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進入管家堡之後,石塗才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小瞧了這個管家堡。
或許從外面看,管家堡只是比較高大雄偉,但當石塗在管家堡護衛的帶領下,跨過那有若護城河一般的環堡水道,足足有三人高兩人闊的城門,其厚度遠遠超出了石塗的想像。而穿過管家堡的大門,呈現在石塗面前的,哪裡還像是一個塢堡,那分明就是個巨大的城市。不算寬敞但整潔的街道兩旁商舖林立,人來人往,並沒有多少人對石塗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直到管寧熙站在石塗面前,親熱地伸出雙手。
管寧熙是個相貌堂堂的老人。
說他相貌堂堂,是因為管寧熙的身高居然不輸石塗,即便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但仍舊腰挺背直,往人前一站,皆會暗道:「好一條漢子!」
「老夫管寧熙,今日有幸,跟石將軍一會!」
管寧熙抱拳行禮,竟然是要跟石塗平輩論交,這讓石塗汗顏上前,「管堡主折殺小子,我可不是什麼大將軍,只是我皇麾下一名小小校尉而已。」
「石將軍客氣。你乃石虎之孫,不日即將榮華富貴,小老兒豈敢自誤,這次石將軍願意進駐小小管家堡,那是小老兒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福氣啊!」
雖然兩人此時皆面帶微笑,但石塗心中卻在暗自警惕。這個管寧熙不僅僅知道他的身份來歷,而且還做出一副巴結的姿態,豈非惹人起疑?而言語交纏之間,絕口不提這駐軍如何個入駐法,難道是在等自己主動開口?
眼看管寧熙熱情相邀自己參觀塢堡,石塗不得不硬著頭皮道:「不瞞堡主,我軍跟燕國鐵騎鏖戰,損傷不少,且缺少飲水食物,還望堡主從中協助。」
「好說,好說,多大的事兒,好說!」管寧熙捋著頜下長鬚,道:「石將軍有多少重傷軍士,皆可以接進堡中,堡中雖無名醫,但小老兒我尚有點療傷常識,這堡中之民日常有點頭疼腦熱,刀劍無情的,都是小老兒我親自動手,但也沒出過什麼問題。至於說飲水吃食,那更是沒有問題,我這就安排人,送將出去,不知石將軍以為然否?」
「這…」
石塗心中暗罵管寧熙是老狐狸,言語間滴水不漏。重傷員才能送進塢堡,怕是進來還得檢查,吃的喝的,則是送出堡去,顯然是不打算讓大軍進門了,好算計,好算計啊!石塗心中光火,卻又不敢真正跟管寧熙翻臉。
雖然管寧熙是負手而行,但步伐穩重,肩頸相隨,分明是有不弱的功夫在身。再看守在周圍的那些堡丁,不僅僅個個壯碩沉穩,更讓石塗驚訝的是,這些堡丁身上的裝備,居然不遜他的親兵,跨刀負弓,盔甲具備。行進間各有章法,既不會讓客人感覺到威脅,又絕對不會放鬆了對管寧熙的護衛,普通的精兵也未必能夠做到此種境界。
石塗越是觀察,心中越是緊張,這個管寧熙究竟是個什麼身份?為什麼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世家大族的存在?
