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南宋151_狙擊南宋全文免費閱讀_第一百五十一章強盜也有底線來自()
黑崖山寨,忠義堂。【高品質更新】
堂外山風呼嘯,陰雲密佈。堂內廊柱上的燈台火苗竄動,明滅不定。
焦文通獨倚虎皮靠椅之上,扶額閉目,滿面疲憊。距離上次奈何之戰後,不過短短三個月,看起來整個人似乎都老了好幾歲。
良久,大堂門口傳來一陣放輕的腳步聲。隨即,一個年輕而沉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姊夫,已經收拾妥當了,是否現在就出發?」
焦文通慢慢抬頭,失神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年不過二十許,面皮白暫,寬額方臉,英氣外露。此人正是他的妻舅梁興,太行諸寨皆呼之為梁小哥。不但槍棒嫻熟,更難得的是素有謀斷,在黑崖山寨四隻虎中,年紀最少,潛力最大。
「哦,收拾妥了。」焦文通長長吐出一口氣,彷彿現在才省過神來,揮揮手掌,「那就走吧,順著後山的小徑,朝東北翻過兩座山,再拐向西南,最多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那條山谷。沿著那條荒僻的山谷,應該可以很安全地到達平定城……」
「姊夫!」梁興忍不住打斷道,「你……當真不與我們一道前往天樞城?」
天樞城?焦文通苦笑,怎麼會不想?別說是干山賊這一行,就算是普通人,也是懂得趨利避害的。可是……別人可以去投天樞城,甚至黑崖山寨寨眾都可以去投,唯獨他這個大當家不能——或者說,至少不能這樣兩手空空地去。
事實上。早在八月初那一次十寨圍城戰慘敗之後,焦文通就想買後悔藥了,只可惜沒處買去。由於損失太過慘重,黑崖山寨已經不是元氣大傷的問題,而是幾乎連多年老本都折得乾乾淨淨。現在太行諸寨已經很少有人再提什麼四大寨了,張口閉口都是一城三寨,有的乾脆就只說一城……很顯然。不管是威信還是實力,黑崖山寨,已經被同道們徹底捨棄。
起初。焦文通還有幾分痛恨天樞城,覺得對方是踩著自己的黑崖山寨當墊腳石,以成就自家威名。但隨後傳來的飲馬灘之戰消息。三千金軍盡數覆滅。這消息太嚇人,最初聽到時,百分百無人相信。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消息越來越明確,事態越來越明朗。及至太行三十六寨齊拜山,親眼見證天樞城令人無語的奢華裝備及恐怖戰力,終於確信戰績屬實。
焦文通的把兄弟、浮山寨的劉澤,前些日子親自登門會晤,將所見所聞竹筒倒豆般一倒。焦文通無語了,自己真是吃多了豬油蒙了心。竟然把老虎當病貓、潛龍當水蛇……你天樞城這麼強,就早說啊!早說我們太行百寨就捧你當老大了,至於拿我黑崖山寨開刀立威嗎?如此看來,這跟頭栽得不冤,而且。也沒有報復的可能。
焦文通唯一感到慶幸的是,當日自己與「瘦虎」許青齊攻天樞城,唯獨留下了妻舅梁興守寨……這樣一來,至少黑崖山寨還有一位有份量的人物,沒有與天樞城結怨,有了圜轉餘地。而且聽劉澤的意思。那位狄城主人雖年輕,卻氣量宏大,並不計較他的冒犯舉動。只要他肯低頭,上門陪罪,對方也會釋放相應的善意。
焦文通只有苦笑,上回那場奈何關之戰,黑崖山寨是傷筋動骨,整個寨子被打回原形,而對方卻沒傷到半根汗毛。倒霉的是自個,人家屁事沒有,當然不介意擺出不計前嫌的姿態。可他焦文通也是這千里太行叫得上字號人物,那可能就這麼樣腆著臉,求上門去?
