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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將」 軍! 文 / 寇十五郎

    大股金兵從屍牆後湧出,縱身躍下車城——但是,迎接他們的卻並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森森長矛。

    重甲長槍兵!刀牌兵!

    趙能已經將三個都的兵力抽調到位,迅速佈置三才陣,然後長矛如蝟,端等金兵送上門來。

    此時的金兵,就像七月十五鬼門打開後,蜂擁而出的地獄惡靈,前赴後繼,撲向寒光閃閃的矛尖……

    並不是金兵個個悍不畏死,更不是所謂的視死如歸,而是決死衝鋒一旦開始,就沒法停下來。前面的人停不下來,因為後面的人會推搡、會擠壓、會衝撞……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願不願意都得跳,身不由已,命不由己。

    前方沒有刀山火海,只有槍林矛叢,一百五十支散發出死亡氣息的森寒長矛,瞬間就串起了數十個人肉串……

    突捻這種近似於自殺式的瘋狂衝擊,的確夠狠,也是金軍在目下唯一能快速攻破三才陣,為本軍取得立足之地的方式。

    如果金軍按常規戰法,在車城頂上與重甲長槍兵對刺,不光在兵器上大大吃虧,干挨打卻打不著對手,更會成為火槍兵的練槍靶子,就像之前的狼牙重甲兵一般下場。

    突捻現在已看得非常明白,滯留在車城頂上,只有死路一條。那就是天誅軍預設的死亡陷阱,在沒有足夠安全防護的情況下,在上面多待一個呼吸的時間,下一刻,很可能就不會再有呼吸。

    突捻的破解方法就是一個字——衝!

    刀山火海要衝、槍林彈雨要衝、劍濤矛叢也要衝!跳下去不一定能活,但留在車城上只有死!

    金兵怎樣選擇?

    老兵悍卒,從來不畏面對面肉搏。被刀斧砍死。被槍矛戳斃,那是戰士的歸宿,沒什麼好抱怨的。他們唯一感到憋屈的,就是死在箭矢、槍彈,這種遠程武器下。沒有施展武勇的機會。連殺死自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誰會甘心?誰能瞑目?

    所以,不管願不願意,蜂擁而出的金兵發出鬼哭狼嚎的叫聲,選擇了縱身一躍。而天誅軍的重甲長槍兵,由於無法支撐槍矛上一具、甚至兩具屍體的重壓。長矛傾斜、脫手、斷裂……三才陣最尖銳的一角,被金兵以自殺式攻擊,崩開了缺口。

    張銳已經將八成的火力都調到了南面,超過一千支火槍噴出的火舌,在車城上空交織出一片死亡之網,幾乎封鎖了金兵的所有可能出現地方位。許多金兵剛從屍牆掩體後一露面。或者剛剛躍到半空,就變成一具新的屍體,直直摔砸在地。

    最後,金兵還是用屍體開路——拆除屍牆,人手一屍,當做旁牌掩護,連人帶屍。縱身跳下……

    八百金兵,付出了超過三分之一的慘重傷亡,終於殺進天誅軍陣中。而金兵一旦入陣,火槍兵就無法再開槍。

    不過,前方依然有攔路虎——三百重甲長槍兵與刀牌兵組成的三才陣。

    鐵壁車城的外城與子城之間的距離,約有三十步。這樣窄仄的空間,擺不開太多的兵力,三百人,還可以勉強拉開一個陣勢,再多。就成人擠人的混戰了,完全發揮不出陣形的威力。

    三才陣,一名長矛兵遠刺,兩名刀牌兵輔攻,遠攻近戰。戰力互補,在地形狹隘處,威力盡顯。

    金兵的個人戰鬥力固然強悍,但以混亂隊形對上嚴整軍陣,勇力再強,也只有——死!

    三百天誅近戰肉搏兵種,對上五百金兵悍卒,決死一戰,誰勝誰負?

