來這裡,所以我也不會輕易的離開!」
話說到這個份上,石塗突然覺得自己沒有繼續跟管寧熙兜圈子的必要,乾脆合盤托出:「不瞞堡主您說,管家堡對於我二弟的大計,那是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他讓我來這裡,不僅僅是當個客人,更是要看守好管家堡,除了堡主您還有管中月小姐之外,任何企圖染指管家堡控制權的人,都是我石塗的敵人!」
「你二弟的大計?他有什麼大計?他如今已經是後趙國的皇太孫,擁有了自己的封地,還有什麼大計?」管寧熙臉上驚容不斷,石塗剛剛說的話,實在是給他造成了巨大的震動,在管寧熙看來,冉閔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是極不容易,再往上一點,以冉閔在後趙國的權勢,完全可以保護自己的家人,同時也能翼護管家堡,明暗實力相加,整個後趙國敢打冉家主意的人,恐怕就要三思而後行了!
但石塗的話意很是明顯,冉閔的心恐怕不僅如此!
管寧熙真的很想知道,石塗所謂的大計究竟是什麼?難道說,那冉閔還想顛覆後趙國,當上一個皇帝麼?在管寧熙看來,這簡直就是一件瘋狂的事情,只有瘋子才會這樣想,因為整個後趙國的骨架就是羯人,不管皇族的人怎麼變動,後趙國只能以羯人為骨架,其他民族,尤其是漢族之人,壓根無法在其中動手,一旦動手那就會受到羯人以及其他少數民族群起而攻之,下場勘慮。
「管堡主你老人家見多識廣,怎會聽不出我話中之意來?這本就是漢人的土地,一時遺於外族之手也就罷了,我等身為炎黃子孫,又豈能熟視無睹?更遑論那胡人視我等漢人如豚狗,但有一口氣在,難道就不該起來反抗?」石塗的臉色略顯得激動,在他看來,冉閔的謀劃是極好的,是值得一拼的,是他石塗認可的,既然如此,大家就應該團結在冉閔的周圍,執行冉閔的計劃,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導致計劃的失敗,這樣的事情,是石塗絕對無法容忍的。
當然,石塗這種想過純屬是個人主觀,他信任冉閔,信任冉閔的計劃,並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應該信任冉閔,都應該接受冉閔的計劃,聽從冉閔的安排!
更重要的是,冉閔所謂的計劃,所謂的安排,都深深的隱藏在冉閔的內心深處,就連石塗也僅僅是被告知了其中極少的一部分,更遑論別人?
所以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冉閔的計劃,他們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就服從冉閔的安排,信任冉閔的計劃?
這都是石塗自己的主觀意願,但有些時候,支持一個人勇往直前的,往往就是心中的堅定意志,那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意志!
「炎黃血脈!」
不知道是不是這四個字震動了管寧熙那塵封已久的心靈,他整個老邁的身軀都在酥酥的顫抖,像是要將心靈上那些塵埃一一的抖落,讓被蒙蔽了漢族血性重見天日,「這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若是換在以前,我會立刻改變主意,解除月月和冉閔之間的婚約,然後盡我最大的努力,將你趕出管家堡!」
「嗯?」
石塗也愣了,他沒有想到,管寧熙的身體在顫抖之後,居然變得更加直立挺拔,有若風雪裡的一顆蒼松。
「你兄弟兩人如今年歲幾何?都能有如此遠大的志向,我管寧熙一副老朽身軀,又豈會吝嗇?既然是為了天下,那我拖上祖宗基業陪你們又何如?就算最終鬧個堡破人亡,我想九泉之下的祖宗也不會怪我這個不肖子孫的!」
管寧熙的身軀隨著他擲地有聲的話語而緩緩搖動,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因此而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甚至於有股淡淡的殺氣在老臉上縈繞,感染著石塗的情緒。
「好!管堡主老而彌堅,石塗我欽佩不已!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好好的為天下漢人做一番努力罷!若是連個小小的管家堡我們都不能牢牢的抓住,還談什麼大計呢?」
石塗和管寧熙這次見面,算是徹底的改變了管寧熙對冉家兄弟的看法,當石塗從管寧熙房間裡走出來時,那些等在外面,在附近望風看水的傢伙,都感覺眼前的石塗像是變了一個人!
以往在管家堡,石塗雖然不是逢人便笑,當總是很謙恭,但此時的石塗,龍行虎步,兩眼神光閃爍,一股殺意吞吐不定,就連有人主動跟石塗打招呼,若不是石塗喜歡之人,恐怕也只能換來一張冰冷的面孔。
「石塗,石塗,你剛剛去找我阿爺了?」
管中月清脆的聲音從石塗身後傳來,石塗猛然止步,轉身望向管中月,「啊,是月月啊,是了,我剛剛從你阿爺那裡出來,你叫我有什麼事麼?」
「我…」管中月眼波流轉,發現周圍探頭探腦的人真是不少,不好直接開口,只能走近石塗兩步,才低聲道:「還不是你那個寶貝弟弟,這麼些日子了,他怎麼就沒有一紙半張的書信送來,難道,難道說過的事情,就這麼算了不成?」
「說過的事情?」
石塗心中恍然,感情是管中月這丫頭,思念她的情郎了。然而石塗並沒有因此而笑話管中月,對戀人的思念並不是女人的專利,別看他石塗整日裡就像是木頭一般不吭聲,心中何曾不是在思念著遠在襄國城裡的那位玉人,雖然有音訊傳來,張雯羽已經安全到家,路上的一點意外並沒有對玉人造成傷害,但此時冉閔又遠赴鄴城,光是一個張四方在襄國城主持工作,究竟能不能將一切都安排妥當,還是讓石塗放心不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