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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三章 我是你的,永遠 文 / 桑家靜

    怎麼會是他?靳長恭緊緊抓住他的手,僵硬的身體緩緩地站了起來。舒殘顎副

    「許久末見,可安好?」他的聲音,似溫柔的暖陽撒在她冰冷的身上。

    靳長恭的動作一頓,想都沒有想,就一把將他抱住。

    那力道幾乎快要勒斷他的腰,那麼用力。

    雨絲很細,很綿,像霧似的雨,像雨似的霧,絲絲縷縷纏綿不斷,迷瀠一片。

    握著傘,公冶水墨畫一般淡雅素淨的臉上,似有一絲詫異。

    「靳帝……」

    靳長恭將頭埋在他的頸窩,嗅著他身上淡淡的佛手香味,汲取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暖暖氣息,似被雨水淋久了,平時清脆的聲音略帶沙啞,道:「公冶,讓,讓我抱一會兒了。」

    公冶溫潤的雙眸微斂,低垂下睫毛,那排姣好的弧度不妖而惑。

    「好。」他遲疑半晌,輕輕將手放在她像石頭一樣緊繃的背脊上,像安撫暴走的幼獸一般,節奏平緩地拍著。

    而靳長恭再貼緊他幾分,而隱在暗處的的雙眸,雙睫一掀,血色雙瞳卻犀利如冰霜凝結,沒有半分懦弱與懼怕了。

    既然過去他沒有死,那麼這一次就由她親自送他「上路」,她絕對不允許他再活在這世上!

    「陛下……」這一聲陛下,不似公冶暖陽般柔軟,而是淒涼帶著一種受傷的聲調,清越珠玉般的音色,染上腐蝕的隱恨。

    靳長恭雙瞳一怔,不自覺鬆開了公冶,扭首回頭。

    冰冷雨水中,有一道紅衣似血,妖嬈似魔魅般的男子,一動不動,他渾身沒有一寸乾爽的地方,濕轆轆的長髮帖在他蒼白一片的臉頰上,雙唇依舊殷紅潤澤,卻抿得緊緊的,似蝶翼撲扇的睫毛冷冷一片。他跟她一樣站在雨中,她淋了多久的雨,他就陪他淋了多久,不動不移,不走不退。

    但是,她從自始至終,都寧願忽略他,遺忘他,選擇別人的懷抱來依靠。

    靳長恭心猝不及防地一窒,她隔著層層細雨看著花公公,視線漸漸虛無而飄渺,她知道他沒有錯,以前的事情他也沒有錯,只是……只是以來他效忠對象,都弄錯了罷了。

    她跟前身,都只是鳩佔鵲巢,想麻痺自己遺忘一切,但最終一切都被人血淋淋地撕開,那一刻她感到一種強烈的不安,與憤怒!

    現在她就是靳國的一切,靳國的皇,靳國的主人,她已經付出了這麼多,就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窺視她的側榻,即使是——「他」!

    「……」張闔了幾下雙唇,靳長恭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但是她的聲音就像堵地咽喉,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是不是懷疑了她了,還是——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靳長恭感覺身體內的寒意再度從腳底湧了上來,她急急躲避開他糾纏的視線。

