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微低著頭,冷著臉去拿了那個已經被布套包著的『兩儀幻滅劍陣』陣旗和符劍,背起,背起之時,又將懷裡夫人送的那塊白玉珮拿出來,放在那馬車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在這些人中算是矮小的,背上兩把符劍和那些陣旗之後,更顯得瘦弱了,他在總督府裡瘦下去的這些天並沒有補回來,反而因為大大的消耗了靈力,又是請神,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比上當時闖過那七十里,在烏靈鎮外時的樣子。
那三個僅有的護衛在沒有小姐下令的情況,也不會去阻攔易言,易言的本事他們都見過。
原本明媚的天色,彷彿也變成灰暗。
突然,後面林氏小姐喊道:「易言,今天讓你走,不是因為攔不住你,如果我要攔你,你是怎麼也不可能走得了的。」
易言沒有回答,只是頓了頓便再次大步的走。
他體內的靈力這幾天並沒有恢復多少,彷彿是請神帶來的不妙,他發現身體自行吸納天地間游離的陰煞之氣的速度變慢了許多,現在最多不過是恢復一成左右。
他很後悔,後悔自己居然會對林氏小姐有好感。一大步的走著,深深的自責,他心中暗自發誓,以後再也不去喜歡任何人。
漫無目的走,所走的方向自然是與林氏小姐他們相反的方向。
在一個轉彎處回頭看一眼時,發現他們也朝自己的方向而來,心中想到他們可能是要回昆明去,不再去大理天龍寺了。於是他又鑽入山中,不至於同路。
他沒有目的的走,直往深山之中鑽,像是要將自己掩藏進這世界的最深處。一根樹枝掃過他的眼睛,眼淚立即嘩嘩的流著,初時他還有用手去揉一揉,擦一擦,但是在最後眼睛已經沒有一點被樹枝掃過的難受了,他的眼淚依然在流,他這才知道自己應該揉撫的不是眼睛。
滿眼的翠綠,滿耳的鳥鳴蟲唱,他卻覺得無比的孤寂,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遺棄。
這時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在自己離家的那一刻母親囑托和擔憂的眼神。只是此時的他竟是根本就不記得那囑托是什麼,而那擔憂的望著他的眼神卻是那麼的清晰,彷彿此時此刻的母親正站在村口看著自己遠去。
他的眼前朦朧著,耳中似乎聽到了妹妹又坐在家門前,聽著查爾斯牧師講著那些騙人的故事,每當故事講完事,她都要問一句,你說我哥哥什麼時候回來,他會幫我買好吃的嗎?
這在以往,她問的都是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買好吃的回來。
他又彷彿看到了,弟弟在鎮子裡又跟人打了架,被人打破了頭,卻再也不能對著那些比他大的一些人說,等我爸爸回來,我就告訴我爸爸,我爸爸會打你的爸爸。
想到這裡,他父親易良康的身影闖入他的心中,就像那天晚上他打開屋門時一樣,稀淡的星光下,他靜靜的站在門前注視著自己,那雙眼之中彷彿有著無盡的眷戀與關懷,還有著和母親同樣的擔憂。
當時的他總是忽略,並不是很理解,現在竟是猛然間醒悟父親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眼神。
易言在林中穿行步子慢慢的停了下來,然後停住了,最後往回而走。
然而,他在這深山密林之中漫無目的,無方向的走了這麼久,早已經不知方向,不知歸途。就像他剛從家裡跟隨王肅出來時一樣,滿懷信心,一心向的朝雲南而來。然而一路上發生的一切,卻讓他的信心動搖,讓他前進的路上充滿了迷霧。
原本的願望與理想早已經一寸寸的碎裂在路上,當想要再撿起來時,卻發現早已經不知散於何處。
