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不帶兵刃,那意味著什麼呢?
那顯然意味著刺客空前的信心。蹇碩有些個冷汗冒將出來。細密的汗水浸在了他的方正面寬闊的額頭。
蹇碩不由想起了一件往事來。事情已經是兩年前了,但是蹇碩至今想起那事來,猶自心有餘悸。
記得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蹇碩平日也喜歡習武,這樣的好日子蹇碩選擇了去秋獵。那一次倒很有收穫,蹇碩射中的獵物不少。只是蹇碩在愉快至極的圍獵之時,卻沒有想到很快會有人對自己大利——反將自己當作了獵物。
自己帶的人比現在還多,有十幾個親兵護衛。一個身材高大的刺客出現了。自己帶了一干人圍獵於歸途之上,刺客從一個偏僻的地方殺了出來——他也空著手,沒有任何的兵刃。沒有任何語言上的鋪墊,那刺客直接出手,出手的招法凌厲,連續殺人,一個個護衛倒下去。一個接一個人的鮮血流出來,每一個人鮮血匯合在了一塊。蹇碩透過這些鮮血感覺到了令人寒到骨子裡的殺機。殺到蹇碩只餘下他一個人時,蹇碩手中握住兵刃的手在不停的顫抖。
蹇碩說了一句可笑的話:「你要什麼,我可以給你!」蹇碩發現這話之所以可笑,是因為對方根本沒有回答一個字。
身材高大的刺客踏上一步,一腳飛踢,蹇碩第一下閃過,刺客連環再踢,蹇碩終於手中兵刃「噹」的一聲落了地。高大刺客再度進攻,揚天長嘯,一腿踢到了蹇碩的小肚子上,「呯」的一聲大響!
刺客一腿踢翻了蹇碩,蹇碩想掙扎,這一腳卻被踢得太狠了些,蹇碩竟然一下掙扎不起來。刺客踢倒蹇碩後,雙目刺出嚴厲的光來,那目光之中似有欣喜又似有一些憂傷,蹇碩大寒。刺客大步上前踏上一隻腳,蹇碩被踩得順不過氣來。刺客還是始終沒說一句話,他只是抬頭看一下天,似乎嘴裡在小聲的嘀咕著什麼,然後準備動手時。蹇碩一度認定自己性命無保了,正值此關鍵時刻,一大隊官軍來到。原來馮芳帶一大隊士兵正好路過,馮芳見蹇碩有難,急來救之,領人圍了刺客,那刺客雖猛,可馮芳可帶有數百人之多,最終刺客力不敵眾,被砍死了。刺客雖死,也殺了五十來人。殺得遍地鮮血,蹇碩與馮芳都相顧駭然,馮芳道:「這人身手好生了得啊!」蹇碩驚魂未定,對馮芳的話連連點頭。
事後畫影重賞查實此人身份,卻未果,沒有人上報其身份者。
就這樣,蹇碩後來一直都沒有查到刺客的來歷。他是誰,為什麼殺自己,蹇碩一概都不知道,只記住了刺客嚴厲的身手。
如今蹇碩又一次碰到一個不帶兵刃的刺客,怎能不讓他心情緊張萬分呢?
所以,這樣的舉動至少意味了一件事,即刺客自己對此次刺殺行動相當的自信。
有的人的自信算不得自信,只能算作是自大。自信與自大,只差一線間而已。然而,蹇碩知道蕭南的自信是真正的自信,而不是盲目的自大。因為蹇碩看蕭南的身手,一顯身身手不俗,還有就是他自己的感覺。閱人無數的蹇碩,感覺來者不善。這人是有殺氣的。
人的第六感,有時還真是難說的啊!
蹇碩突然喊了一聲:「止!」
四護衛當然也看到了蕭南現身,聽蹇碩又喊一聲「止」,四護衛都停下了對周婉的猛烈攻擊。
但四人成環形,包圍了周婉,以防止周婉可能的逃跑。
其實現在的周婉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她被四護衛攻得手忙腳亂的,如果不是蕭南現身,蹇碩看對方來了強援,喊一聲「止」招呼四護衛停手,她可能早被亂刀砍死了。現在的周婉連連喘氣,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恢復自己的體力與戰鬥力。
周婉看了一眼蕭南,一下認出來人是誰,這一個知道自己秘密的人,他究竟有著怎樣的打算呢?他與自己沒任何關聯,就是一個知道自己的秘密的人罷了——如此而已。他可以選擇幫自己或者袖手旁觀。
周婉想得沒錯,的確如此。
擺在蕭南面前的確有兩個選擇,頭一個是很簡單的選擇,向蹇碩揭發刺客的身份,向蹇碩舉報刺客是一個女的,如此一來,蕭南就可得到蹇碩的重重嘉獎。另一個選擇則麻煩更大些,救走刺客周婉。蕭南會得罪自己的好幾個層次才能達到的上司老闆——作為一介西園之小兵卒,上面有軍侯,軍侯上面有副校尉,副校尉上面有正校尉,然後八大校尉上面才是眼前之蹇碩是也,看,差多麼遠的級別啊!
