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張四方身後的大概有六百號人,其中有差不多一半是石塗身邊的強弓兵,因為大雨的原因,石塗下山的時候並沒有帶著這些寶貴的遠程兵種,而讓他們都從後山的懸崖走,聽從張四方的指揮。
此時東方已經有些濛濛發白,天上的烏雲也逐漸散去。張四方抬頭望天,半晌臉上也沒有一滴水砸下來,他舔了舔嘴唇,將濕漉漉的頭髮攏在腦後,咧嘴道:「兄弟們,雨停了,好事,也是壞事!」
身後的強弓兵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紛紛在調試自己的弓弦,他們是早有準備,下雨之前就將弓弦給卸了,用防水的牛皮紙包好,現在雨停了,正是上弦的時候。
轉身看到強弓手的舉動,張四方也將背上的梭鏢拿了下來,招呼道:「加快速度,兩個將主還等著咱們呢!」
說起將主,身後的士兵們腳下速度又加快了一分。
燕營的喊殺聲震耳欲聾,但他們此時的距離實在是有些遠,加上黎明前的黑暗,在這個位置根本看不到裡面具體的情況,誰也不知道裡面的戰況如何,只能按照當初約定,從燕軍大營的西北方向殺進去。
這支沉默行進的隊伍以張四方為首,這是冉閔和石塗共同的交待,從未曾擔負過如此重擔的張四方,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恨不得下一刻插上翅膀飛到冉閔身邊,將擔子卸了。作為一個農家孩子,張四方有這種心思很正常,他沒有崩潰或者是瘋狂,就算是做的不錯了。
「有巡兵!」
一行人沒走出多遠,眼力出眾的張四方就發現前面有幾個人影在晃動,他一矮身,低呼喝止了後面的行伍,待看清楚只是一隊燕軍的巡邏兵後,他才勾勾手,立即有一小隊強弓手上前,十個人都是板著臉,一言不發地扣箭上弦。
簡單地安排一下目標之後,十個強弓手「嘎吱」拉開強弓,待張四方重重揮手之後,十根利箭破空而去,只聽的前方悶哼聲連串響起,張四方不等情況落定,帶著原本屬於冉閔的幾個兄弟,撒開腳丫子就衝了上去。
地面上倒著幾個燕兵,倒霉的身上中了兩根羽箭,運氣好反應快的傢伙箭傷不在要害,此時正倒在泥水中掙扎,看到張四方等人出現,咬牙切齒的同時,還想去摸兵刃。
張四方可沒有心思跟這些燕兵糾纏,他一揮手,自然有人上去招呼那些還沒有落氣的傢伙,張四方自己則是前突觀望。等他定睛一瞧,才發現此處已經靠近燕軍大營營盤,那疏漏的大營籬笆裡面,甚至看不到幾個巡邏的兵丁。
「怎麼會這樣?這樣的防禦,也太稀疏了點吧!」
心中雖然范嘀咕,但張四方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必須要盡快衝進大營,跟冉閔匯合,否則的話……
「走!沖營去!」
用步兵沖營,跟用騎兵是截然不同的。沒有戰馬助力,僅靠雙腿,無法達到戰馬那種高速,產生不了巨大的動能,就別想像冉閔那樣人借馬力將轅門或者是籬笆、鹿砦一挑而開。張四方這些純步兵,只能小心隱藏身影,在前進到最靠近營盤的時候,突然發難。
近三百名強弓手第一時間跳出來,開弓射箭。稀疏的籬笆擋不住呼嘯的利箭,聽到外面動靜的燕兵轉過身來,迎面就被那潑雨一般的利箭打懵了。
連續不斷的中箭,接二連三的倒地。有些反應快的燕兵在呼號著尋找躲避的地方,遲鈍一點的傢伙差不多都已經命喪黃泉。
在強弓手放箭掩護之下,張四方身先士卒,帶人搶進籬笆牆,二話沒說,掄起手中的大刀,狠狠地砍了上去。
原本就是意思意思的籬笆牆又怎麼擋得住這些憋了一晚上怨氣的戰士雙臂,哪怕環首刀不夠鋒利,但也很快將這一方籬笆砍倒,眼看足夠容納大家進出,張四方又是第一個,跳將進去,此時,他才算是真正站在燕軍的大營當中。