他順著原路返回的走,卻發現只走了一回兒,足跡竟是出現了轉折,很快,他便不知道哪個方向是進來時的方向。
心念動間,縱身而起,身如飛鳥穿林一樣的穿過枝頭,出現在了樹冠上。朝四下裡看去,竟是不能看到那條從山中穿過的大路在哪裡。這只能說明離那大路遠了些,所以才無法看到。
決定去那不遠處的那座高山上,去那看看能不能辨明方向,並沒有使用法術,也沒有踩樹而行,而是在山裡走,他體內的靈力已經不多了,不想浪費一點。
而且他隱隱也感覺到了請神之術還是少用為好,尤其是現在自己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借,最後要怎麼還。
在林中穿行,他的感知依然敏銳,憑著感覺而走。來到一處山谷,他突然感覺此處似乎隱藏著什麼吸引自己的東西,不由自主的朝那個山谷之中而去。
越走得越近這種感覺越強烈,終於來到了山谷的最深處,這裡竟是沒有樹,或者說是連雜草都沒有,甚至連鳥叫蟲鳴都沒有。
他尋找著那個吸引自己的東西,四周看著,什麼也沒有看到。只覺得自己已經置身其中,猛然之間才發現,這裡充滿陰煞,正是一處陰煞彙集之處。
那種吸引他的東西就是他自己身體深處對於陰煞之氣的渴望,他不會煉煞化靈的修行之法,但是這時卻忍不住的想一直呆在這裡。
身體的飢渴,每一個毛孔都在飢渴,易言坐了下來,閉上眼睛,由著身體的感受去暢遊,不刻意的去感知。
他的身體就像是沙漠中渴的要死的人看到一潭水,那種渴求奪走了其他的一切**。
縷縷清涼往身體內鑽,淡淡舒麻感出現,易言只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舒服的事,不知不覺,他沉浸到了這種感覺內了。
陽落,月升。
寂靜的星月在九天之下懸掛著,玄陰的月華之力降入山中,被易言吸入體內,他一個顫抖,醒了過來。他只覺得剛才那一剎那突然之間那麼的冷,彷彿寒冬有風自自己的脖子裡吹進來。
低頭看衣服,發現衣服已經濕了。
再抬頭看著天空的月亮,只覺得對於這月亮多了一絲的親切感,這感覺不知從何而來,想不通,便不再想。
他在感應著自己的身體,發現念動之間,靈力已經恢復了個七七八八,心中欣喜。
原本的壓在心頭的那種悲抑感已經減弱了許多,不再是那種如一懷熱騰苦藥般的擺在面前。而像過了去了許久,記憶仍然深刻,但卻不再是負擔。
只是在他在來到這個山谷之中時,做下的決定卻並沒有改變,反面更加的清楚自己要去做什麼了。
騰身而上樹巔,心中負擔去了,身體都像是輕了許多,他如一縷輕煙般的掠向山頂。所過之處,引得山中怪獸驚動,他甚至看到了對吸食月華之力的獸。
來到山頂,夜間的風也像是擺脫了白日的壓抑和喧囂,顯得更加的靈動而活潑。
易言站在那裡,眼中的夜色之中有靈光點綴其間,朦朧之間,竟是那樣的美。
「原來,天下間並不都是人與人的生活,當你某一天猛然醒悟過來時,會發現,人與這個天地的交融,才是最美的。」
易言心中不知道怎麼想起了這麼一句話,他不記得是從哪裡看來的,但是此時卻覺得那麼的有道理,而自己早就看到過,卻一直將它遺忘在角落,任由它被紅塵掩埋。
他不知道這其實也是尋靈的開始,尋靈,有些人說是在尋找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美。
易言看到遠處似有光華閃動,他自山頂一躍而下,如自岸上躍入水中一般,頭下腳下,筆直的從高山上落下,張開雙臂,整個人卻像是飛鳥一樣在自由的滑落,順著山脊直入山谷,在快落入樹林中時,身形突然朝前一個翻滾,在虛空之中翻出極遠的距離,然後站起,踩在虛空,如一溜煙的朝遠方而去。
他在月色之中踏空奔跑,心中的想法更加的明確,不再迷茫,不再壓抑。
星月光華伴隨著風,吹入他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