「哎呀,石將軍啊,你瞧,小老兒我還真是老了,光是顧著帶您參觀,卻差點忘了正事。來人啊,傳我命令,立刻迎接石將軍麾下重傷士兵入堡,另外,送足夠的食物和清水去石將軍營地,石將軍,貴軍營地,是依附我管家堡而立呢,還是另選風水寶地?」
「就暫時依附管家堡而立吧,若是燕軍來襲,大家還有個照應。」
那管寧熙已經把話說到此種程度,石塗還有什麼好爭辯的,能夠抓緊時間讓傷員進入塢堡接受治療,全軍上下吃飽肚子,那就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可以日後再說。
既然要安排入城的事宜,石塗也不能再跟管寧熙逶迤下去,抱拳告辭之後,就趕回營中安排一切。
不等石塗將命令發佈完畢,那石鎬帶著人,闖將進來。
「石塗,你這是什麼意思?」
石鎬面色極為不忿,兩眼似欲噴火。
「什麼?」
「憑什麼我們不能入堡?我乃堂堂石家嫡親,這後趙國一切,皆為我石家上下所有,小小一個塢堡,又有什麼資格不准我進去?若是惹火了我,一聲令下,頃刻之間可讓此堡化為烏有……」
「石鎬,你閉嘴!」
石塗心中正煩,哪有心情跟石鎬閒說。
「你要是想進去,我可不會阻止你,別忘記了,這塢堡可是有床弩守城,裡面那些堡丁也非比尋常,你若要去尋死,我自不會攔你,你做鬼也不要來埋怨我才是!」
「你這個沒骨頭的漢狗!不就是一個塢堡麼,老子就不信,他還真敢殺了我不成?」石鎬口中振振有詞,其實心中還是有些發寒,那一人多長的床弩鑽進人體裡可不是鬧著玩的,石鎬也不是那種沒有上過戰場,沒見過大陣仗的少爺兵,跟晉朝軍隊作戰的時候,他就已經見識過床弩的可怕。
事實上石虎東征西討也曾經繳獲了不少漢人的大型戰爭器械,石鎬知道襄國城的庫房裡就存放著不少巨大的床弩,甚至還有石炮(投石機),但是因為缺乏相應的技術人才,這些器械大多因為零件損毀而不敷使用,對於管家堡居然有可用的床弩作為防備武器,石鎬心中實在是有些好奇。
石鎬心中的好奇,其實石塗同樣也有。所以當石塗提起床弩之後,兩人居然同時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當中。
半晌之後,石鎬望定石塗,「若是你能搞到床弩的製作方式,或者是能夠製造床弩的人,我可以配合你的所有命令……」
「我可不敢保證這一點。」石塗搖頭。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可以給你一個保證!」石鎬冷聲道。
「什麼保證?」
「我可以保證將這個塢堡上上下下,殺的雞犬不留!所有的男人都要進屍觀,所有二十歲以下的女人和兒童都要成為我族人的口糧,我保證,會把他們吃得乾乾淨淨,一塊肉也不會剩下!」
石塗右手猛然捏緊,他的雙刃矛就在身旁不遠的地方。
然而,他只是捏緊了拳頭,卻沒有下一步的行動了。
「石鎬,你將來一定會不得好死!」石塗上下槽牙重重地磨礪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哈哈,石塗,你這是在嚇唬誰啊?我吃過的女人比你見過的都多,你想嚇唬我?」
……
望水鋪,冉閔不斷地抽打戰馬,那長長的馬鞭已經被馬血浸透,一甩就是一串血沫子。
「啊~」
又是一聲慘叫在身後響起,冉閔卻沒有回頭。
雖然心中巨疼,但冉閔知道回頭也是於事無補,不如快馬加鞭,只有逃,活下來,才有報仇的機會!
一個又一個的戰士摔下戰馬,每一個倒下去的戰士,都是漢人士兵當中的精英,如今卻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裡。
他們為冉閔的逃出生天創造了機會,冉閔和張四方兩人夾著慕容熙飛快的逃竄,因為慕容熙早已經被冉閔改頭換面,所以直到現在,追殺冉閔等人的燕國騎兵,都還沒有認出夾持在中間的那個狼狽胖子就是大棘城的東城衛,慕容熙將軍。
在二十個強弓手的浴血阻擋下,冉閔三人暫時甩開了後面的燕騎,但冉閔心中很清楚,那些燕騎不會就這樣被丟掉,等二十個強弓手全部戰死之後,那些燕騎,將會很快追著蹄印殺過來。
冉閔的眼神,轉向了仍舊懵懵懂懂的慕容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