    伸出冰冷的手,握住公冶,聲音愈發沙啞,平靜道:「你的馬車呢?」

    他的身體似乎不適宜走在光線明亮的白天,她知道他一向去哪裡都會乘坐馬車,此刻他會出現在這裡,沒有意外該是剛才進城的時候,選擇北城路徑,恰巧和她遇上了。

    「就在前面,要我送你回宮嗎?」公冶沒有拒絕她的手,那絲絲涼意從她的手心過給他,令他反耐感到一種舒適,他一雙眸似籠在銀白的月光下,似有水紋蕩漾。

    靳長恭頷首,拉著他就要走,而花公公落在她的身後,寒冽的風雨拂過他白皙的臉頰,面無表情,雙眸似荒丘上墓碑死一般寂靜。

    「陛下……您真打算不要奴才了?」

    腳步一頓,就像被花公公身上躥長,蔓延的綠瑩瑩的籐蔓緊緊纏住腳裸,想再踏前一步,都舉步維艱。

    「將現場處理一下,那些工人也派人保護住,寡人跟公冶有事相談,辦妥後你——你就先回宮去吧。」

    靳長恭咬著牙,不顧心頭沉掂巔的重負,踩著重步,頭都沒有回,疾步離去。

    「他」既然回來了,花公公跟她,或許已經回不去原來了,她第一次清晰地明白一件事情,他在她心目中,竟已經這麼重要了,重到她想輕易捨棄他,都必須先將她的心剜一個血洞,將屬於他的部分連同自己的血肉,一同丟棄才行。

    這一次,花公公沒有說話,也沒有挽留,他看著靳長恭的背影,輕輕闔上疲憊的雙眸,似哭似笑地呢喃了一句。

    「您,什麼都不願意聽我解釋,就放棄我了,難道你不懂……其實——我早就已經選擇了你嗎?」

    這一句話,沒有人聽到,這這麼受傷地飄落在茫茫風聲之中。

    靳長恭與公冶一同回到馬車上,就四腳平攤,躺在車內設置的臥榻上,閉目不語。渾身濕透的狀態也不想理會,任它滴著水,寒意滲人。

    公冶收起傘,這時止蘭撩起車簾,疑惑地瞧了裡面一眼,公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即噤聲悄然退下。

    「長恭,喝一杯熱茶暖暖,時下已是初冬,淋了雨不處理,會得風寒的。」公冶沒有問她到底怎麼了,只是徹了一壺熱茶,放在她的桌邊。

    靳長恭掀眸,睨著他,他目光清澄,似不曾沾染上世上任何俗世般,唇邊的那抹淺笑,也是清絕雅麗,不帶一絲雜質的乾淨。

    「你怎麼會來京都?」她懶懶起身,端起茶杯,輕呵一口氣,那霧意的熱氣撲在她的臉頰上,帶給她陰鬱的心情一絲暖意。

    公冶親自從馬車的暗櫃內,取出一套灰衣,想必是他的換洗衣服,放在靳長恭身邊。

    「來辦點事情,聽說你去回過武夷山找過我,正想順道去宮中拜訪。先換身衣服吧,以勉著涼。」他最後一句說完,側身轉向窗邊。

    靳長恭聞言勉強地勾了勾唇角,扯開髮冠,任那一地海藻般濕垂的長髮,逶迤一地,她脫了外面的單衣,身影愈發纖細精巧,胸前沒有多少起伏,眉眼清峻,卻因為雨水的沖刷,多了幾分蒼白柔弱的病態色,那一雙邪意凜然的雙眸細細一挑,配著如今的半裸半褪的狀態,足以有著令人血脈噴張的妖媚之態。

    她最終還是保留著一件單衣在身上,拿起公冶乾爽的衣服正欲換上,卻感覺車簾前有異動,她眸目一利,雙臂一張,便從背後抱住了公冶,掩住胸前,臉頰貼在他煨燙的背上。

    而公冶只感覺背上一涼,一具柔軟而馨香便貼上他,那筆直垂落的髮絲,落在他的指尖,令他一陣心思浮動,眸光虛閃。

    「少主,前面來了一批靳國禁衛軍——」止蘭一打開布幕,聲音嘎然而止。

    看著一向「生人勿進」自家的少主,被一個「陌生人」這般親密地抱著,他半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禁衛軍?」那個「陌生人」疑惑地問道。

    止蘭這才驚醒,發現這個所謂「陌生人」原來就是靳帝,他看了一地的濕衣,才恍然她剛才在換衣被他打擾了。

    不過,想他一個男子,披頭散髮,一身單薄的褻衣,纖細若無骨之態,抱著他們那聖人一般禁慾的少主,也難怪他一時之間,腦子沒有轉過來。

    乍一看,此刻的靳帝真的很像,很像……一名女子,骨骼比男子纖細,雌雄莫辨。

    公冶被靳長恭這般親密地抱著,略感不自在地扭動一下身子,轉身拿起衣服披在他身上,一抬眸,卻看見她怔神地模樣。

    此刻的靳長恭,模樣尤其稚美,平時看她一副老大的模樣,天大地大都不及她大,卻不想她亦不過才十六歲,長眉略為稅利,但是眉下的眼睛卻水映梨花,明明該是楚楚動人,但有時候偏偏被她一身邪魅的氣質扭曲成一種非筆墨能形容的海棠春魅的邪意。