    ……

    在車城東北方百步之外,何元慶騎著高大神駿的河曲戰馬,一手舉著單筒望遠鏡,一手按著韁繩,身旁左右及身後,是五百餘騎兵。

    何元慶在觀察車城南翼的戰況。金將突捻集結步卒突擊南城,為防天誅軍騎兵突然從側後襲殺,金軍的八百騎兵幾乎全拉過去,採取人盯人戰術,確保突捻八百步卒全力攻略車城。

    如此一來,戰場上就出現了一個微妙的變化:金軍兩翼騎兵,原本是一邊四百騎,防禦力比較均衡,但現在為了保障突捻軍後路安全,在南翼最少放了六百騎用於盯梢攔截天誅軍騎兵——因為天誅軍騎兵團也不斷往南翼增加兵力,擺出一付隨時攻擊突捻軍的姿態。

    現在天誅軍騎兵與金軍騎兵的兵力對比為:南翼,天誅騎兵千騎vs金軍騎兵六百;北翼,天誅騎兵五百vs金軍騎兵二百。

    這就是何元慶布的實南虛北的局,看似南翼騎兵眾多,兵力雄厚,實際上,他手頭這五百騎,才是兩個旅的真正精銳。

    要說火槍兵與近戰步兵的素質,最早組建的第一整編師一、二、三旅,是當之無愧的王牌。但若論騎兵戰力,卻是新組建的四個新旅的騎兵更勝一籌。因為其中有兩千二百多人,是從晉寧軍與麟、府、豐三州精選出來的,騎術精湛,並有一定馬戰底子的西北漢子與軍兵。打得西夏軍百年不敢東顧的折家軍的底子,就是這西北好漢。這批新加入的力量,除了騎射稍遜金軍騎兵,馬戰或騎術什麼的,相差無幾。

    也就是說,何元慶手上這五百騎兵,無論兵力與戰鬥力,都在對面北翼騎兵之上。一個突擊,就有可能突破敵北翼,馬踏完顏婁室中軍。

    當鏡頭裡的突捻軍突破外城,蜂擁攻入子城時,何元慶將望遠鏡塞入鞍邊鏡囊,猛抖馬韁,一夾馬腹,駿馬灰聿聿嘶叫著人立而起——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騎兵衝鋒的機會。

    何元慶單臂將九尺斬馬刀高高舉起,正要下令出擊,身旁一員部將不無擔心道:「金兵強悍,此番攻入我車城,只怕……」

    何元慶卻是信心滿滿:「沒什麼好擔心的。當日土橋一戰,也有金兵攻入我車城,還不是被我率軍宰殺個乾淨。眼下我軍在車城內有超過兩千兵力,而金軍不過數百……最重要的是,還有軍主在中軍坐鎮。哈哈!我想。真正需要擔心的應該是金人吧。」

    「騎兵隊,出擊!」

    隨著何元慶氣沖斗牛地大喝,一馬當先。身後,五百輕騎,鐵蹄激塵,疾如旋風。似離弦之矢,射向婁室中軍本陣。

    婁室軍本陣,距離車城五百步,而其陣翼北則,即金軍左翼的二百騎兵,則在三百步的距離交錯穿梭。嚴防警戒。天誅軍五百騎兵一動,金軍騎兵立刻做出反應。以五十騎為一隊,二百騎形成一個「器」字形騎陣,全身著甲的重騎在前,半身輕甲的弓騎在後,毫不遲疑迎向天誅騎兵。

    就像金軍的騎兵並不都是女真人一樣,他們的戰鬥兵種。也不全是弓騎。女真人是一個漁獵民族,部族成年男子擅騎射的比例,遠不如遊牧民族的契丹人或蒙古人。更多的女真人,其實更擅長步戰短兵相接,或騎戰長器砍殺,或許這就是「鐵浮屠」只產生在金國的原因。

    因此,金軍的騎戰,其實就是步戰的變種:重甲在前,輕騎在後;肉搏在前,弓矢在後。

    這針鋒相對的二百金騎中。全身甲的肉搏騎兵,就佔了一百二十多人,半身甲的弓騎兵,只有不到八十人。

    天誅軍騎兵中,也有一隊五十騎左右弓騎。五百騎兵中能挑出五十弓騎,也算不錯了,這五十弓騎,就放在騎陣兩翼。

    從天空俯視,平野之上,蹄聲如雷,兩股騎軍,拖著長長的尾塵,一如鐵矢,一似彎刀,漸漸接近……

    這一刻,正是突捻率軍攻入車城之時,城外觀戰的所有敵我兩方軍兵,視線都被車城阻隔。由此,這近千騎的對戰,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雙方間距尚在五十步外,彼此的弓騎兵便將身體向後仰,引弓抬箭,斜指半空。金軍騎兵由於排成器字形騎陣,最先與天誅軍騎兵碰撞的,是前方兩隊約百騎,約有四十名弓騎,正與天誅軍弓騎兵數量旗鼓相當。

