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見燕國鐵騎在一點點地從縫隙當中往外挪動時,冉閔整顆心都高高的懸了起來,呼吸停滯,只有戰刀的鳴叫聲還在繼續,他箭囊當中早已經空了,沒有狼牙追風箭,那鐵胎弓還不如這把普通的戰刀有用。
「只要你們敢冒頭出來,我就會砍下你們的腦袋!」冉閔輕輕踢動戰馬,讓戰馬繼續趨前,靠近那縫隙出口,半個身子隱藏在巨石後面,他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哪怕是戰死在這裡,也不能輕易的放那些燕國鐵騎過去!
「少爺,少爺啊……」杜雷這傢伙的聲音當中都帶著顫抖,半截子的長槍燒火棍那裡能夠帶給人安全感,哪怕就是一桿完整的神兵利器,恐怕也不會讓杜雷心氣充沛,面對如山似海的騎兵,哪怕就是有萬夫不敵之勇,又有何用?
「來吧,來吧!」
冉閔心中有若浮光掠影,一會兒是石塗那張堅毅的面容,一會兒是管中月英氣勃勃的笑容,下一刻,又變幻成顧小雅那古靈精怪的神情:聽說人將死之前,就會想起以前的事兒來,難道我今天真是要死在這裡了?可為何掉進黃河的時候,我就沒有想起這麼多事情?
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對於石塗那邊的砍殺聲,冉閔已經聽不見了,他全副心神好像都已經集中在面前那道縫隙,還有腦海當中的幻象裡。這種兩耳失聰的情況,一直到杜雷在耳朵邊上大吼,才恢復過來。
「什麼?鮮卑人沒有過來?」
冉閔有些不敢相信杜雷的話,為什麼燕國鐵騎沒有過來?明明這邊只有自己跟杜雷兩個人,那燕國鐵騎只需要拚死一衝,就肯定能夠通過縫隙,攆著石塗等步卒的屁股追殺,可為什麼,這樣垂手可得的功績,燕國鐵騎不要?慕容恪不要?難道他們都失心瘋了不成?
冉閔自然是不知道,就在剛才各種壓力幻想的作用下,他才是真正差點失心瘋了。
「聽,少爺您聽啊!這是燕軍的號角,發動總攻的號角!」
天空中,確實有沉悶的號角聲在迴盪,冉閔豎起耳朵細細一聽,便知道杜雷說的沒錯,那兩長一短的聲音,正是燕國人慣用的進攻號令,可既然是進攻,為何燕國鐵騎反而退卻了?不甘心的冉閔策馬衝到縫隙口,果然,整個通道裡已經是乾乾淨淨,再也看不到活動的人影,只是在很遠的地方,還有五六個隱約的人影在晃動,應該是用來監視冉閔這邊,防止他們通過縫隙去進攻燕兵哨卡的。
「這是怎麼回事?」
重重地甩了甩腦袋,冉閔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麻秋進入三藏口了!
只有麻秋進入三藏口,為了逮住麻秋這條大魚,慕容恪才不得不被迫放棄自己和石塗這樣的小泥鰍,當然,慕容恪未必就知道冉閔也在這裡,否則的話,以兩人之間的宿怨,慕容恪說不定會放棄麻秋,轉而一心一意的對付冉閔,到那個時候,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未必能夠救冉閔等人一命!
所以現在確實沒啥好猶豫的,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命!
給杜雷在附近找了一匹無主的戰馬,幫助他坐上去之後,冉閔拖著韁繩,玩命兒的跑起來!
他沒有心思去理睬那個縫隙了,畢竟慕容恪跟麻秋之間一旦開戰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結束的,而自己這方只要消滅掉那些殘餘的騎弓兵和步卒,衝進段遼的大營,應該就可以逃出生天。所以冉閔才會急急忙忙的跑向石塗那邊,希望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裡,協助石塗幹掉燕兵!