    精細無暇的五官,鬢雲欲度香腮雪,春半桃花瓣的雙唇,飄逸在白皙額頭的長髮,柔髮了平日的戾氣,將那巴掌大小的臉,襯得更加美絕弦麗。

    原來,她也可以像現在這樣,安靜而無害嗎?

    公冶眸光微閃,不由得將她此刻的模樣細細地描摹了一遍,憶起止蘭,便側過身子擋下她的臉,道:「你說靳宮的禁衛軍,將我們的馬車攔住?」

    「是。」止蘭看著公冶的舉動,微愣,再看少主那波瀾不驚的模樣,只能將剛才興起的怪異感覺壓下。

    「你去探聽一下,他們所謂何事?」公冶撥開車窗,看向前方,那並排兩列,騎著高頭大馬的禁衛軍,雨水淋在他們銀輝色的輕甲上,愈發寒意凜人。

    止蘭最後瞧了一眼靳長恭,半斂清潤的雙眸,軀身退下。

    靳長恭等止蘭一離開,迅速穿上自己的之前的那一身濕衣服,不會冠發(一直以來都是花公公著手她的裝束),只能從腰間抽出一條髮帶,將長髮高高束起,簡單俐落。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就準備自行下車,卻被公冶眼明手快地抓住。

    「外面還在下雨。」公冶微蹙雙眉,眸光高雅而柔軟。

    靳長恭抿起淡漠的雙唇,重握著他的手,此刻她的溫度已恢復原來的溫涼,不再冰冷刺骨了。

    「你在擔心我嗎?看來你的確是對寡人動心了,那麼寡人之前的提議……」她挑高眉,痞痞一笑,流轉蠱惑的雙眸,淡淡戲謔驟起。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回宮!」一聲響亮的劃一的喊聲,在雨聲悶雷中,穿透而來。

    靳長恭臉上的笑意一僵,縱隊十三?那不是花公公手上的一支軍隊嗎?

    公冶看靳長恭臉上再度恢復那無賴又奸詐的笑容,見她又「懂得」調戲自己了,便明白她已經恢復平時的她了,便鬆開了她。

    「他們是來接你的。」

    「要跟寡人回宮嗎?」靳長恭神色認真突然道。

    公冶一怔,隨即他彎眸輕然一笑,宛如寧靜流水下澄澈的月光。

    「我還有事需要辦,恐怕不能夠跟你入宮了。」

    「那好,靳國的年宴的時候,寡人派人來接你,不准拒絕,否則寡人就朝天下詔書,說你始亂終棄寡人,並全國抓拿你回來當男『皇后』!」靳長恭咧嘴無賴一笑,趁他猝不及防,撲在他身上,朝著他的脖子就狠狠咬下一口。

    「呃∼」公冶不會武功,自然反抗不能,蹙眉痛嗯一聲。

    「這是證據,呵呵∼你逃不掉的了,公冶……」靳長恭舔了舔他破皮的脖子,笑得邪惡而輕佻,就像偷腥的採花賊。

    靳長恭下了馬車,看著十三縱隊神情一緊,立即胯馬下身,齊齊跪在地上,垂下腦袋。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回宮!」

    看著精英十三禁衛軍,一百二十人淋雨,跑在地上,那軍人鐵血的氣勢,令一些閉門的家家戶戶,都心驚不已。他們在聽到禁衛軍稱呼的「聖上」二字,就已經嚇得關門都關不及了,就怕現場又會發生一場血洗的屠殺場面。

    她凜冽地站在馬車前,縱隊十三禁衛軍亦似雕塑地跪著,堅定不移。

    「是他讓你們來的嗎?」靳長恭離開皇宮時,憑她跟花公公的武功,自然無聲不息,誰會知道她出宮,並且這麼巧在她必經入宮的道路上,派了一隊人前來護送。

    除了,花公公這個跟她「同謀」的人,別無他人!