蕭南選擇的是第二種。既然選擇了,就不會改變。蕭南從來不會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無論是當初在商海裡拚搏,還是以後在東漢亂世裡掙扎。既然是自己所選擇的道路,那麼,勇敢的走下去,就是唯一蕭南知道該做的事——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報怨而悔恨的。既然是這一條所選擇的路,最終被證明是錯誤的,甚至是極其錯誤的,也要坦然的接受。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說過那一句著名的話:「你不可能再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蕭南甚以之為然也:人的一生有許多的選擇,但你都必須作出選擇,有的人會很猶豫,尤其是選錯的時會非常的後悔與沮喪。然而蕭南有兩點很不一般,一是他作抉擇果斷,二是做了抉擇就做,不會瞻前顧後患得患失。這樣的品質助蕭南在商海裡大展拳腳,成為本地商界叱吒風雲的一個小人物——如果不是穿到三國來了,假以時日蕭南肯定會成了商界之大人物的。至於三國,應該也歡迎這兩個品質的人吧。
況且,到時錯了,也不可能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人生不是做選擇題,擦了還可以重來的,沒那麼簡單。
周婉現在還不知道蕭南的選擇,所以她胸脯連連起伏,緊張的看蕭南接下來的舉動。對自己有利抑或對自己不利呢?
蹇碩的目光上上下下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蕭南。忽然開口對蕭南道:「你也是來行刺本校尉的?」
蕭南開口道:「不是。」冷靜的回答,冷靜的語氣,一個冷靜的人!
周婉聽了心一涼。
蹇碩完全沒想到蕭南會作出否定的回答,他還以為蕭南會說「是」——這樣的回答的確出乎於他的意料之外了。
但這樣的回答無疑對蹇碩是有利的,他心裡鬆了一下。
夜裡的涼風吹過來,也暫時可以緩解一下蹇碩的神經。
雖然平日裡,十個蕭南這樣的人物,蹇碩也不會放在眼裡。可是現在這種情形,自己只有四個護衛,人是少了點兒,普通刺客倒也不懼——而這也是蹇碩不屑於帶許多人護衛的原因,沒那個必要!只是像蕭南這樣的人物,蹇碩還是有些戒備與忌憚的。
蹇碩皺眉,又瞅了一眼蕭南,然後指指周婉道:「此人甚是大膽,敢刺殺本校尉,既然你是看熱鬧的,你可以先走了。」蹇碩想如果不是何進派來之人(蹇碩已經先入為主的認定是何進所為了,即便是沒有任何的佐證),那沒必要糾纏一處。
蕭南搖一搖頭,冷靜的道:「我不是來看熱鬧的。」頓了一頓,蕭南又接著十分冷靜的道:「而且我也沒有覺得這是什麼熱鬧,如果勉強算是熱鬧,也沒有好看的。」
蹇碩眉頭一緊,豎了起來:「你不是看熱鬧的,你是來惹事的麼?」蹇碩心裡頭暗想:大黑夜裡的,他出現在此處,肯定不是出來溜夜街的,說來說去,還是一夥的!只是對付此人,恐怕要大費周章也。蹇碩想到這裡,手按兵刃,雙腳叉開呈丁字步站立,全身戒備了。
蕭南卻是又搖了一搖頭:「我也不是來惹事的。」這話是事實,蕭南並不想刺殺蹇碩,他看不出這樣做的任何意義來。
蹇碩眉頭一下擰得更緊了,這人!既不來看熱鬧——那就是來攪局的,可又說自己不是來惹事的,他到底想要幹嘛?蹇碩漸漸顯得不耐煩起來。
蹇碩正自想著,忽然面前蕭南接著又說了一句:「我要將她帶走。算是你給我一個面子。」蕭南說罷指了一指周婉。周婉面有喜色,安慰的喜色。
蹇碩聽了蕭南這話,像是看見一隻蒼蠅吞下一頭大象一般,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冷冷瞅著蕭南。
心想,我蹇碩縱橫一輩子,沒看見過這麼膽大之人,敢向我討要行刺我的人!
我蹇碩是覺得你可能有些難以對付,可沒懼你!畢竟我方五人,你方兩人,我方是佔有人數優勢的。
蹇碩壓住火氣,道:「要是我不答應。而是送你一個字——滾呢?」
蕭南目光中殺氣一凝:「那要看你的手段夠不夠了!」
蹇碩揚頭沖天大笑道:「我蹇碩的手段夠不夠?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說話,這樣的情形已經好多年了!」
蕭南冷然道:「那你現在就聽一聽這樣的話,一定會很有新鮮感的吧!」
蹇碩大笑數聲,臉色忽然變得沉如水!
既然說都已經講明,不必再多言矣,蹇碩森然臉色急變,勃然一聲怒吼:「砍殺那黑衣人!」這是指揮四護衛殺周婉。
這一怒吼之後,蹇碩又是一聲虎吼,拔長刀在手,大步向前,直奔蕭南撲了過去!
很好,這是蕭南所想要的,畢竟四護衛的武功如何他看得已經清楚,蹇碩的身手如何,蕭南想要更詳細的觀察一下。
蹇碩現在攻向自己了,蹇碩來得正好!