就在焦文通猶豫不定時,一個晴天霹靂傳來:金軍大舉入侵兩河,更有數萬金兵陳兵太行,掃蕩諸寨。隨後更是一連串的壞消息:十月二十九,車轅嶺寨被破,全寨五千餘人,逃生者十不存一;十一月初二,太行第一寨、白馬山寨,舉寨南遷,避禍天樞城;十一月初五,金軍火燒白馬山寨,隨後兵分數路,一日間連破太行八寨……一時間,太行山上,風雲變色,腥風陣陣。
連老大級的白馬山寨都不敢攖金軍鋒芒,舍下老窠跑路了,已經淪為二流山寨的黑崖山寨又怎麼能不跑?只恨先前瞎了眼,得罪了天樞城,以至於無顏托庇於其羽翼之下……不過,自己沒臉去,妻舅梁興卻是可以。
於是,焦文通下令,除了二十幾名對前次慘敗、兄弟死傷,仍耿耿於懷的舊部陪自己留下。其餘男女老少,帶上隨身財物,跟隨梁興,投往天樞城。
焦文通張了張嘴,好半天,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最後只得歎息一聲:「好好照顧你姊姊,這天寒地凍的,她的身子骨也弱……」
梁興默然點頭,似乎想起什麼,猶豫一會,道:「許瘦虎也不肯走……」
焦文通點點頭:「這點我也想到了,瘦虎這人脾氣強,他被天樞城那幫人折騰成眼下這般模樣,如何肯低頭托庇?算了,讓他跟我一起躲一陣子,不會有事的。」
梁興卻是一臉憂色:「可是他的身子實在……眼見時節就要入冬了,又不得不捨棄寨子,四處躲藏,我擔心他吃不消……」
「放心吧,咱們藏身的那個山洞你也去看過,裡邊密不透風,再生上一盆火,凍不壞他。」焦文通不引為然擺擺手,然後再次提醒這位妻舅,「咱們黑崖山寨二千口老老少少就指望你顧應了。你的頭腦一向好使,到得那天樞城後,若是見那狄城主其志只想佔山為王,你就想辦法,藉著他的勢,重振我黑崖山寨;若是這位狄城主確如劉澤老弟所言,所圖甚大,你就投身於其麾下,踏踏實實幹事,以求將來謀個好出身……」
「姊夫這是何意?」梁興詫異不已,「要振興本寨。還得靠姊夫你啊!你們如今只是暫避風頭而已,一俟金狗撤圍,我再與那天樞城主說明原由。對方若真是做大事之人,必定會既往不究,真心實意接納姊夫的……」
「好,好,不必多言。一切就靠你了。天色不早,抓緊時間上路吧。」焦文通也覺得奇怪,怎麼自己說出的話好似遺言一般?嗯。大概是近來一直沒什麼好事,心情鬱結之下,順嘴滑出的不吉之語吧。
黑崖山的後山峽谷。窄細的峽谷道上,一條長長的遷徙隊伍慢慢向前挪動著。隊伍前頭開路的,正是梁興。當他即將走出這條峽谷甬道之時,猛回頭,只見遠遠的高崖之上,有幾個細小的人影,正默然佇立於朔風呼嘯的山顛。
梁興咬著牙,忍住眼眶的熱淚,用力向山顛使勁揮手。
揮著揮著,倏覺手心一涼。收手攤開一看,竟是一片雪花!
梁興悚然一驚,抬頭,峭壁千仞,一線天際。粉雪飄飄揚揚。
建炎元年的第一場雪,來臨了。
盈盈雪花飄落在許青掌心,隨後化成一片晶瑩。許青長長呵出一口白氣,慢慢攥緊拳頭,讓那一絲冰涼,從掌心沁至心脾。
如果說。三個月前的許青,人雖瘦,卻還筋骨稜稜、肌肉剛健的話。眼前的許青,卻已是皮包骨,一張臉龐與骷髏無異。也許是寒冷,也許是體虛,他的臉色白中泛青,唯有一雙眼睛,卻如鬼火磷磷,令人看了寒透心底。
已經是第十天了,許青與大當家焦文通等二十三人,就躲藏在距離老巢黑崖山不足五里的孢子嶺一處無名山洞裡。這處藏身之所,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裡邊儲藏有水、石炭、鐵鍋、鹽巴、被褥等生活用品,甚至還有少量鹵醬等調味料。可惜因為米糧不能長期存放,所以只是在決定藏匿時再臨時攜帶。