    「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回宮!」他們的回答,仍是這一句。

    靳長恭踏著水灘,無畏風雨席捲,帶著一股壓人的氣勢迫來,她聲音低沉道:「他憑什麼干涉寡人的行蹤!他在哪裡?」

    「陛下,皇宮縱隊十三禁衛軍,特前來恭迎聖上回宮,花公公有事需要處理,特命屬下前來保護陛下回宮。」縱隊十三的少將無畏懼地平靜道。

    縱隊十三禁衛軍乃花公公直隸下屬,他們對他的忠心絕對比靳長恭深,更重要的是花公公變態心狠手辣,他親手訓練出來的下屬,自然也不一般,既熬得過生不如死的折磨,更加不會怕死!

    靳長恭氣結,當然她氣的不是縱隊十三禁衛軍,而是花公公這廝!

    「寡人,要是不回去呢∼?」她冷笑一聲,負手瞇眼道。

    「刷刷」一百多人突異起身,抽出腰間的軍刀,面無表情地抵在脖子前。

    「若陛下不願意跟屬下們回宮,那我們只有自吻在當場,以此為代價,洗刷我們無法完成任務的恥辱。」

    靳長恭並不出聲,薄薄的雙唇抿成一線,烏黑的瞳仁冰冷地睨視眼前的禁衛軍。

    連止蘭都愕然,怔忡半晌。

    他們竟如此逼迫靳帝,到底花公公下了一道什麼樣的命令,才能令他們這麼瘋狂,不顧一切!

    透過他們的表現,靳長恭覺得她好像看到花公公就站在她的面前,執拗而瘋狂,不允許她以任何的理由逃避他,就算她選擇放棄他,他也要逼著她來重新面對他,即使是責罰,即使是憎惡,他也要存在於她的眼中。

    「走!」冷喝聲突然從人群中爆開,靳長恭矯健一轉身,臉色黑沉地率步就跨上一匹馬,勒馬就朝著宮門跑去。

    縱隊十三的禁衛軍皆一怔,立即放下手中的刀,跨馬跟著她一道朝宮門奔馳而去。

    瀟雨聲聲,那一隊人馬漸行漸遠,可謂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止蘭好笑地搖了搖頭,持傘站在車窗邊,朝內低語道:「少主,靳帝跟縱隊十三禁衛軍,已經離開了。」

    車內的公冶,修長白皙的手指正摩挲著脖子上那微微刺痛的「證據」,烏墨一般的長髮披在**圓潤的肩頭,形容秀美,他微微一笑,啟音道:「嗯,你去通知靳微遙,這一次會面……暫時取消。」

    止蘭神色一驚,皺眉道:「少主,您難道打算放棄這次合作?」

    「合作自然繼續,只是交易對象,也並非他一人不可。」公冶指尖輕輕劃過脖子,落地跌落在地上的清灰色衣服。

    雖然她已經離開,可是屬於她曾經停留過的味道,卻在這狹窄的車廂中,留久不散。

    回到皇宮,靳長恭依舊沒有看到花公公的身影。

    她立即召見的工部尚書,差點沒把工部尚書嚇死,不過很快他瞭解了靳長恭詢問關於北城護牆的事情後,立即精神一振,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明。

    原來北城城牆倒塌時,工部尚書曾派人去實地勘察過,發現有人為毀壞的跡象,卻沒等他們理出頭緒,城牆竟然再次轟然倒塌,他曾將這事拿來跟戶部的羽尚書商議。

    那個時候羽尚書對此事十分關心,並且立即上報給朝廷撥放修緝的款項,那時候工部尚書十分興奮與感激,卻沒有料到當款項從上撥下來的時候,數目卻大大地打了折扣,那個時候工部尚書十分不解還有鬱悶,就跑去找戶部尚書理論。