    四十步,嗖嗖嗖!雙方同時松弦放箭,箭矢在半空中交錯而過,帶著沉甸甸的下墜力道,狠狠落下。

    無論是步弓還是騎弓,首要的就是弓力,越強越好,你用一石,對手用八斗,你就能先下手為強。至於準頭什麼的,倒不太講究,反正到了戰場上,到處都是人,隨便射。只要距離夠,力量足,總能射中敵人的。

    天誅軍騎兵與金軍騎兵所使用的弓力顯然差不多,雙方在同等射距下,不約而同舉弓對射——

    箭落,人傾。

    落馬的騎士在翻滾,失去主人的戰馬或長嘶跑開,或繼續奔跑,更有幾匹中箭的戰馬失蹄踣地,砸出大股煙塵。

    天誅軍騎兵中箭落馬者九人,金軍騎兵墜地者八人——騎射基本上就看機率,不是說那一方射得更準,而是看那一個的運氣更糟。天誅軍人馬更多,所以中箭機率更大。

    四十步距離,又是對沖,能夠射幾箭?

    答案是,一箭!

    下一刻,兩股騎兵,重重撞到一起,剎時人仰馬翻,骨折血迸。

    在一片刀兵格擊聲中,忽聞槍聲大作,金騎紛紛落馬,被無數混亂的馬蹄踩成肉糜。

    何元慶有一支騎兵警衛隊,是旅長這個級別的標配。這支警衛隊人手裝備鷹嘴銃一支,手弩一具,做為近戰時保衛主將的常備武器。在遼州初戰時,這支警衛隊就曾一舉殲滅突捻的一蒲輦游騎兵,立下首功。

    五十騎警衛,在兩馬接近的瞬間,左手弩,右手銃,一擊不中,二擊補上,鮮有連擊不中者。兩軍騎兵交錯瞬間,就這麼一個照面,金軍騎兵的「器」字形騎陣,就被吞掉了一個「口」。

    雙方第一回合較量,天誅軍騎兵尚有四百餘騎,而金軍騎兵,卻只剩百餘騎,兵力相差三倍。何元慶這支騎軍,可是西軍的種子隊,並且經過天誅軍嚴格訓練,裝備戰力在天誅軍諸騎兵團中,首屈一指。縱然眼前這支金騎是完顏婁室西路軍的老底子,也不可能比強化並重起崛起的西軍鐵騎強三倍。除非金騎變成三頭六臂,否則,下場只有一個——被圍毆至死。

    戰場上不乏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例子,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誰的兵多,誰就是勝者。

    何元慶的斬馬刀沒有斬馬,而是削頭,從入陣,到透陣,他已削掉七顆腦袋。盔甲全是血,一身煞氣,如殺神附體。週遭不少金軍悍卒,都被其凶暴所懾,一見他殺來,自覺繞道,不敢近前阻攔。

    「哈哈哈!痛快!」透陣而出的何元慶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仰天大笑。自從打下太原,至今已近半年,一直沒機會殺得這般痛快,今日才算是小小過了一把癮。

    在何元慶豪笑聲中,四百餘天誅騎兵緊隨主將,絲毫不理會被衝擊得四散的金軍騎兵,半步不停,直向金軍本陣奔殺而去。

    四百鐵騎如風捲過,身後伏屍滿地;而在更遠處,金軍右翼(南翼)六百騎兵,正發瘋似地往回趕……

    時間,雙方都在爭搶一分一秒的時間,誰先擊破對手中軍,誰就贏!

    如果說,濁漳水東岸這場大戰是一局棋,那麼,突捻正拚死拚活想「將」軍;而何元慶,卻已突破中宮,即將「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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