當冉閔與杜雷一同趕到石塗身邊時,在石塗率領下的漢卒,已經浴血奮戰了多時,那些倉惶退敗的燕**隊,至少有一大半已經「托體同山阿」,殘留下為數不多的燕兵,還在漢人的亡命進攻下,苦苦的支撐著。讓這些燕兵堅持到現在的信念,就是山道當中的那些精銳騎兵,每個燕兵戰士都相信,在四皇子麾下精銳騎兵面前,這些漢卒根本就是不堪一擊,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堅持,堅持,再堅持!
「不要癡心妄想了!前面的山道已經被我截斷,沒有幾天的時間,你們四皇子陛下根本無法打通通道,難道你們還能堅持三四天麼?我看你們就連一刻都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投降吧,我可以保證不殺你們,機會只有一次!」
冉閔策馬衝到最前方,幾個戰士用長矛為他攔出一片空間來,讓他可以昂然立於馬上,大聲的向那些燕兵勸降。
「投降吧!不投降,你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冉閔凌厲的眼神掃過心神震動的燕兵,從那些將領和士兵的瞳孔裡,冉閔看到了他希望的那種懦弱!
胡人是該殺!但天下的胡人何止千千萬,有時候全靠殺戮並不能解決問題,就好像眼前這些已經喪膽的燕兵,他們何曾見過如此勇猛的漢人軍隊,何曾想像過自己會有被攆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境地?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將會伴隨這些士兵一生,而當他們重新返回軍隊時,對漢卒,對石塗和對他冉閔的恐懼,將會在整個燕**隊裡流傳,到那個時候,只要看見石塗的旗幟,看見冉閔的旗幟,看見漢家的軍隊,燕兵心靈中就會產生失敗的陰影。
雖說這種事並不是一定能夠有效,但冉閔相信,只要有數量的積累,慢慢的,就會在燕軍士兵當中形成一種風氣,這才是冉閔真正的目的。
「不可能!你怎麼可以堵住山道,那麼寬的山道!」
有燕兵發出絕望的喊叫,而事實上,大石從天而降之時產生的震動和聲響,這些燕兵未必就沒有聽見,只是他們不願意相信這樣一個事實而已。
冉閔臉上帶著冷笑,他沒有去解釋。解釋是弱者的姿態,強者用不著!
「我最後說一句!」
冷冽的寒芒從連鉤戟那寬闊的鋒刃上綻放,冉閔的眼神,比那鋒刃上最亮的寒芒還要冰冷:「投降,或者是,死!」
「投降!」
「投降!」
「投降!」
兩邊山崖上,傳來撼山軍和花帽子營的齊聲呼喝,他們的呼喝聲漸漸帶動了石塗身邊的漢卒,最後這聲音,匯聚成一股震耳欲聾的咆哮:「投降!」、「投降」、「投降!」
「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一個燕軍將領臉色蒼白的丟下了手中的武器,主動跳下戰馬!沒有精銳騎兵的支援,他們唯一的出路就是戰死當場,而趙軍既然已經給過機會,如若不珍惜,接下來的戰鬥就再沒有緩和的餘地,到時候恐怕想投降,趙軍也不會答應!
更重要的是,冉閔給那些燕軍的感覺,比殺人如麻的石塗更加恐懼,因為當冉閔大聲呼喝時,那雙瞳孔中透射出來的光芒,好像沒有一絲人味兒——如此寬敞的一條山道,他居然能夠用人力無法舉起的巨石將其阻斷,如果有人說冉閔本身就是魔神下凡,相信此時燕兵當中會有很多人同意這種荒謬的說法。
既然是將官帶頭,剩下的燕兵自然不會再堅持,紛紛丟下兵刃,跳下戰馬,老老實實的走到山道邊上,蹲下去。
「把將官都給我捆起來,普通士兵收繳武器即可,杜雷石望,去分配戰馬,這些戰馬,可是我們最大的收穫!」冉閔沉著冷靜地下達命令,在這一刻,石塗好像是個普通的戰士,老老實實地矗立在冉閔身邊。
事實上,只有極少數人,包括石塗在內,已看出冉閔現在已經是外強中乾,他一向挺直的脊背在微微的顫抖,他的下唇上,已經多出一排排深深的牙印!
冉閔的確是在咬牙堅持,在所有燕兵投降之前,他堅決不會讓自己倒下,哪怕就是死,他也要穩穩地坐在這戰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