    結果可想而知,工部尚書最後是灰頭土臉回來的,此時款項雖然撥了下來,卻根本不足以修復毀壞的牆體,這件事情他本意是想上報給朝廷,可是一封一封的奏折被積壓下來,根本就達不到預想的效果。

    甚至他還因為得罪了戶部,落得工部越來越落魄潦倒,手上能用的人屈指可數,到後來要不是由息子豐在裡面幫襯著,恐怕工部的尚書一職早就被撤下換人頂上了。

    「你說,城牆第一次倒塌是由於人為影響?」靳長恭神色莫測,問著跪在地上的工部尚書。

    工部尚書偷偷地看了看靳長恭,其實心裡十分害怕,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哪一句話得罪了她,就會落得個頭身份屍的下場。

    「陛下,這,這臣,也不敢肯定——」

    「什麼不敢肯定,你既然這麼說,難道不是因為有懷疑的地方嗎?」靳長恭冷哼一聲,打斷了他含糊的話。

    工部尚書一顫,趕緊道:「是,臣,臣看到城牆的石塊,有些粉碎得特別厲害,有些則很規則地掉落,實在不像是自然,反倒像是有人故意將其弄壞,不過——」他臉色有些遲疑。

    「不過什麼?」

    他有些怕怕地,可看著靳長恭那魔魅一樣的眼睛,所有不敢的話都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那城牆皆是用堅固異常的巨石壘成,非一般人力能夠撼動,若真是有人故意毀壞,可能性,應該不大才對。」

    「你說城牆有些石塊碎得特別厲害,有一些則整塊跌落,那你有想過,為什麼會是這樣嗎?」靳長恭眸光異彩一閃而過,感覺找到了關鍵了。

    「這……臣確實想不到,若真有人用大型的攻擊器材,我們也該收到消息才對,可臣問遍了周圍的居民,都說只聽到一聲巨響,跑來一看,城牆就倒了。」他也感到奇怪,所以一直以來也不敢聲張,只是暗中想點辦法調查。可惜依舊一頭霧水,沒有半點收穫。

    「若不是外在,而是內部呢,比如說,那碎得特別厲害的石塊,與那些摔得整齊的石塊,雖然模樣相似,但材質不同,甚至脆弱得多,會不會就是那一片正好能夠造成突破點,要知道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工部尚書一愣,久久沒有回話,腦子不停地回憶起當初看到的場景。

    驀地,他眼晴一亮,連聲道:「沒錯,當時我太著急,沒有細查,可是那質地的確有些區別,可惜為了重新修緝好護城牆,那些疑點都被收拾乾淨了,哎!」

    說到最後,他眼神一黣,歎了一口氣。

    「無所謂,你就去好好查一查,這批材料是從哪裡運進,還有戶部的人是不是經常跑來找你們麻煩?」靳長恭渾然不在意這些小線索,因為她大概知道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工部尚書驚訝靳帝竟然會關心他們這種小事,看她神色嚴肅,卻沒有以往表情的邪佞危險的表情,心下多少安穩了些,於是一五一十道:「自從護城牆倒塌後,戶部與我們工部便是勢同水火,每一次都會有不同的人前來搗亂,好像每一次我們修好一部分,也會被他們蠻橫地搗毀,本來我們請來的工人約有百名,但是隨著戶部那邊的人,常常以各種方式威脅利誘,他們走的走,跑了跑,甚至若有人不從,還有不少人牽家帶口的被殺了……」

    說到這裡,工部尚書枯黃的臉,帶著一抹悲切與無奈,牙關咬得死緊。

    「放心吧,從今以後,戶部的手就不會支得那麼長了,寡人會重新讓戶部撥款下去,並派羽林軍前去幫你們工部修緝城牆,若有要求便上奏折,寡人會酌情處理。」靳長恭淡淡道。

    工部尚書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他顫聲道:「陛,陛下,這,這——」這是真的嗎?他的一句話,終是沒有問出來。

    「下去吧,趕緊著手處理。」靳長恭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工部尚書直到站在內閣外,都還是一臉魂遊的狀態,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情,天上才會掉下這麼大一塊餡餅砸在他的頭上。