按焦文通等人最初的計劃,寨子人去屋空之後,金兵撲了個空,頂多就像對白馬山寨那樣,放一把火了事。而他們的黑崖山寨,從寨牆到居所,多半是石條砌就。放火固然會燒燬不少東西,卻不會完全破壞寨子根基。只要金兵一離開,他們照樣可以回去,稍加修葺後,度過一個冬天絕無問題。
只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這雪一下起來,就沒停過,不少山谷都被封住了。開始焦文通等人還挺高興,這樣一來,金軍就不可能久待,更沒法追擊梁興等寨眾。可是……他們隨後發現,金軍的確沒有尾隨追擊的意思,同樣也沒有撤軍回城的打算,而是將黑崖山寨當做大本營,駐紮了下來。
這一下焦文通等眾人傻眼了,沒想到金軍竟然會賴下來不走。躲藏之前,儘管每人都盡力背了大包豆米,卻只足夠七日用度。本想無論如何,金軍都不可能在此逗留七日之久,誰曾想……
其實米糧還是有的,就藏在寨子後山的一個秘洞中。只是如今金軍駐紮於寨子裡,要偷偷繞過寨牆,翻過後山,把糧食弄回來,還真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從第六天開始,為了不至於斷糧,焦文通不得不挑選幾名機靈並且手腳利索的手下,去弄糧食。連去了兩次,有驚無險,只可惜人手太少,每次只能扛回十斗八斗的米糧,根本不足以讓二十多人支撐多少天。
今兒是第十天,也是寨中兄弟第三次去弄糧食。從昨夜出發,一直到翌日清晨,值守的兄弟已換過三批,卻還沒有等到消息。
許青自斷臂身殘之後,體力大不如前,卻不想讓寨中兄弟認為自己什麼事都幹不了,所以堅持要由自己值守一班。許青現在值守的位置,距離山洞五十多步,是一處內凹的巖壁。頭頂有突出的岩石擋住雨雪,兩側有石塊遮住山風,前方視野開闊,算得上是一處相當不錯的監控點。
天空陰霾,雲層低厚,看樣子,這雪只會越下越大,記得去年還沒那麼大的雪……
許青剛剛發出半聲感概,倏地豎耳傾聽,隨即撿起身邊早準備好的一塊石子,向後一扔,準確地擊中十多步外的一方大石。清脆地響聲立即驚動了山洞裡的兄弟,頓時人人操起兵刃。衝出洞來。
「是俺,別動手。」一個渾身裹著厚厚麻布,蒙著頭臉的人,背負著一袋重物,彎腰吃力地爬上山來。
「錢老八,是你麼?」許青抓刀的手緩了一緩。雖然來人為擋風雪而遮住頭臉,但從那熟悉的口音。卻不難分辨是外出弄糧的三名兄弟之一的錢老八。
「可不是……唉,這鬼天氣……壓死俺了……」錢老八手足並用,艱難地爬上來。
許青回頭做了個解除警戒的手勢。回頭皺眉道:「怎的只得你一人回來,孫狗兒與王大飛呢?」
「咱們這一次弄糧,驚動了金狗。他倆在後面將金狗的追兵引開。掩護俺先走……」
許青失驚道:「金兵會不會尋跡找到這裡來?」
「應該不會,不是俺吹,在黑崖山這塊地頭,只有俺錢老八追蹤別人,別人休想追蹤俺……」錢老八這話倒也不算自誇,這人本是山中獵戶,在尋蹤查跡方面很有一套,自然也很懂得消除痕跡。
許青點點頭,但還是隱隱有些不放心,一把抄起朴刀:「俺到前面去看看。你先回去……」
錢老八連聲應是。在兩人交錯而過的一瞬,錢老八腳下打滑,身體一歪——許青一手持刀,另一隻手……呃,沒有了。倉促之下。扔下手中刀,用力抓牢錢老八背上的米糧,替他穩住身形。
但就在這一瞬,許青無意間瞥見錢老八面巾掀開一角,其上有鮮紅的鞭痕……
許青怔忡了一下,脫口道:「錢老八。你臉上是怎麼回事?難道與金狗交手了?」
許青話沒說完,突然大叫一聲,摀住肚子,蹬蹬後退,在他的小腹之上,插著一把顫巍巍的手叉子……
「錢老八,你……」許青臉色其白如紙,嘴角慢慢溢出鮮血。
錢老八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渾身抖個不停,突然噗通跪下,一個勁叩頭:「對不住哇!三頭領,俺也是被逼無奈啊……」