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甚至連大字也不認識幾個,但跟著冉閔經歷戰陣,如今的張四方心中也多少有些溝壑。當他發現燕營這一方防守過於空虛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家的將主冉閔。
「定是將主他們還在鏖戰,所以才會把整個燕軍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我等能夠輕易破關而入,還是依靠將主的驍勇!」
腦海裡念頭一轉,張四方回想起出發之前,冉閔的交待來:「四方啊,你們下山之後可千萬不要耽擱,我們在大營裡未必就能找到燕軍的主將,要是有個萬一,就只有依靠你們從外圍衝擊燕營,引起燕兵們的注意,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從中心開花,讓燕狗們顧的了頭就沒法顧腚,混亂起來,才有的打!」
張四方咬了咬牙,望著越是往內越是密集的燕軍隊伍,道:「兄弟們,現在就看我們的了!無論如何,至少要把這一面的燕狗,全部給我拉過來!」
在包圍圈上撕開一條口子,然後讓整個燕軍大營混亂起來,讓冉閔和石塗能夠亂中取栗,就是張四方能夠想到的方法。
矗立在張四方身後的三百強弓手也不多話,耳中聽了命令,回頭就把箭囊插在地面,然後在各個小隊隊長的領攜下,開始連珠發箭!
剩下的士兵也不猶豫,撒開身形,就將全神貫注的強弓手保護其中,一些零散的燕兵過來試探,石塗麾下的那些步兵也是毫不客氣地掩殺過去,三五個對付兩三個,倒是熟練的很,切菜砍瓜一般將那些燕兵砍翻在地上。
「嗖嗖」的利箭破空,轉瞬之間就落在燕軍的身上,一時間,圍困大帳的燕兵們紛紛鼓噪起來,一些性子急的傢伙,迫不及待就要掉頭轉身去殺張四方等人,然而自和善以下,所有偏將都強令包圍中軍大帳的燕兵不可輕動,只是讓外圍遊走的燕兵過去。
眼看包圍圈外圍鐵打一般的不動,甚至有些燕兵已經開始在豎盾抵抗箭矢,張四方此時心中跟火燒一般。在那包圍圈中央,喊殺聲仍舊繚繞不絕,證明兩家將主皆是在內鏖戰,但很明顯是衝殺不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還能支持到什麼時候。
「兄弟們,跟我走!」
張四方等不下去了,他招呼了一隊人馬,大概也就是百餘多個,組成以他為箭頭的鋒矢陣,向著燕兵的包圍圈衝殺過去。
張四方的動靜也引來了和善的關注,看到悍不畏死的這隊人馬,居然敢以百人之陣進行衝殺,和善的臉色也變了變,他轉頭對身邊的一員偏將道:「我們就這麼倒霉?一路出來,如此悍不畏死的漢卒,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若這天下漢人都是如此不怕死,我鮮卑想要一統天下,怕是難啊!」
聽和善說話的那偏見臉色也很難看。自此已經被鬧騰了一個通宵不說,弄到最後,不僅僅死了個大將雁安,現在主將又瘋了。如今光是聽和善的,鬼知道接下來的仗該怎麼打!眼前這些漢人強悍的程度,已經超過了鮮卑戰士往常的對手,尤其是這種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更是讓往日裡勇猛的鮮卑勇士至今放不開手腳,誰也不知道殺著殺著的,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一個敵人來,這仗,恐怕是難打了。
自這個偏將以下,幾乎很多燕兵將領心中的感受都差不多,當看到張四方帶著一撥軍隊突然攻破西北方向大營冒出來時,那些將領臉色都綠了。
困在馬背上的慕容熙仍舊神情猙獰,口中唸唸有詞不知道在嘀咕什麼,幾個原本想在自家將主身上尋求點定心丸的偏將,眼神掃過慕容熙,就變得更加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