    「暗一。」等工部尚書下去後,靳長恭對著空氣開口召喚自己的暗衛。

    暗一蒙著一張臉,身手鬼魅一般從角落躥出,來無影去無蹤,就是他們的本領。這是最近皇陵那幾個老頭兒分配給她的助手,不得不說,這十六個暗衛比她想像中還要還得厲害。

    想到這裡,靳長恭眸露笑意,那幾個老頭兒分明是在使詐偏心,明明派給靳微遙的暗衛都只是一些學過隱匿之術的普通高手,卻是她這十六位卻絕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並且都身懷一技。

    「陛下,有何吩咐?」暗一跪地凝聲道。在暗衛中負責調查,他的輕功與頭腦是十六位中最強的。

    「去查一查羽桀是不是跟別國的什麼人接觸,派人好好查一查他的府邸,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出入。」靳長恭迅速交待完,暗一頷首,起來便閃身而去。

    靳長恭步出書案,走到書房中擺放的紫檀錦紅薔薇的軟榻,軟軟地躺了上去,揉了揉緊繃的眉宇之間,雙眸懶得無神地盯著一處空氣,心中思緒萬千。

    感覺肩膀酸痛酸痛地,可是卻沒有人會敢替她按摩了,感覺空氣裡乾淨得讓人嗅不到別的氣聞,那一抹永遠跟隨著她的馥郁馨香消失了,那總是聒吵的纏人的聲音,也消聲彌失了。

    靳長恭氣息微重,攤開四肢,像懶懶的冬蛇一樣,平攤著。

    一會兒,她感覺不舒服,又翻轉了身子,撲在軟榻上,

    又過了一會兒,還是感覺不舒服,又翻轉過來。

    就這樣,不知道想什麼,還是因為什麼都不願意想,她拿起一個枕頭將頭埋了進去。

    「走就走吧,反正他從來就不屬於你,你也並不是非他不可,你並不需要他,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一直念叨著這一句,靳長恭的聲音漸輕漸弱。

    像要將自己催眠,她一直念著念著,直到微微的,平穩的呼吸氣傳來。

    終於——她將自己催眠睡著了。

    幔上垂掉著翡翠珍珠串簾,和著微風發出幾聲叮鐺聲響,一雙柔荑溫柔的揭開枕頭,輕輕似怕碰碎般撫上靳長恭的雙眉,順熱滑落,眼睛,鼻樑,細嫩的臉頰,最後停在她紅潤的雙唇,細細摩挲。

    「怎麼就這樣睡著了∼萬一著涼了怎麼辦?」取出一條水獺毛邊夾緞薄裘覆在她身上,看著她安靜地睡著,沒有了對他的冷漠,疏離,與那令他寒心的背影。

    他鳳眸以針凝集,呼息都感到微痛,以難耐地將她抱住,不敢用力吵醒她,卻又想將她深深地嵌入身體內,讓她無路可逃,可退。

    「你是在懲罰我嗎?」懲罰他從前的冷眼旁觀,懲罰他的隱瞞,懲罰他越來越無法控制的心——

    睡夢中的靳長恭似乎在夢夢魘之中,那看到了「他」,「他」對著她很開心的笑,但是她卻感到渾身發寒,「他」愛跟她一起「玩」,可是每一次「玩」後,她都要躺在床上好久不能動彈。

    「不要∼」靳長恭不安地伸出手,呻吟一聲。

    「別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離不開我的,雖妄想你能逃得掉——」「他」笑得一臉純真,像明媚的太陽,伸出手抓著她稚嫩的雙手,伸出粉色的舌頭,在她的耳畔曖昧地舐舔,聲音卻像惡魔一般酥麻地捆幫著她的心。