許青吃力倚在岩石上,喘息道:「你被俘了,招供了,投敵了……」
錢老八羞愧地低下頭:「俺也不想,可那些金……金人打得太狠了,還要閹了俺……俺還沒娶媳婦哩,可不敢讓老錢家斷後啊!」
「孫狗兒與……王大飛,是不是都……」
錢老八終於掉下淚來:「俺看到了他倆的腦袋,血糊糊的……」猛然抬頭,急切道:「三頭領,俺不想傷你的。那些金人……其實跟咱們一樣是漢人。他們保證說,只要大當家出來投降,決不傷分毫。俺是見被三頭領識破,一時驚嚇迷糊,這才錯手……三頭領,只要趕緊救治,不會有事的……」
許青吃力搖頭,目光投注在錢老八身後,冷冷道:「你錯了,俺們都會有事……」
灰濛濛的雪地上,出現了點點黑影,手上寒光閃動,向山上逼近。
山洞那邊也發覺情況不妙,兩名寨眾跑出來,想幫許青一把。
許青拚命揮手讓他們回去,但二人還是不管不顧地衝了過來,一把架住許青,往回狂奔……就在這時,一陣繃繃繃地弓弦聲急勁響起。
噗噗噗噗!滿天亂箭之下,許青三人,再加上錢老八,無一例外,後背插滿了箭矢,盡成血人。
錢老八眼睛鼓得像死魚,血水不斷從抽搐的嘴角流出:「該死的金狗子……騙俺……俺、俺還沒……娶媳婦……」
四具屍體全部面朝下倒在雪地上。
很快地,山洞前圍上了黑壓壓的軍隊,領頭的,竟是簽軍主將王伯龍。
王伯龍臉上還纏著帶血印的白布,只露出一雙陰沉沉的眼及口鼻。圍剿幾十個匪寇,本無須他這位萬人大軍的主將親自出馬。但自從被孟德刺傷,白馬山寨撲空,這黑崖山寨又潛逃,基本上沒有順心的時候。更倒霉的是,一不留神,竟被老天爺封鎖在這亂山深處,動彈不得……難得找到點樂子,大冷天的,活動活動身子骨也不錯。
在王伯龍想來,上百名精兵,將不足二十個匪寇堵在一個並無其他出口的山洞裡,這種甕中捉鱉的大好局面,本可手到擒來,但情況的發展卻出乎意料。
由於洞口較小,一次只得並行二人。結果王伯龍連續派出四批人,手持刀牌次進,結果不到一刻鐘,倒下八個。王伯龍驚怒之下,改變戰術,排出一個六人陣形:前面兩人持刀牌,中間兩人執長槍,後面兩人持弩弓。
這一次情況要好得多,洞中慘叫不斷,六人陣急衝而入。但不等王伯龍下令後續跟進,六名士卒進得快,退得也快,一個個渾身是血被叉了出來。並且匪寇還得到了兩副弩弓,雖然箭矢不多,但十幾支利矢封鎖窄小的洞口,還是夠令簽軍喝一壺的。
王伯龍大怒,接連使用了各種手段:亂箭攢射、煙熏火烤(卻因天寒地凍,柴枝洇濕,此計未成)、敢死強攻……始終都奈何不得。
不得已之下,王伯龍以少有的誠意,放下架子招降。說實話,他對這位焦大寨主的頑強精神,也甚為感佩,倒真有心招至麾下。
但是,洞中沉默良久,傳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爺爺便是黑崖山寨之主,焦文通。洒家從來不是什麼好人,打家劫舍、坑蒙拐騙、欺凌弱小,強取豪奪,啥惡事都幹過……爾等若是大宋的官兵,咱降也就降了。但是金人的狗腿子……洒家若降了,今後還有臉在這太行山混嗎?俺們是強盜沒錯,卻也不想被太行的老少爺們戳脊樑骨……」
「再給爾等一個時辰考慮,天黑之前……」
「無須多言,有種就來!洒家已砍了三個金狗,夠本了,最好再添點利息……」
王伯龍冷冷盯住那宛若怪獸的血盆大口一般、吞噬了不少手下士兵的黑洞,削薄的嘴唇蹦出兩個比冰碴還寒冷的字眼:「封洞!」
建炎元年十一月十五,那一年最寒冷的一天。留守黑崖山寨、連寨主焦文通在內的近二十名寨眾,除八人被殺,餘下十多人,盡數被活活封死在無名山洞中……(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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