    「陛下∼陛下?」看靳長恭額頭沁出細汗,他輕聲哄醒她,想讓她擺脫那些惡夢。

    靳長恭驀地張開眼睛,但是裡面卻一片混沌,她像幼獸嗚咽一聲,依偎進花公公懷裡,十指緊緊,發白地抓緊他的衣襟。

    「不准離開我,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是我靳長恭的!」

    花公公看她神色不太對勁,似醒非醒,雙眸無神,於是放以聲量,輕輕地順著她的頭髮,將她的頭抱進懷中。

    「我是你的,永遠是你的,永遠,永遠……」

    「花公公,只有你,我不會還給他的,明明待在你身邊十年的是我,一直都是我,憑什麼他要來搶,我不會讓他將你搶走的,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靳長恭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她被腦中驀地甦醒的記憶佔去的所有理智,只能憑著本能地開口。

    花公公長睫微張,瞳孔因她的話,而一凝。

    「你,你說我是你的?」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顫。

    「你是我的!就算死,也是我靳長恭的鬼!」靳長恭霸道地抱緊他。就像一個孩子似的,對於自己領域的東西,有著絕對的佔有慾。

    「陛下,我不會離開你的,別怕,就算他回來了,也不會影響到我們絲毫的關係……」他滿足地闔上雙眸,唇畔像雨後夏蓮,美得沒有一絲雜質而純粹,任世上所有人都很難相信,邪魅似妖的花公公能夠笑得如此單純。

    靳長恭像是得到他的保證,安心一恍神,眼前漸漸朦朧,漸漸再度睡下了。

    花公公抱起她,兩人相偎相依地一同躺下,闔目嘴角輕勾,也睡下了。

    許久,靳長恭這才真正睜開眼睛,裡面已恢復清亮一片,煁煁有神。

    「不會影響嗎?若,你發現他才是當初你一心想要守護的人,我不過只是一個替代品,你還會這麼說嗎?」她的聲音低啞,她眸光閃過一絲陰鶩,裡面全是陰沉的算計。

    「他」必須死,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她要在一切沒有披露的時候,將這一切秘密深深地埋葬在深淵之!

    臘月二十九轉眼便到了,靳國四處張燈結綵,特別是皇宮的佈置,已全然隆重起來。

    靳國的附屬國的國主已相繼前來,全數像往年一樣安排在驛站居住,而其餘三大強國,夏國,蒼國,祈國,這三方倒像是掐準時間,偏偏就在二十九這日,姍姍來遲。

    關於軒轅大陸拔尖的三大強國,如此心有靈犀「駕臨」靳國這種二流水平的國家,的確惹來了其它國家的議論紛紛,特別是夏國「屈尊降貴」地要與之聯姻,真讓大多數人摸不著腦殼,探不清這夏國此舉有何目的。

    而靳國的百姓怎麼說,他們反應是最平淡的,只因平時被靳長恭各種出人意料的「殺招」訓練過,再稀奇的事情,到了他們眼中都稀疏平常了,不得不說,靳國百姓的心理素質絕對是整個軒轅大陸第一強悍的。

    至於靳國的官員,他們一個個雖然本事不強,可是審時度事的本領,也是一等一的高強,據他們分析,最近陛下行為頗為怪異,是不是這種「怪異」引來別國的窺視呢?

    真相如何,眾人不知道,連靳長恭也不確定,所以她只能靜觀其變。

    無論這三國想玩什麼遊戲,她都樂意奉陪。

    年會那日,靳長恭特意派了契去宮門口,接公冶入宮。

    契聞言,先是一驚,反覆的問是不是公冶少主,他怎麼會進宮,他怎麼會來,他怎麼肯答應參加這種無聊的聚會——

    最後一句,徹底惹翻了靳長恭的最後一絲冷靜,直接數十根銀針,朝他甩過去。

    「滾,快去給寡人將人完好無缺地接回來!」

    至於一直「宅」在毓秀宮的靳微遙跟莫流瑩,靳長恭考慮了一下,就叫震南跟震北不需要再監視了,她喚來一個小太監前去送上一張請諫,邀請他們一道去參加年會。

    這段時間,花公公一直很忙碌,很少看到他現身,靳長恭對此並沒有多說什麼,而契時不時嘀咕埋怨幾句,也忙得暈頭轉向了。

    雲莫深的事情,靳長恭見過他一面,一番試探下來,發現他的確是一個很有獨特想法的可造之材,他在醫學方面比起其父真有突破與敢試驗,不會拘泥一種方式來衡量。

    她稍微提了一些現代醫學看點,他立即就能抓到關鍵,進行舉一反三,是以靳長恭很欣賞他。

    並親手畫了一份人體解剖學簡易圖譜,這一份圖譜對於如今的軒轅大陸醫學水平來說,絕對是逆天的存在。

    從雲莫深拿到這份圖譜,變得殭屍一樣,驚奇的臉部肌肉都凍結的模樣,就可以知道。

    從那一刻,雲莫深對靳長恭,絕對是警畏而尊敬,就像師傅一樣,虛心地請教而佩服。另一方面,他因為之前被其父送進後宮有些晚,並沒有真正被前身永樂帝催殘過,所以他對靳長恭的形象描述也會然是從別人那裡聽來,雖然見過幾個從養生殿送回來的「病殘」,可那些人他從來不喜的,如今一見,卻發現傳言果然不可信,這才能夠這麼快地放下成見,真心以待。

    四圍儘是鴛鴦板壁,退光黑漆的門扇,門口放一架鐵力木嵌太湖石的屏風,細白若浪的薄紗輕輕舞動,靳長恭摒退四周,獨自一個正在天然溫泉中沐浴。

    這時,一遠遠傳來縷縷琴聲,悠悠揚揚。

    輕彈,像是隨意勾彈,沒有曲調,卻冰泉冷澀弦凝絕。

    她從來不懂琴,不懂樂器,但是卻莫名感到這種聲音很悅耳,就像每一個輕彈,都將人的心弦亦隨之撥動。

    「什麼人!」靳長恭冷喝一聲,從水中躍出,那跳躍的水珠,全被她凜洌的真氣凝化成冰,朝著彈琴處射去。

    她身上的衣服整齊,聽不到任何異動,便掠身朝著前方而去,一看,只見一個石台上擺著一柄七弦瑤琴,卻無一人。

    靳長恭微驚,能夠在她第一時間發現,並做出攻擊之態,還輕易逃脫的人,絕對是絕世高手一枚。

    這是四周迅速圍上一圈禁衛軍,他們朝著四週一翻掃蕩下來,一無所獲。

    「陛下,刺客逃跑了!」他們跪在地上,臉色難看地道。

    明明他們都埋伏在外面,誰有這麼大本事能夠神不自鬼不覺地離開,簡直不可能!

    「你們下去吧,那個人武功世間罕見的高,你們將人看走了,亦是情理之中。」靳長恭沒有盲目發火,只是走到那柄七弦瑤琴面前,心中有著淡淡疑惑。

    這幾日,她一直感到有人在暗處偷窺著她,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分辨出據體位置,於是今日特意選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埋伏了幾百名精兵,就是為了引蛇出洞,卻沒有想到最後還是被人擺了一道。

    但是,她也從中看出一些門道。

    這是分明是故意引起她的懷疑,利用她的空隙順利將這七弦瑤琴拿給她,而且此人熟知皇宮地形,才能夠這麼容易順利逃出。

    細細觀察著瑤琴,琴面木材十分精良,紋理梳直勻稱。比起一般古桐木或古廟大梁懸鍾之木,或是古代棺廓老木都更佳。

    更令人稱奇的是它比起一般古琴小了幾個號,模樣精巧易攜,聽剛才那人隨意撩撥的幾個音弦就知道,這柄琴絕對不簡單。

    只是,就算這琴再好,那人將這琴送到這裡來,是何意思?

    靳長恭疑惑地將它抱起,翻看一下底部是不是有什麼銘記,卻見下面壓著一張紙。

    「這是主子,送您的第二件禮物,敬請笑納。」

    靳長恭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手上的瑤琴快承受不住她的力道,「咯吱」作響,她一掌劈在石台上,瞬間石台四分五裂。

    「好,你想玩是吧,既然八年前,前身能夠『玩』死你,難道我靳長恭還會怕你嗎?」語氣依舊輕然,卻多了幾分寒人的殺氣,是嗜血的味道。深沉如海的眸光閃了閃,勾出一個絕美的弧度,蕩漾起邪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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